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林看著自己母親,無聲的嘆了口氣,「您也犯不著太難過了,小秋總有一天會想開的,都是一家人,誰還沒有點起矛盾的時候?要我說啊,您還不如放寬心,有空的時候去道個歉。閱讀��
葉母此刻的心情,卻不是他可以理解的。
其實原諒事小,她只是覺得自己愧對葉秋二姨,那份歉意是改變不了的。
當初為了救回葉林,讓葉秋去陪人家老闆喝茶,可不就是她的餿主意麼?
她現在呀,更加希望葉秋能過的好,這樣她也能沒有那麼愧疚了。
——
……
葉林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幫了葉家的忙,葉秋卻是有些眉目的。
思來想去,除了肖肅,她想不到其他人。
葉秋電話撥過去的時候,其實讓肖肅有些驚訝,他連說話的語氣里,還有那麼些不易察覺的受寵若驚在。
「是不是有事需要幫忙?」除了這點,他想不到其他動機,可哪怕是這樣,他也覺得滿意了。
聯繫自己,總比聯繫別人要強的多。
葉秋頓了頓,直接問:「我們葉家的事……是你幫忙的?」
她雖然沒有把什麼事講明,可是肖肅一聽就能聽得出來,她在說什麼。
肖肅不確定葉秋對於自己沒經過就先斬後奏的幫葉家,會不會讓她不太愉快。但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應該隱瞞什麼,「的確是我幫的忙,可這也算是我惹出來的事,我肯定也是應該幫忙擺平的。」
但其實這事和他真沒有什麼直接關聯,是葉林得罪了人也信錯了人,怎麼就叫他惹出來的事呢?肖肅頂多就是個冷眼旁觀的錯,可這也不叫錯,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都常有,他沒拉自己丈母娘家一把,頂多算是不太道德。
對他們做生意的人來說,這才是明智之舉,明哲保身,只要是人,都懂這個道理。
葉秋思索片刻,隨後很快有一個大致結果來:「那邊光是剩下的項目,都有好幾個億了,你確定你願意吃這筆虧?葉家其實已經這樣了,好跟不好,都沒有太大的區別,你不用做這個犧牲。」
肖肅淡淡道:「葉家也不是完全沒救,經營方案改了,然後開始轉型,機會還是有的。」
「可是後續還要砸不少錢。」葉家無底洞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那就砸吧。」肖肅說,「有希望就別放棄,你也不用勸我,我已經決定好了。」
「值得麼?」葉秋覺得不值得。葉家就算被「救活」了,可是肖肅的犧牲必然也會造成公司的重大創傷,總體來說,這都不是一個划算的項目。
「葉秋,你跟我說這話,其實沒多少意義的。怎麼會不值得呢?」
跟她有關的,什麼不值得?
何況錢是死的,人是活的,用錢來換取她家慢慢好起來,能讓她變開心,就比什麼都值得。
葉秋好長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肖肅開始斟酌,是不是自己語氣不太好,仔細一想,好像自己剛才確定不算客氣。
他正要開口解釋,卻聽見葉秋沒有什麼情緒的說:「掛了。」
「我哪錯了?」這是他第一反應,「我改。」
「感覺你不太聰明。」
肖肅:「……」
葉秋:「我現在又不是你老婆,還盲目付出?以後指不定你砸的錢都是我用來養別人的。」
「那你高興,我也認了。」
葉秋猶豫了一會兒,直接給掛了。
肖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又說錯了,反正孕婦脾氣不好這事,他很早就有聽說,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需不需要去道個歉。
他嘗試著撥過去了一遍,但是對面的人不接,他也不敢再鬧什麼么蛾子,不打了。
肖肅有點慌張,就跟考試考錯題的感覺是一樣的。想改,但是已經算交卷了,沒機會了。
陳助理本來是來喊肖肅去開會的,沒想到卻看見他沉著臉坐在位置上,不由得有些納悶了,正要說話,卻聽見肖肅問:「你幫你老婆,你老婆會不高興麼?」
陳助理:「……」
說實話他真的一點都想不通,一個沒老婆的,來問他這種問題,是不是有點沒必要。
而且,既然是這種小問題,何必要一直沉著張臉呢?
