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我們終會死亡
。
「路明非。」傅念盯著前方路明非的背影緩緩開口，
但是路明非好像完全聽不到傅念的聲音，整個人的注意全部都落在了眼前的黑色肉團身上。
他盯著身前那緩緩蠕動的東西，冰冷的豎瞳中閃爍著疑惑。
「哥哥。」路鳴澤的聲音依舊在路明非的耳邊響起，一如他劈開盒子之前。
但現在在他劈開盒子之後，他非但沒有發現路鳴澤的存在，還察覺到一個很是關鍵的要素，
小魔鬼的聲音好像在重複，沒錯，現在小魔鬼的聲音給他一種不停循環的複讀機一樣的感覺。
從他聽到聲音的時候就是哥哥的叫，而當他邁進其中的時候，也還是哥哥的重複叫。
這在曾經的小魔鬼身上簡直不可能發生，路明非之所以叫他小魔鬼，完全是因為對方那魔鬼的性子和手段啊，即使是在避風港的時候，小魔鬼在虛弱到快死的時候也依舊在和他開玩笑。
至於這種一種語調的呼喚簡直是不可能發生。
但如果不是小魔鬼的聲音，那會是什麼呢，路明非盯著眼前的黑色傢伙，這個東西的樣子讓他同時想到了癩蛤蟆和水蛭。
只是不清楚為什麼，他現在有一種將這個東西吃進嘴裡的衝動，這股衝動從他劈開黑色匣子的時候就出現了，
只是他因為小魔鬼的事情，路明非一直都在壓抑著這種衝動，
可就在剛剛的一瞬間，路明非腦海忽然誕生了一個想法，在之後極短的時間裡，這個想法在路明非腦海中迅速放大。
然後再也無法抑制。
路明非盯著身前蠕動的醜陋傢伙，他想起了自己在和路鳴澤交換最後一條靈魂時候，對方對自己說的話。
「哥哥，在我們的一生真正選擇的機會並不多，但曾經的你無一例外全部都選擇了錯誤的答案，你想要逃避，永遠的逃離，
但是哥哥，真正的命運是無法逃避的，當命運的織線出現的那一刻，我們只有真正的去面對他，也唯有去真正的面對他，幸運的是，你最後選擇了正確的答案。」
在小魔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當時被迫要做出最後的選擇，什麼是正確的答案，路明非當時並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當時內心極度不情願將手心中的最後一根稻草放手，但理智卻在告訴他別無選擇，一旦自己錯過正確的時間，整個避風港，老媽，甚至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叔叔嬸嬸都會死去。
在路鳴澤給出的未來之中，他看見了一條無比巨大充滿力量的黑色巨龍。
路鳴澤告訴他那是黑色皇帝，是至尊，是毀滅世界的終結者。
如果自己當時不付出代價將其斬殺，世界就會在那個時候走向終結。他們的命運，整個世界的命運都扛在他的肩膀之上。
路明非答應了。
雖然他在脫口說出同意的時候就後悔了。
但一切已然落地生根，無窮無盡，這輩子都體會過的恐怖力量涌動在他的身體之中，那一刻，他有一種成為整個世界唯一主宰的感覺。
充實的力量讓他甚至覺得自己這具身體能夠硬抗核彈的爆炸，事實的證明也確實可以，他沒有被核彈進攻過，
但傅念有過這種經歷，而對方不僅完好無損，甚至還能和自己勢均力敵。
在這件事情之後，曲折的經歷很難說他到底是輸是贏，但單從拯救這個世界的目的而言，他確實阻止了黑色皇帝的歸來。
只是他卻並沒有像自己預料的那般在失去自己全部靈魂之後徹底死亡，然後自己的身體被一直討好自己的小魔鬼占據。
非但如此，他沒有半點大礙，反倒是路鳴澤找不到了蹤跡，之前的路明非一直沒有想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拿著用自己四分之一靈魂兌換的骨劍來到路鳴澤所說的地方。
他一直猜測路鳴澤會像自己預料的那般，會在自己用鑰匙開啟的位置等著自己收取利息。
他到了這裡，也見到了他所說用鑰匙去開啟的東西。
但是預想之中的路鳴澤並沒有出現，他反倒是看見了一個極度令胃口不適，卻有著極度吃掉對方欲望的水蛭？
