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閱讀
北海道的冬天只有兩個顏色,一個是白,一個是金。前者來自於雪,後者來自於陽光。景初剛過來時,北海道就下了好大一場雪,她興奮得像是一個小孩子,穿得厚厚的往雪地里跑,可惜的是,沒能有同行人幫她拍照。
以至於幾天下來,相機里的照片除了美食就是風景。
這會兒她正坐在窗邊的暖爐旁,隔著落地窗,外面是白茫茫的雪景,整個視野的亮度都被調高了一整個階。
景初拿起手機,打開社交圈,像往常一樣瀏覽著有沒有什麼熱點新聞,無意間發現了自己的名字。
李斯睿以晝夜畫廊的名義,發了一篇叫溫暖過冬的年終總結,對近段時間以來,畫廊也好,蘇等等也好,出現的負面消息進行一次性回應。
在此之前,景初根本沒有收到消息,也就是說李斯睿沒有通知她。
點開來看了一眼,開篇是針對不了解「晝夜」的人進行業務說明和創業立意解釋。每個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想著不被定義,如今市場上,各種各樣的店面多得是,經營實物,經營創意,甚至還有經營情懷的。
把失戀這個主題掛出來,「晝夜」的出發點是好的,卻沒想到會被有心人利用,以此來做文章。
中國社會,講究用證據來說話。即便不想再提及某些人,可為了群眾信服,李斯睿不得已還是挑選出了一些錄音跟照片,用來證明當初是郝子義先找上景初,景初也只是按照流程跟合同,做該做的事情,並不存在之前網上傳言所說的,插入別人感情生活後,還用畫來諷刺。這未免有些牽強跟荒謬。
其次,是景初和陳修染的感情生活。
景初滑動頁面的手停留在這一段文字上,不敢繼續往下看。
窗外的雪還在下,她忽然想起自己來日本的第一天,一個人從札幌坐車到小樽的。一個小時的車程中,不時能聽見看見對面坐著的小情侶的動靜,膩膩歪歪的,襯得她這一個人一個行李箱,無比寂寞孤楚。
那會兒她想的是,如果她和陳修染沒吵架的話,會不會現在也像這小情侶一樣,坐著一起嘻嘻哈哈,欣賞外面的風景?
列車沿著軌道往前行駛,一個小時很快就到了,等著其他人陸陸續續都下車了,她整理完圍巾跟帽子,拉著行李箱下車。
站台上,一個人,踩著雪,周圍除了腳印就是暖色調的路燈,燈光照在雪地上,是橙黃往外擴開。
李斯睿擔保,以蘇等等名義在微博上連載的故事,是景初跟陳修染真實的生活狀態,從中不難看出,他們倆是相親認識,然後訂婚,同居,感情之路走得循規蹈矩,不存在以第三者的身份插入別人的感情生活,更沒有網上傳的那些荒唐事情。
為此,她可以給出一個證據來證明,在陳修染的心裡,景初才是那個最愛。
文後附上的,就是陳修染原本寫在漫畫裡的那個後記。
咖啡瀰漫著香氣,窗外的雪早已經停了。
景初一個字一個字讀完整篇後記,夜也深了。她穿著白色羽絨服把自己裹成一個球,靠在床頭,屋裡其實開著暖氣,可她就是覺得沒什麼安全感。
「後記真的是陳修染寫的,一個標點我都沒改。」
微信上還躺著李斯睿發來的消息。
原來,他也會用這樣的文字來表達他自己的內心。
所謂的年終總結,其實就是個變相的事件澄清,評論的風向開始發生反轉,不少人也開始揪著爆料的小號微博開始查,查到郝子義那兒,牽扯出了一系列的戀愛經歷。
這樣的人,說她數年來愛著同一個人,誰信?
一場雪的時間,隔著四個多小時的飛行,一個國度的距離,這件令景初覺得糟心的事情總算是塵埃落定。
霍長安:「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你還回不回了?」
秦時與:「喂,說好的一起過節,可別在日本那兒找個小哥哥就將就著過了啊。」
群里一個接著一個催,卻怎麼都等不來那個人的消息。
哼,以為一篇小作文一樣的後記就把她給打發了嗎?
才沒這麼容易!
