在y大讀書,沈何夕心裡隱約有所預感的種族排斥問題並沒有很快浮現,想來也是,在這所全球知名的大學裡念書,需要的不僅是智商,還有情商。
沒有探清一個人的底子,不管是怎樣的偏見也不會輕易流於表面。
所以,擺在沈何夕面前的第一大難題是……
食堂的飯太tm難吃了。
前幾天的時候,沈何夕還沒覺出難吃,炸薯條和小塊的披薩足以果脯,各種涼拌蔬菜和炸魚烤雞腿雖然做法單調但是在保留食材的新鮮度上還是不錯的……
不錯個喵啊!每天都是這些東西!每天都是涼拌菜、炸薯條、小披薩、軟炸魚,烤雞腿!
唯一能有點變化的是湯,奶油花椰菜湯或者番茄湯,或者蘑菇湯,或者是大蒜湯……搭配著法棍麵包……
沈何夕在連吃了六天食堂之後對自己的人生有點絕望。
突然能理解田婉孜吃到鹵豬腳之後的心情了,現在真的很想吃哥哥包的餃子啊……好想吃,好想吃……
琳達正心情愉快地打算享用自己的飯後甜點——奶酪和小餅乾,突然覺得自己周身有點發冷。
在她對面,她那位來自華夏的黑髮留學生同學正面色陰沉地面對著餐盤。
「cici,你怎麼了?」
「無法忍受日復一日單調的飲食方式,真是我預期外的災難。」沈何夕雙眼失神地碎碎念道。
「哦……」對華夏有一定了解的琳達笑了,「據說東方人對飲食的精細度要求很高,有很多我們想像不到的奇妙做法。」
「也是煮,炸,烤,拌這種比較基礎的方法上延伸出來的。」
對於華夏的廚藝沈何夕不想多談,她苦大仇深地三兩口吃完了一塊烤魚,又把拌菜夾在麵包里飛速地解決掉了。
「我要去圖書館寫論文了,你呢?」
「當然也去。」
兩個女孩兒站起身,背上書包,端著餐盤走向回收處。
「我在中餐館裡吃到的食物和我們平時吃的不太一樣。」琳達明顯對中餐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走在通往圖書館的路上,還是興致勃勃地挑起了這個話題。
「你是指燒鵝還是咕咾肉?」沈何夕對腐國的中餐館還是比較了解的,因為歷史原因,這裡的華夏餐廳口味偏向粵菜,酸甜口味、用料「結實」的華夏菜比較受腐國人民的歡迎。
「當然不是這種普通的。」琳達笑的很神秘,褐色的眼睛裡是那種自己擁有小秘密的得意。
「我吃過魚的頭部!很辣的!」她一臉自豪地說。
沈何夕:「……」
琳達已經習慣了亞洲人表情表達不那麼直觀的臉孔,對於沈何夕的呆滯,她果斷理解為「驚訝」。
「雖然看起來有點噁心,總覺得那條魚被剁掉了腦袋死不瞑目,紅紅綠綠的辣椒撒在上面感覺像是在遺體告別……但是說實話,魚肉的味道非常鮮嫩,很辣,辣的讓人很開心,還有很奇妙的誘惑性,讓人像是上癮一樣地想要不停吃下去。」
琳達仰著頭,閉著眼,似乎在回味當時奇妙的感覺。
沈何夕:「……」
琳達:「cici,你在華夏吃過這道菜麼?是不是華夏當地的味道會更好?」
沈何夕:……我只覺得自己再也無法直視剁椒魚頭了。
正好這時她們又遇到了兩個同樣要去圖書館的同學,琳達迅速地忘記了剛剛自己還回味的奇妙中國菜,開始和他們討論起了這次論文的要求。
沈何夕默默地決定以後再也不和西方同學提起任何關於中餐的問題。
當天晚上,沈何夕在超市里買了一個能保溫的飯盒,如果吃膩了食堂,自己完全可以每周有那麼幾天自帶午餐到學校去。
轉眼到了開學後的第二個周末,哈特一家開著他們的私家車帶著滿滿一後備箱的食材,又來了。
沈何夕看著這些材料有些無語。
哈特太太真是白給廚子當了六年的媳婦兒,想吃紅燒肉,買的居然是前肘,想吃白菜燉粉條,買的是粉絲,想吃海帶燒豆腐……豆腐在哪裡?
到頭來沒有一道菜的食材是全的。
「媽咪,你肯定不是東方人!媽咪你和cici差的太多了!」這是亞瑟。
「媽咪我們說好的能融化掉的肉呢?」這是凱薩琳。
「媽咪,為什麼沒有白色的小兔兔了?」好吧,還是凱薩琳。
只有沉默到炫酷的小帥哥弗雷德捧著一小塊蛋糕送到了沈何夕的眼前。
亞瑟跟著他後面說:「他想吃上次的點心,用蛋糕和你換行不行?」
沈何夕笑著用烤好的酥皮肉鬆餅交換了那塊蛋糕。
抬起頭,她挑著眉毛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媽被幾個小孩子圍起來鄙視,沈·前任大廚一甩頭髮拿起了料理台邊掛著的手套。
一群小傢伙兒,我親媽也是你們能鄙視的?