陳助理心裡吐槽歸吐槽,還是好好回答了自家老闆的問題,「本來就是一家人,互相幫忙而已,哪裡會有什麼開不開心的,天經地義的事而已。」
肖肅皺眉,得到了一個沒什麼意義的答案,他也就懶得再問了,「你下去吧。」
陳助理還是耐心的跟他講了會議的事。
「知道了。」
肖肅晚上又去跟石原見了面,後者奇怪的說:「你最近有沒有跟我妹妹聯繫?」
「沒有。」肖肅躲著她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會去見她。
「那我就搞不懂了,這幾天她天天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本來他還覺得是肖肅重新接受她了,但聽他這麼一說,這是遇到其他人了?
那可不行,石原可得回去好好問問了,自家妹子可不能被隨隨便便的男人給騙了。
肖肅跟石原吃飯的時間,葉秋也在跟姜之寒一起吃飯。
後者臉色有些差,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疲勞,這讓葉秋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或許不應該跟他吃這個飯,而是應該讓他好好休息。
「最近聽說你們葉家一切都在好轉,你們家裡人也打算回來了。」姜之寒道。
葉秋頓了頓,她自己都沒有聽說葉家要回來的事,原本是自己家的情況,現在她卻得在一個外人嘴裡得知,說起來也有些諷刺。
她垂眸,心不在焉的說:「肖肅幫的忙。」
「我知道,據說項目已經花了好幾個億了,其實你們家那情況……,挺有難度的。」姜之寒覺得肖肅這已經算是好男人的作為了,「說起來,他最近的所做所為都算是不錯,你就完全沒有想過原諒他?上次送你回醫院,就覺得他挺可憐的,自己的孩子,卻是一個外人在守著。」
而且肖肅還低聲下氣的來求自己好好照顧葉秋,他開玩笑了兩句,他還差點就動手了。
男人做到這個份上,其實也挺憋屈的。
姜之寒道:「其實一個男人做到這一步,真挺不容易。葉秋,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要是真心補償,也不至於完全不能原諒,而且肖肅之前的錯,大部分還是算無心之舉。」
葉秋彎了彎嘴角:「我知道。」
還是那句話,她就是想看他能做到什麼程度而已。葉秋已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如果肖肅不能死心塌地,她不想再浪費那個時間。
要麼,她走她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
要麼,他能做到為她生,為她死。
肖肅也不算完全沒有打動過她,比如她昨天從上次那個護工嘴裡得知,那個她睡的很好的晚上,一直是肖肅幫忙打蚊子,還有這次他幫葉家,她其實都很感動。
但要她完全接受他,那還是需要時間的,或者說,一個契機。
姜之寒知道葉秋自己也有自己的考量,所以也沒有再說什麼,終歸是人家的家務事,他最多只能好心提醒兩句而已。
只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希望葉秋能夠好好考慮。
葉秋是個孕婦,現在又是差不多六個月的時候了,她以前都沒有什麼太多的反應,這兩天還是有些難過的,沒過多久,就想回去休息了。
姜之寒葉還算了解她,打算送她回去。
但他上車的時候,覺得眼前黑了一下。
他甩了甩頭,這才算好受了一點,最近他忙的事挺多,的確比較累,往後兩天,他打算不忙活了,好好休息。
葉秋坐在副駕駛上,只覺得右眼皮突然之間就跳得非常快,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於是跟開車的姜之寒說:「我感覺不太好,你開慢一點兒。」
「行。」其實他本來的車速也不算快。
葉秋見車速慢下來了,稍微放心了一點,正舒展開臉色,抬頭卻看見姜之寒的眼睛緩緩閉上。
葉秋這一刻的心跳,非常快。
她拔高了音量:「表哥,這會兒在開車呢,你千萬別睡過去了。不然我們就都完了!」
「嗯。」他還聽得見回應,可是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識。
葉秋只看見他的頭突然就垂了下來,要不是有安全帶拖著他,恐怕他整個人都要往方向盤上撞過去了。她心裡一沉,飛快的過去踩剎車。可惜懷了孕,動作遲緩,到底是慢了一步。
她抬頭時,只看見面前的大樹,最後一刻,粗壯的枝幹幾乎擋住了她全部的視線,以及,姜之寒滿臉的血。
——
……
「啪」的一聲,格外清脆。
石原盯著地上碎成好幾片的杯子,以及染紅了地毯的紅酒看了兩眼,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肖肅皺著眉,沒說話。