景初故意發了一條朋友圈——白雪皚皚的國度,遠處飄來叮叮噹的音樂聲,聖誕老人坐著麋鹿雪橇,童話里也不過如此。
配圖是一張她站在雪地中央,舉著一把透明傘的照片。
當時還是叫一位路人小妹妹幫忙,這才終於在一堆風景照里有了一張自己的照片。
至於定位,她選了自己所住的酒店,她還會在這裡停留三天時間,對於某人來說,這是她給的最後期限。
一條朋友圈,就像一個魚雷一樣炸翻了一池子水。
女人心思,女人最懂,霍長安跟秦時與也看見了網上的帖子,一方面嘴上嫌棄陳修染這個人文采不好,一方面看景初這個朋友圈就知道,她對他還是念念不忘。
文字跟配圖是給誰看的,包括那多此一舉的定位,不言而喻。
陳修染結束手術回到休息室,一邊接水,一邊查看未讀消息,孫晴朗足足發了一堆表情包,耐心地翻到最上面的消息,是提醒他景初發朋友圈了,在日本北海道。
他趕緊點開朋友圈看了一眼,定位是日本北海道一家酒店。
「郭曉!跟我換班!」
郭曉虎軀一震:「不是吧大爺,你又來?」
「我問你。」
郭曉苦著臉:「什麼?」
「老婆重要還是工作重要?」
「老婆!」
即便還沒有女朋友,也不影響郭曉在這方面迅速判斷跟選擇。
陳修染也不想跟他浪費太多時間:「我知道景初在哪裡了,我現在要去找她,醫院的事情你先幫我擔待一些,回來後我再跟你換班,幫你值班都行。主任那邊我去解釋。」
「好!」
離開醫院,陳修染的步伐變得飛快。
這些天,他每天早早去醫院,晚上也是加班到深夜才回家,連護士長都忍不住問他,這樣下去身體能熬得住?
可誰又知道,他並不敢在家裡多待。
自從上次烏龍事件後,保安王叔對景初的印象特別深,這段時間沒有看見她進出小區,還問陳修染,太太是不是出差了。
進家第一眼就看見門口掛著的聖誕老人鈴鐺,是景初雙十一上網搶購的,說什麼擺在這裡特別可愛,門一推開就叮咚響,這樣她在屋子裡畫畫就知道他下班回家了。
茶几上的藍色茶杯,從她離開後就沒有人動過,廚房的鍋碗瓢盆也沒有人去使用,整個家每一處都有景初的痕跡,明明才離開幾天,卻像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樣。
他在思念一個人,晨昏,晝夜。
在別人悄然入夢的夜晚裡,獨自坐在書房的畫桌上,擺弄著她的畫具,不告訴任何人,他有多想。
次日凌晨四點鐘,一陣劇烈的搖晃把景初從夢中驚醒,最初她以為在夢裡,緊接著發現周圍的桌子、杯子、椅子,一切物品都在晃動。
她的目光盯緊了天花板,足足反應了五秒鐘——地震了!
景初抱著被子起身,太過匆忙跌倒在地上。震感強烈,持續著還沒結束,她害怕得哭了起來,緊緊攥著被子,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
酒店實時廣播震情,並且安撫客人情緒,震級不高,酒店的防震指數也值得信賴,希望大家少安毋躁。
景初聽不懂日語,僅從幾句英文中辨明大致意思,明知道不會有性命之危,可還是止不住哭出聲來。
她一點不勇敢,一點都不冷靜。
一個人經歷這些,天色都還沒亮,周圍一片黑暗,隔著窗戶外面是雪,是呼呼的風聲,除了自己抱緊自己以外,身邊沒有另一個人。
這些天上上下下的情緒仿佛在此刻被全部掀翻了,不知從何時開始悄然到了臨界點,一不小心就承受不住。
她抱著被子站起身,眩暈感一陣一陣襲來,一陣反胃湧上心頭,乾嘔了幾次。手撐著床面緩了好半天,這才控制下來,床頭的手機嗡嗡嗡地振動,景初拿過來一看,屏幕上的兩個字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老公。
這是兩人領證後,在民政局門口,她監督陳修染給自己換暱稱時,自己也順帶換上的。吵架,提離婚分手,一個人來北海道,做了這麼多事情,她唯獨沒有記得把電話的稱呼換掉。
「餵?」
景初死死咬住嘴唇,控制著自己的語調,試圖不讓對方察覺她現在正淚流滿面。
「景初,你在哪裡?」
這一聲景初,瞬間擊潰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小聲啜泣漸漸變成了哭泣,她捂著嘴,還是控制不住哭聲越來越大。
聽得另一邊的人,心裡一陣兒一陣兒揪住難受。
「沒事吧?我還有半個小時就到酒店了,方才地震,信號都中斷了,我就沒能第一時間聯繫上你,沒事吧?」
一連問了兩次沒事吧,著急和關切溢於言表,方才發生地震的時候,陳修染在車上,司機及時停車,用蹩腳的英文安撫他不要慌張。
對於日本人來說,地震顯然已經成為一件不需要懼怕的事情。
可陳修染還是很擔心景初,他沒有她在日本的電話號碼,只得一個勁兒地撥微信電話,好不容易接通了,聽到的是哭聲。
「我快到了,你再等我一下。」
這一路,不管景初有沒有出聲說話,陳修染都極有耐心地跟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沒有結束通話。
