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統十七年的冬雪來得格外早,九月底就已經洋洋灑灑下了一場,從十月中旬開始,細膩的雪花一直飄到冬月。
北邊草原上的韃靼人糧草短缺,不得不暫時退讓,派出使者出使求和。
使者進京當日,京城寬闊的路面上的積雪早就被清理乾淨,就算雪花還在飄灑,也有值守的兵卒立刻就將地面清理乾淨。
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來了來了!」
赤丹從大門口一路小跑到二門處,「快去告訴郡主,迎親隊伍來了!」
夢蝶接力往後面跑。
花廳中上首位置坐著一個身材精瘦卻十分精神的漢子,一左一右攬著的殷樂章殷樂寧,兄弟倆穿著板正的直身長袍,腰間繫著大紅色的腰帶,足蹬黑靴,看起來十足精神。
「大舅,等會兒你幫我攔住那個小子!」
「不讓他娶我姐姐!」
殷樂寧揮舞著小拳頭,一臉恨恨。
李柔娘失笑道:「臭小子,你才多大就叫別人小子,這是不禮貌的知不知道?雲舒之前還教過你打拳呢,你就這麼不待見他?」
李承抱著兄弟倆愛不釋手。
仰臉笑道:「放心吧,那小子還不是你大舅我的對手!等會兒我就打得他滿地找牙!」
「大哥你也跟著胡鬧!」李柔娘扶額。
李秀才對兄弟倆招手。
「過來外公這兒,你們兄弟倆將來要讀書,可別跟這個莽漢湊在一起!」
李帆跟著笑道:「大哥很多年沒回來了,爹,您就嘴下留情吧。」
李秀才又看了一眼二兒子,補充道:「也別跟你們二舅學,滿身的銅臭味兒。浩南你也過來,等會兒你去外面出幾個絕對,為難為難那小子。」
殷老四摩拳擦掌。
「李叔您就放心吧,還有我跟齊老三呢,我們再撿點兒偏僻的方言習俗,設下重重關卡,保證他沒那麼容易通關!」
「想娶咱家的姑娘哪有那麼容易!」
滿堂送嫁的親眷之中沒有殷老五。
是的,殷老五去操辦殷樂安的婚事被風雪阻在路上,來不及趕過來。
瞧這一屋子摩拳擦掌的人,李柔娘怕自家閨女出不了門,便回頭對著豆娘耳語一番,讓她去跟閨女說一聲。
從出生到現在,殷清瑤從來不知道衣裳還能穿二三十層,從半夜裡,就被喜娘喊醒,又是敷臉又是拔毛,折騰到天色大亮還沒完。
頭頂的發冠差點把脖子壓斷。
身上的嫁衣勒得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聽見外面敲敲打打的聲音,等了半天,卻沒人進來。
又等了半天。
夢蝶小跑著進來。
「郡主,大舅爺跟新郎官打起來了!」
殷清瑤驚得猛一起身,正準備往外沖,抬腳差點踩到自己的裙子。
一頓的功夫讓她冷靜下來,回頭靠坐在床頭,不疾不徐道:「讓他們打吧,大舅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瞧著自家郡主彎彎的眼睛裡暈滿笑意,不知道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夢蝶吐了吐舌頭。
「奴婢再出去打探!」
寒冷的天氣潑水成冰,郡主府外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一群人。
熱鬧的氣氛將寒意衝散。
人群中間,穿著大紅喜服的年輕人迎著飛雪猛一個後空翻躲開如疾風般的拳頭,側身繞到大漢身後,毫不戀戰,拔腿就往院子裡沖。
「奸詐的小子!」
李承大喝一聲準備追上去,迎親團中突然湧出來了一群武夫將他纏在中間不得脫身。
邵雲舒才不管姿態是不是風流倜儻,只要能把媳婦接回家,管他外人怎麼說!一刻都不想多等。
二門外,李浩南和一眾同窗們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人。堵門的丫鬟覺得不對勁,開門問道:「姑爺還沒來嗎?」
回頭瞥見一抹紅影閃過,驚呼道,「在這兒在這兒!」
以往邵雲舒來郡主府就沒走過正門,早就知道從哪處翻牆更快更便捷。
梁懷玉帶著大部隊闖到二門,正主不在,為難也沒有意思。一眾讀書人沒有用武之地,被他們又是塞紅包又是撒糖,二門很快就被攻陷了。
此時先鋒軍已經深入敵營,中軍隨後趕上。
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屋裡眾人還以為是夢蝶去打探消息回來,沒防備直接開門。
開門的丫鬟一聲尖叫,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瞥見那抹紅,殷清瑤早有防備,拉過蓋頭自己蒙上。
一屋子人手忙腳亂一通忙活,邵雲舒灑了一把紅包之後,動若狡兔,趁大家不備,一把抱起新娘子就跑。
準備送妹妹出嫁的殷樂勤:「……」
這是成親還是搶親啊?