他剛剛突然有些心律不齊,有些走神,然後杯子就掉了。
「你剛剛說到哪裡了?」肖肅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
「說最近有個項目,穩賺不賠,你要不要合夥。」
「最近的資金都給葉家那邊墊了,沒閒錢。」
石原打量著他:「肖肅,說實話,這樣也沒有必要。你這麼幫葉家,你圖什麼?」
他說:「不圖什麼。」
然後招了招手,讓服務員幫忙重新拿個杯子。
石原聳聳肩,剛要說話,就看見姜喜臉色慘白的走了過來。
她顯然是跑過來的,這會兒還大口大口喘著氣,張了張嘴,聲音沒有發出來,眼淚先掉下來了。
石原可不想跟這位走得太近了,向徑可是出了名的護短,他客氣又疏離的說:「姜小姐,向徑可沒有跟我們在一塊兒,你要找他,得去其他地方找。」
姜喜不理會,只對肖肅說:「趕緊跟我走。」
「去哪兒?」
「去衢城。」
肖肅道:「我這幾天才剛回來。」
而且,去得太勤快,葉秋肯定又要不高興。
姜喜說了句什麼,可惜聲音太小,他沒有聽清楚。
肖肅問:「你說什麼?」
姜喜閉一閉眼睛,好不容易才把話給說出口:「葉秋沒了。」
就這四個字。
葉秋沒了。
沒其他的了。
石原的臉色,率先沉下去。
肖肅起先沒反應過來,他覺得她的話滑稽極了,可姜喜的表情是那麼傷感,讓他下意識的就從位置上彈了起來。
他又顫著聲音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今天晚上六點左右,葉秋跟姜之寒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開口的卻不是姜喜,而是身後跟上來的向徑。
肖肅冷冷的說:「我不信。」
「你可以看新聞。」向徑的臉色也冷,不,不算冷,嚴格來說,這叫嚴肅,他這個人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副散漫的性格,現在卻突然一本正經起來,很難叫人不多想。
肖肅的心開始一點一點的往下沉,但他還抱著希望,他很快拿出手機找這條新聞,價格不菲的手機,在他手上抖得不像話,仿佛隨時都會掉在地上去。
[恆央老總攜女伴於笛揚路出了車禍,已送去醫院搶救,結果不明。]
哪裡有葉秋的名字呢?
肯定不會是葉秋的。
他告訴自己要淡定,要冷靜,所以他緩緩的走到位置上坐下。但手卻無措的抹了一把臉,這個動作到底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石原看不過去了:「肖肅……」
他面無表情,情緒難辨,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勉強冷靜的說:「你先走。」
石原頓了頓,突然意識到,肖肅從頭到尾也沒有說過一句,是他放棄葉秋的,他說的從來只是,不跟她在一起了。
原來不是沒有耐心放棄了,而是成全啊!
石原一時之間感慨萬分,石余回來那天說沒用的,追不到肖肅,會不會就是因為她看見什麼了?
他猜不到,這時只能安慰他:「會沒事的,肖肅,一切都會好起來。」
石原掃了眼已經縮在向徑懷裡的葉秋,又跟向徑點頭示意,才抬腳離開。
向徑一邊摟著葉秋,一邊看著那邊的肖肅,整理了一下措辭,道:「我們要去衢城,你要是去的話,就儘快準備起來,當然,要是不去,也沒有人會逼你,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肖肅開不了口,明明有很多事情想問,可突然就是覺得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了,白花花的一片,他什麼都想不到。
他再度站起來時,也是恍惚的,他說:「你們定的哪一班的飛機?我……我去看看票。」
向徑瞥了他一眼,報了個時間段。
「這麼急麼?」肖肅的聲音還是沙沙啞啞的,每說一句話,都像布被撕裂時的破碎聲,他沒來由的變得有些手足無措,「我還什麼都沒有準備。」
姜喜被他氣到了,說:「愛去不去!」
她回頭牽住向徑,「我們走。」
向徑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對肖肅說話的聲音也是淡淡的,「你要決定什麼時候去,那是你的事。既然你沒有準備好,那我們就先走了。」
他帶著姜喜往外走去,聽見身後的男人沉聲喊道:「我去。」
向徑回頭看了他一眼,「那訂機票吧。」
——
……
飛機上,空姐正在來來回回的詢問各個人的需求。
姜喜已經睡著了,她眼睛還是腫腫的,那是為就姜之寒難過的哭聲。
向徑側目掃了一眼肖肅,他目視前方,眼神空洞極了,不知道究竟在看什麼。
大概是向徑的視線太過直接了,他回頭掃了他一眼,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那股子不自然非要用一個形容詞來概括的話,就是有點無所適從。