路明非覺得自己這麼稱呼可能是對水蛭的不尊重，但它到底叫什麼，路明非並不在乎。
但在他看見這個東西的時候，腦海之中再次想起了路鳴澤，
他想起路鳴澤在之前告訴過他的一句話。
「哥哥，我們都會死亡，但我們同樣會以另一種方式重生。」
「死亡？」
當時的路明非並不能理解對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反倒感覺非常的莫名其妙，然後轉頭就被路明非拋在身後忘記。
但就在剛剛冷不丁看見這個大號水蛭的一瞬間，路明非就想起了這句話，連帶著明白了這句話背後所隱藏的含義。
「原來這就是我不願放手的東西嗎？」
風從支離破碎的鍊金矩陣中揚起，吹拂在路明非光滑卻布滿龍鱗的側臉之上，然後吹動了從路明非臉頰上蕩漾落下的透明淚珠。
傅念眉頭盯著忽然就淚流滿面的路明非，手中握緊的八面漢劍的招式輕輕落下。
「伱說的竟然是真的。」路明非目光依舊落在地上緩緩蠕動水蛭，聲音卻突兀的響起在空氣中。
這句話甚是莫名其妙，但傅念卻瞬間和對方接上了頻道。
他在第一次進入卡塞爾學院遇上路明非的時候就發現了對方身份的不同尋常，在之後的東京逃亡的時候，
傅念也不止一次的挑明路明非的身份，但對方始終堅持自己是人類的事實，
當時傅念其實完全能夠理解，路明非確實和正常的龍王不太一樣，他的力量完全不穩定，在強大的時候很強，但是在正常狀態中，對方甚至沒有一個混血種有用。
但是這種局面其實在不久之前發生了改變，恐怖力量的閘門被打開，然後他徹底變成了一頭人形龍的形狀。
他原本以為對方早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現在來看，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他似乎是在剛剛才接受了自己身份，而且還是以一種傅念還未察覺的角度。
傅念盯著路明非面前的大號水質，並沒有立刻回答路明非。
而路明非似乎也沒有等待傅念的回答，落下的聲音便繼續響了起來。
「我有爸爸媽媽，雖然他們很久之前就已經和我分開，但我和你們龍王不一樣，我是有老爸老媽的，
那時候的記憶已經變得很模糊，但我卻怎麼也不能將那段時間忽視，也不能任由一個荒謬的想法隨意的改變我的人生。」
路明非的聲音低沉沙啞，但蘊含在其中的情緒卻並沒有多麼的濃郁，他只是在簡單的訴說著什麼，像是在讀一篇早就準備好的文稿。
「可在避風港的時候，我發現他們也許並不是真的，記憶已經被定格，但定格在那一刻的老爸和老媽就是真的老爸老媽嗎。
再次見到的時候，老爸並沒有我記憶中的溫和，睿智，老媽也沒有自己記憶中的那麼知性持家，甚至我以為的幸福關係也只是自己在一廂情願。
但我依舊不相信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依舊不相信自己幸福記憶背後的真正真相。」
路明非停頓了一下，繼續道。
「也不是我想要逃避，不想面對這殘酷的真相，而是我真的沒有你們看到的那般強大，我的力量是和魔鬼交換來的，是那我自己的靈魂和魔鬼交換來的。
但是我似乎錯了。」路明非看著前方的虛空，好像陷入了一種恍惚狀態中。
「我的最後四分之一靈魂已經和魔鬼交換完了，我卻並沒有死亡，但是魔鬼消失了。」
路明非咔嚓咔嚓的扭動僵硬的腦袋回頭望向傅念。
在那雙泛著水霧的眼睛中，傅念看見了哀痛。
「我堅定不移相信的東西是假的，而我發自內心牴觸的竟然是唯一的真相。
他一直叫我哥哥，我也只是以為那是對客戶的稱呼，他會對每一個客戶都這麼叫。
但，我似乎真的是他的哥哥。」路明非握著胸口。
「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我的身體中剝離，像是用沾滿麻藥的刀一點點的切開胸膛，將我的心一次次的切割。
麻藥讓我沒有絲毫的痛覺，一如獻祭靈魂之後身體沒有半點不適應。