按照禮儀規矩,出嫁的女子需要哭嫁,但是殷清瑤是真的哭不出來。被他一連串如同打仗一般的行事作風弄得哭笑不得。
倒是李柔娘哽咽地拉著她的手,不舍道:「雲舒,你是個好孩子,清瑤就交給你了……」
殷清瑤鼻頭一酸,這輩子真的圓滿了。
「拜別父母親朋。」
鑼鼓震天衝散新娘的不舍,殷樂勤將她背起來送上花轎。邵雲舒捏了捏她的手說道:「放心吧,我一直都在……」
花轎繞城一圈,眼前被紅綢遮擋,看不見外面的熱鬧,但是聽著嘁嘁喳喳的議論聲。
良田千畝,十里紅妝。
用來形容嫁妝的豐厚。
殷清瑤的嫁妝,按照規制只有六十四抬,但是每一抬裡面都塞得滿滿的,京城百姓們一抬一抬數著,時不時發出幾聲讚嘆。
「高田伯家大業大,嫁個女兒這般豪橫!」
「你懂什麼?高田伯之女可是長安郡主,位同親王女,這點嫁妝算什麼?」
「嘖嘖,不是有人說這位是土根郡主,發跡之前在山裡種地嗎?」
「種地怎麼了?民以食為天,你還看不起種地的了?」
「總之,嫁妝實在是讓人嫉妒,我要是新郎官,做夢都能笑醒……」
……
殊不知這些只是明面上的,暗裡,還有很多產業。
耳邊不知道聽見誰的嘆息聲。
喜披彩鳳雙飛翼,樂偕並蒂連理枝,海枯石爛情相依,天長地久永不渝。
忠勇侯府次子娶親的同一天嫁女兒。
白鳳兒拉著邵毓寧的手一遍一遍叮囑,一遍一遍囑咐,蓋頭下的新娘哭花了妝容。
「娘我不嫁了……我要在您身邊盡孝!」
旁邊滿面紅光的新郎官怕她真的反悔,急忙跪下叩首道:「請岳父岳母放心,我會照顧好毓寧,不讓她受丁點兒委屈!」
白鳳兒就算再不舍,還是狠心將她的手放在金城手心。
「走吧!」
邵榮毅將哭得鼻一把淚一把的妹妹送上花轎。
「快看快看,又一家成親的!」
不明所以的百姓數著新娘的嫁妝,「雖然只有四十八台,但是你看那柄玉如意,看那顆紅珊瑚!還有南海的珍珠!我的天哪!」
「這你就不懂了吧,今天忠勇侯府娶妻又嫁女,那邊是侯府的新媳婦長安郡主,這邊是侯府千金……」
「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十里紅妝!」
兩方人馬相會,嫁妝箱子錯落,竟然將整條街都占滿了。
二樓雅間的窗子大開。
胖球問道:「夫人,您怎麼不去參加二姑娘的婚禮呢?二姑娘肯定很想您!」
目光注視著大紅花轎通過,杜鵑抿唇輕笑道:「你不懂,我們過兩天再上門。」
這要怎麼懂啊?他們來京城不就是代表大傢伙參加二姑娘的婚禮嗎?怎麼到了又不上門?難道還會被趕出來不成?
知道他是想岔了,杜鵑解釋道:「我有身孕,胎神若是衝撞了喜神就不好了。」
胖球這才恍然大悟,紅著臉說道:「我是大老粗,夫人莫見怪。咱們明天不能上門嗎?」
「新婚夫妻成親第一天要拜見公婆姑嫂,我們去做什麼?」
胖球這次乾脆不說話了。
瞧著外面的熱鬧繁華,不由艷羨。
「我也想娶個媳婦……」
老婆孩子熱炕頭,再也不想過飢一頓飽一頓風餐露宿的日子了!
……
轎子平穩落地,邵雲舒接過隨從遞來的平頭弓箭,閉著眼睛射中目標。接下來踢轎門,抱新娘回府的動作更是水到渠成。
眼睛看不見外面,聽覺就格外靈敏。殷清瑤聽見兩人纏在一起的心跳和他笑起來時比平時短促的呼吸。
喧鬧的世界有一瞬間的安靜。
天成佳偶是知音,共苦同甘不變心!