他很快偏開了頭。
就在向徑以為他不會開口說話的時候,他聽見他有些壓抑的喊了他一聲:「向徑。」
「嗯?」他還是一貫散漫而隨意的模樣。
「你說,葉秋是真的沒了麼?」
向徑沒說話,也沒有看他。
其實他也是經歷過某些難受的階段,很清楚一個男人,並不是任何時候都是銅牆鐵壁做的,也會有心情收不住的時候。
向徑摟著姜喜的手緊了點,後者睡著了,但是還是像是能感應到他在身邊似的,沒有一絲戒備的倒進了他的懷裡,眼睛都沒有睜開。
懷裡這位生孩子差點出事,那可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
英雄難過美人關,男人大多數,都栽在女人手裡。以前那種越是想不到的,反而越是有可能,分分鐘讓你離都離不開她。
不過那也是甘之如飴了。
向徑覺得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和姜喜一起,能為她難過、為她擔心、為她操勞了。
所以他這會兒不看,也是對肖肅的一種尊重,男人可以難過,但未必都不介意旁觀。
可是很快,向徑也發現,肖肅是一位不介意旁觀的人。
他在去醫院的路上,臉色就已經開始越來越難看了,蒼白而又無力,手緊緊的抓著車門把手。
等到到醫院了以後,他站在門口很久都沒有敢進去,還是向徑推了他一把,淡淡說:「進去吧。」
肖肅突然開始咳嗽,越咳嗽越嚴重,到最後彎下了腰。
走進醫院的那一刻,姜喜和向徑就這麼看著,兩個人並沒有跟上去,然後他們看見肖肅重新走了出來,兩個人正疑惑的看著他時,就看見肖肅突然蹲在了地上,沒過一會兒,他開始捂臉哭。
那種撕心裂肺的聲音,讓一旁的路人都開始奇怪的看著他。
可是肖肅不在意,或者說,他此刻也沒有什麼心情顧忌這些了。外人的眼光,現在這麼看來,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葉秋沒了。
什麼就都沒有意義了。
姜喜和向徑對視了幾秒,前者正打算上去說什麼,可是被向徑攔住了,他自己走上前,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肖肅,幾分心不在焉:「怎麼不進去?」
肖肅自嘲的笑了笑,眼底還有玫乾涸的眼淚:「我不敢。」
向徑就這麼看著他。
「我一直以為,自己活到了這個年紀,沒有什麼害怕的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連去個醫院,看她最後一面都不敢。」肖肅的嘲意更加明顯了,「我心底大概是還是愧對葉秋的,所以我不敢進去看她。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這樣了呢?怎麼說沒了,就突然就沒了呢?我前幾天見到她時,她還好好的,還給我打電話了。」
向徑琢磨了一會兒:「那你現在是難過葉秋,還是難過孩子沒了?」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孩子又算個什麼?」肖肅無力的說,「我是想要一個孩子,但是我之所以這麼開心,那更多的還是因為,孩子是葉秋的。」
有句話叫愛屋及烏。
因為愛,所以深愛。
肖肅看似對孩子好,可是所有的舉動,哪一件不是因為葉秋?
「說的你似乎願意代替她死去一樣。」向徑不知道為什麼,語氣竟然還有一些風涼。
「怎麼會不願意?」肖肅想也沒想,就這麼回答了。
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過,自己竟然一點猶豫都沒有。
其實喜歡葉秋,比他想像中要多很多。
可惜的是,葉秋沒了。
……
石原趕到家裡時,就逮住了石余。
「哥,你突然找我,有什麼事麼?」
石原道:「你上次突然救放棄肖肅了,是不是因為你看見了什麼?是不是看見了一個女人?」
石余有點驚訝石原竟然知道了,但是也沒有否認,「是他的前妻,已經懷孕了。肖肅本來懟我很冷淡,我就以為他就是這麼冷淡的人,然後我看到了他在他前妻面前,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又是端茶,又是夾菜,比你伺候嫂子還仔細。都這樣了,我怎麼可能競爭的過呢?還不如趁早就放棄了。」
人要識趣,才不會受傷呀。
石原這才佐證了自己的想法。
肖肅原來真的不是放我葉秋,而是放過葉秋。
他真正想要的,是讓她過得好,讓她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那葉秋沒了,肖肅怎麼撐得下去?
……
病房裡。
姜之寒拉上了窗簾,無奈的嘆口氣,然後看著身後的女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