但有一些東西真的消失了，當那被麻痹的藥勁過去之後，空落落的心是那般的突兀難以接受。
他消失了，將自己徹底從我的身體中剝離了出去。」
傅念的眉頭忽然就皺在了一起，剛剛的瞬間他感覺到路明非身上的氣質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曾經的怯懦的偽裝在瞬間就被底下涌動上來的威壓衝垮，攪碎，最後一絲不剩。
「我是誰？」路明非雙瞳好像無盡蔓延的深淵，從深淵中爆發的淒冷，哀痛近乎化為實質般朝著四周的空氣溢散。
傅念忽然就察覺到不對勁，單手猛然握緊漢八方就要衝刺。
「我並不知道。但是我們都會死亡，同樣會以另一種方式重生。」
視線前方的路明非卻毫不猶豫的抓起了面前的黑色肉團。
噗通！
像是一面巨大的鼓被狠狠錘動，在傅念耳邊，在五臟六腑在整個北冰洋所在的範圍狠狠響起。
傅念只感覺自己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錘子，脆弱的內臟似乎完全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傅念預備前進的臉色頃刻間變得煞白。眼前的視線也驟然發生改變。
一條遮掩天空的黑色巨龍拔地而起，它巨大的龍翼上到處都是猙獰骷髏。黑色的火焰隨著每一次閃動的龍翼在四周席捲擴散。
絕望的氣息蔓延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死亡如影隨形。
傅念眼神猛然迸射出一道精芒。
眼前的巨大黑龍硬生生潰散，像是一個被四分五裂的紙張，將面前的黑暗撕成碎片。
當視線重新出現在傅念眼中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破敗，淒涼。
剛剛突如其來的一擊直接周圍幾公里的範圍籠罩。
海水像是死掉一般沒有絲毫的生息，漂浮在海水上的屍體密密麻麻，在在場唯有傅念和路明非是唯一的生命體。
灰色成為空氣中唯有的顏色。
而在這灰色世界的中心，路明非單手握著一把渾身漆黑卻密布血管的肉團物質。
它像是一個有力的心臟，在不停的上下起伏。每一次的跳動，周圍宛如觸手般的血管就朝著路明非的手臂蔓延一寸。密密麻麻的血管纏繞在青黑色的手臂之上。
傅念邁動腳步上前，手中的鍊金武器迸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而路明非同一時間將手中的肉質上抬，在傅念深深皺起的眉頭中一口吞入嘴中。
同一時間，傅念身體迅速扭轉方向，身影在半空中劃出幻影，消失在原地。
而同一時間，黑色的網狀物鋪天蓋地將傅念剛剛所在的位置覆蓋。
然後像是瘋狂生長的藤蔓般在灰色水面迅速蔓延。
灰色的世界中，那似乎是唯一的光亮，也是絕望。
傅念身體停落在極遠的位置之上，身後揮舞的龍翼讓他身體懸浮在半空中。
而在腳下的海面之上，無數的黑色網狀物鋪天蓋地密密麻麻。
它們組成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狀，從這頭橫亘在另一頭，在這巨大的蜘蛛網的中間。
路明非像是一個被蜘蛛絲線纏繞的繭。
巨大的身體被包裹得層層疊疊，不要說之前的輪廓，就是龍形的身體都完全無法看得出來。
在這個距離中，傅念依舊能夠感覺到那鏗鏘有力的心臟跳動聲，它們和空氣發生共振，每一聲帶著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
那些黑色的絲狀物攀爬在那些死亡屍體之上，腐爛潰敗在其中蔓延，但它們卻也在化成一種力量順著網狀的節點匯聚，然後又順著節點朝著最中心的路明非方向匯聚而去。
傅念面無表情的盯著猝不及防發生的一幕，最終視線落在了其中龐大身軀的利維坦身上。
只是它同樣也被黑色的網狀包裹。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