佳偶天成拜玉堂,爭看嬌女配仙郎!
筵開吉席醉瓊觴,華國樓頭鸞鳳翔。
詩詠關雎今夕祝,三生石上契情長。
花燭洞房親結吻,春宵一刻勝千金!
「拜——」
「再拜——」
「禮成——」
成親要合八字,要根據吉凶來定拜堂的時辰,兩人拜堂的時辰在中午,拜堂之後時間還早。
因為直接在御賜的忠義侯府拜堂成親,邵雲舒是主人,又是今天的主人公,必須出去招待賓客。
殷清瑤打了個哈欠,把糊了滿面的白粉洗掉躺下睡了會兒。
睡醒,前面的宴會還沒結束,邵雲舒也沒回來。
還沒見過新郎官,總不能素麵朝天,起身在梳妝檯前坐下。華濃閣外派來的化妝師幫她畫了一個心機素顏裝。
她皮膚底子好,上妝之後看起來妝感不明顯,但是又比平常驚艷。
天公作美,半下午的時候雪停了,天色朦朧之際,喜慶的大紅燈籠迎著雪光更被襯托出嬌艷來。
賀喜的賓客攔住邵雲舒。
饒是請了一幫兄弟來擋酒,他仍舊喝了不少。腦袋雖然有點暈,心神卻無比清明,趁著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偷偷從宴會中溜走。
踩著蓬鬆的雪,清心靜氣,吐出一口濁氣。
喜房外的婆子屈膝行禮。
殷清瑤板正坐好。
身著大紅喜服的少年輕輕一腳跨進屋子,溫暖的氣息鋪面捲來,看著端坐在床畔的新嫁娘,邵雲舒彎著眼睛,眸中燦若星辰。
「都退下吧。」
少年的聲音從房間的另一頭傳來。
原本不緊張的殷清瑤突然生出幾分忐忑,一雙眼睛注視著不遠處的地板。
視線中闖進一雙紅色靴子。
遮擋視線的蓋頭被他輕輕一挑,順著衣擺往上,落入一雙含情的眸子。
殷清瑤喜歡紅色,大紅襯得人很有精神。
眼前人俊俏挺拔,今天繞城一周,不知道迷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睛。
他喝了很多酒,兩邊臉頰上紅紅的,比平時多了幾分意氣風發。殷清瑤挑眉一笑,打趣道:「原本說好十八歲之前不成親的,讓你提前了兩年脫單,感謝我吧。」
邵雲舒整理整理喜服,在她身旁坐下。
「我憑本事娶來的媳婦,管他提前多少,早晚都是我的!」
殷清瑤眼神幽幽,心裡感嘆,再耽誤下去,說不準就不是了呢……
前院的宴席還在繼續。
「你先休息會兒吧。」
殷清瑤十分體貼地幫他解開腰帶,脫去外袍搭在屏風上,走到梳妝檯前打算把頭頂的發冠取下來。
銅鏡中映著一張濃麗的臉,緊接著又映出邵雲舒那張帶著少年感的俊臉。
少年動作輕柔地將髮簪取下來,幫忙取下頭上的負擔。
殷清瑤舒了口氣,又嫌衣服穿得太多太熱,便開始脫衣服。
邵雲舒:「……」
「夫人,雖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但現在天還沒黑,現在就入洞房……不太合適吧?」
嘴上這麼說,兩隻眼睛卻不似嘴巴老實,在她身上亂瞄。
少女的身材有料,該有的都有,白皙的皮膚被紅色襯得越發誘人,喉結上下滾動。邵雲舒托腮站在她身後。
殷清瑤白了他一眼,一層一層將衣裳剝開脫下。邵雲舒等了會兒,她還在脫衣服,像剝粽子一樣還沒脫完。
邵雲舒:「……」
殷清瑤像玩兒套娃一樣,脫了一層還有一層,讓人口乾舌燥的同時耐心告罄。
瞧出他的窘迫,殷清瑤淡定挑眉。
「別急,還有七層。」
行吧,邵雲舒靠坐在梳妝檯上看著屏風後面的人影,唇角勾起弧度。
換了一身輕便衣裳的殷清瑤從屏風後走出來,紅色束腰紗裙襯得少女的身材亭亭玉立,領口裸露在外的肌膚勝雪,紗裙之下,兩條纖細修長的腿若隱若現,再看少女眸光含羞帶怯,臉頰上兩坨紅暈。
邵雲舒眼睛都直了,身體從梳妝檯上彈射起來站好,表情有點像哈士奇。
「我有點餓了。」
殷清瑤不自然地咳嗽一聲,這一套紗裙出自汝寧府的綉坊,只露兩條小腿,放在現代社會,是媽媽們最愛的類型,出門絕對安全。
但是在萬惡的封建社會,只差沒讓人饞得流鼻血。
「乖,等會兒餵飽你……」
「我是真的餓了,想吃飯!」
如狼似虎的少年哪裡還能忍住,單手抄起少女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不忘了放下床幔。掀起的微風使得燭火輕微搖曳。
熱烈而又柔軟的吻令肌膚顫慄。
殷清瑤嘶了一聲,瞪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道:「捏疼我了……」
少年如野獸般的目光帶著輕笑,輕咬她的唇畔,帶到耳根輕聲說道:「我也是第一次,沒經驗,你多擔待。」
一般的男人,誰會說自己沒經驗,不都是吹噓自己一夜七次……
殷清瑤眯眼笑著,將他上身還倔強掛著的裡衣扯開,伸出小手亂摸一陣。
「沒事,我有經驗,我教你……」
少年的眸子瞬間凝集攻擊性,迸射出那種雄性動物領地被侵犯的危險氣息。
「跟誰?」
殷清瑤長腿一伸,趁機將他推倒,翻身農奴把歌唱。
「壓箱底的小電影……」
皮影戲?