哼!
食材不對又怎麼樣?中餐的博大精深豈是你們這些歪果仁能理解的?前幾天無法直視剁椒魚頭的怨念在今天一齊被激發了出來。
粉絲清洗乾淨泡進熱水裡。
白菜洗淨控水。
酵母粉用溫水化開,和進面里。
把面盆送到了樓下泰勒太太的房間裡,泰勒太太身體不好,剛進入九月,家裡的壁爐已經開始工作了。
接著,沈何夕把哈特太太精挑細選的那一塊肉放在了案板上。
心要靜,手要穩,刀要准。
一道接著一道的切下去,重達兩磅的肉很快就被她切成了均勻的厚片。
小凱薩琳表示她和她的哥哥們都看呆了。
=口=
那是在切肉麼?
刀快到完全看不清呢!銀光閃過肉就變成片,看起來又帥氣又有點小可怕啊有木有?
亞瑟拉著自己的弟弟妹妹默默退回到了廚房門口。
哈特太太看著自己幾個小兒女的表情,心裡預感到,大概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他們幾個小魔星看見這個同母異父的姐姐都會老實很多。
再看向自己的大女兒,她的心裡欣慰又辛酸,當初沈愛民去世之後,她和公公的關係陷入了死局,正好是自己在香港的父母找了門路讓她有出國的機會,自己的一生和一雙兒女之間,她選擇了前者。不是不愧疚,但是不後悔。
如今她想要彌補這個優秀的女兒,卻發現她比自己想像中更加的沉穩和優秀,錯失了她的成長,讓身為母親的哈特太太更想為她做些什麼。
沈何夕完全沒想到就是她切個肉的功夫,自己的親媽身上又多了「母愛如海」的buff。
厚片變成了粗條,粗條變成了肉丁,整個過程沒花上兩分鐘,一把普通的刀在她的手裡像是要轉出花兒來,她就用一副看起來輕鬆寫意的架勢把切肉這麼繁瑣的工作完成了。
肉丁攪拌上醬油和蔥薑末,倒一點料酒,倒一些油,再拌上鹽。
白菜切碎之後擠壓掉裡面含有的水分。
粉絲泡發之後切成小段。
幾種食材攪拌在一起,就是相當標準的膠東大包的餡料了。
同樣是包子,江浙等地慣愛吃濃香鮮美的湯包,膠東人,更希望包子裡都是些「實在貨」。
白菜,肉丁,粉絲,都是再常見不過的食材,在膠東人的包子裡,渾然一體,構築了一道樸實天然又令人稱道的美味風景。
如果是春末夏初,可以用槐樹花替代白菜,如果是想要口感更豐富,還可以放進海米和煎制後的豆腐丁。
取材豐富,因時制宜,也是膠東人包子餃子裡鮮明的特點之一。
春季的野菜,夏天的花葉,秋季的瓜菜,冬天的儲備都可以變成他們包進麵團里的材料,憑藉他們自然又兼容性高的調味方式,任由大地的饋贈變成了他們的美味。
就像是此時哈特先生一家面前擺放的包子。
好大,好白,好熱,好香。
旁邊還每人有一碗海帶蛋花湯。
那個精美的褶子是什麼,剛剛「cici」手挽的那麼漂亮就是捏出了這麼精緻的小褶子麼?
在英文裡,包子餃子都可以稱作dumpling。當哈特太太對自己的丈夫說這是dumpling的時候,哈特先生的表情只能用三個字來形容:「你逗我?」
這明顯和中餐館的「luckydumpling」是兩回事好麼?
這個咬了一口會流出湯汁,肉香濃而不膩,連令人作嘔的白菜都變得咸香美味的工藝品怎麼能叫「dumpling」這麼惡俗的名字?
用三種不同食材調和的餡料口感豐富味道均衡還讓人食慾大開的美味,在哈特一家人的心目中已經完全、徹底地擊退了他們曾經熱愛的義大利烤肉披薩。
結果,它居然也是「dumpling」?!真讓人難以接受。
應邀前來的泰勒夫人穩如泰山地坐在餐桌旁細心聆聽著哈特先生和他夫人的爭論,她的一隻手已經拿起了今天的第三個包子。
最終,沈何夕想到後世的老外們給包子劃定了分類叫做steamedbunwithmincedporkstuffing,這才是給哈特太太解了圍。
不過,有碎肉餡兒的饅頭這種稱呼也一點沒有高大上的感覺呀。
哈特先生憤憤不平地吃了五個大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