哪家不正經的皮影戲教這個……
邵雲舒最後一點理智衝上雲霄,咬牙將在自己身上畫圈的殷清瑤扒拉下來,重新占據主導地位。
「你學得不正宗,我來教你。」
「乖,喊哥哥……」
被鄙視了的殷清瑤:「……」
「爸爸……」
「又是什麼奇怪的稱呼……」
「就是爹爹的意思……」
某人動作一頓,嗷了一聲,急躁的將礙事兒的衣服拽下來扔到外面的地上,蒙上大紅的喜被。
紅浪翻湧,春宵一度。
胡鬧的結果就是殷清瑤幾乎一晚上沒有睡覺,某人眼睛越來越亮,精力越來越旺盛,她被折騰得脫了一層皮。
要不是她這些年從沒懈怠過鍛鍊,早就死去活來,活來又死去了。
媽媽,告訴我,這種事情不都是男人出力嗎?她為什麼這麼累?
一直折騰到天快亮,她實在沒力氣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之後,少年才將她牢牢地鎖在懷裡。
屋中的炭火滅了也不覺得冷,某人像個火爐一樣燒得她後背出汗。
意識迷糊之際她還在想,冬天成親的好處就是有人暖被窩了……除了身邊睡著一個人有點不太習慣。
連夢都沒做一個,第二天睡到自然醒。
殷清瑤從床上彈坐起來,冰涼的空氣激得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還沒睜開眼的邵雲舒一把將她又扯了回來,按在被子裡。
「娘說了,讓我們趕上回去吃午飯就行,天還早,再睡會兒。」
少年的聲音慵懶,帶著濃郁的倦意。殷清瑤清醒了點兒,側臉看他,心想,讓你昨天晚上折騰吧,起不來了吧?
活該!
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但他慵懶的狀態卻是頭一次見。
兩道英氣十足的劍眉之下,長長的睫毛輕顫著,高挺的鼻子,殷紅的唇……
就連睡著了也這麼好看!
殷清瑤伸手從他額頭往下,捏了捏他的臉。指尖在他唇上流連片刻,縮回被子裡,從腹肌開始往上摸。
昨晚的手感實在是太好了,讓她忍不住想回味一把。
邵雲舒睜開眼看著她,憋著壞笑一聲,食髓知味道:「想再來一次?」
殷清瑤嚇了一跳。
「你什麼時候醒了?」
他眼神中哪有半點剛睡醒的樣子?
完全是事後的神清氣爽……
「不來了,再來我就死了。」
小電影裡的享受都是騙人的,她現在感覺快散架了,要不是美色誤人,她還打算繼續裝死。
「早知道我就不成親了,再拖兩年。」
噴在臉頰的氣息中帶著蠱惑,感覺到身邊人的蠢蠢欲動,殷清瑤想死的心都有了。
「邵雲舒,你給我老實點!」
這個時候的反抗掙扎完全沒有任何作用,少年沙啞的聲音從腦後飄來。
「乖,叫爸爸……」
【作者有話說】
想開車,怕車速太快翻車,大家湊合看吧。最近在收尾,說不定月底或者下個月完結。正在準備新文,吸取這一本書的教訓,下一本讓男主早點出來。不過下一本不打算寫種田文了,大家應該也看出來了,閒漢不太適合寫種田。下一本來個女強仙俠怎麼樣?
第一次發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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