景初拿著手機的手一直在抖,可啜泣聲慢慢變小了,她忽然明白,陳修染所能帶給她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無人可以取代。
哪怕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夠長,哪怕他們不清楚對方的心意有多深,這都影響不了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想到之前自己拉著行李箱負氣離開白城時,想要當個瀟灑的人,過一段時間就能雲淡風輕提及陳修染這三個字。
真是可笑又幼稚。
「我到了。」
終於聽到這句話,景初扯開被子,連外套都沒穿,穿著拖鞋就衝出屋去。天微微亮,往常安靜的酒店因為一場地震而變得喧鬧起來,大廳里聚集了不少人,他們大都穿著睡衣。服務生端著咖啡跟早餐過來安撫,親切解釋著不用擔心。
這一切在景初眼裡都是虛的,恍若背景,她一路奔跑,跑出了酒店大門。外面都是雪白一片,她眨了眨眼睛,四處張望。
她還沒看清楚就被人從背後抱住,敞開的大衣堪堪擋住她的手臂,後背貼著溫熱的胸膛,額頭也被掌心捂住往後靠著。
「怎麼穿成這樣就跑出來了?」
似責怪的語氣,卻蓋不住對她的想念。
陳修染抱得越緊,景初就越想哭,生怕被人看見了笑話,嗖地轉過身來,雙手環住男人的腰,把頭埋進他懷裡。
男女之間最合適的身高,就是面對面緊緊相擁抱住的時候,女生的耳朵貼著的是男生的胸口,他怦怦的心跳聲,與她的呼吸聲相互交融。
陳修染和景初之間就是這樣。
聽著他的心跳聲,景初雙手抱得更緊了,她不得不承認,在情緒掩蓋下的朝思暮想是如此清晰,先前斬釘截鐵說不可能了,一定要分開了,如今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全線瓦解。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還在生氣的,還沒妥協的,景初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手上抱著男人的動作卻一點都沒放鬆。陳修染摟著她,望著外面一片白色,哭笑不得:「我們是要在這裡站成柱子嗎?進屋吧,我怕你凍著了。」
景初:……
溫暖不到十分鐘。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房間裡,一進門,景初就跟腳底踩了風火輪一樣往床上躥,掀開被子再蓋住。
陳修染提著行李包走到床邊,這是什麼操作?
「你來幹什麼?」
儘管滿心思念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可景初嘴巴上還是一點不饒人。她裹著被子,把頭偏到一邊,看著窗外,心裡想他是不是坐深夜航班過來的。陳修染放下包,脫下身上的大衣放在一旁椅子上,大步上前,伸手托住景初的下巴,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細細密密地吻住她。
把對她的歉意、愧疚、想念,還有愛,都融進了這個深吻里,急切地帶著強烈的氣息霸占住她,好讓她清楚,他非她不可。
什麼抗拒,都是不忍心的掙扎。
橘黃色的落地燈將人物的臉頰輪廓映亮,男人不時睜開眼,目光溫柔地看著懷裡的女人。心頭那堆積的雪,如今也隨著這個吻而漸漸化開來。
深冬白雪,款款深情。
哪怕是情不自禁,在這一刻也不想去承認,起伏與沉淪融進彼此的骨髓里。在異國他鄉,從溫柔到互相的不認輸,景初像是憋了一口氣,故意使壞,故意不配合,像頭生氣了的小獸只會莽撞。
陳修染哄著她,一遍遍念著她的名字,極有耐心地安撫。
他是真的,很想她。
清晨八點鐘。
陳修染看著懷裡疲倦睡去的景初,抬手小心翼翼地順著她的額頭,到眉毛,到眼睛、鼻子,最後是嘴巴。
動作很輕,生怕擾醒她。
回想起最初見到她的時候,酒一喝多,也不管是不是初次見面,就說湊合著試試,有意無意在他心中留下一個輕浮的印象。後來他才知道,真的是酒壯人膽,實際上她就是小慫包一個。
方才趁著意亂情迷時問她想不想自己時,那小腦袋點得,讓陳修染甚是滿意。
他睡不著了,就算連夜班機趕過來,連著二十個小時未曾合眼,這會他也不敢貪婪睡去,總害怕一睜眼,這人就從自己懷裡逃走了。
牽起景初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處把玩,捏了捏才發現,原本戴在中指上的訂婚戒不見了,許是被她偷偷摘下來了。
想起這個,陳修染動作很輕地掀開被子,下床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一個戒指盒,取出來戒指,幫景初戴上,想了想,又摘了下來。
這是求婚戒指。
他下意識想要直接戴在她無名指上,等她醒來給她驚喜,又怕以她的性格,指不定一巴掌呼過來,不開心,覺得自己連求婚都這麼敷衍。
女人的心思是琢磨不透的,陳修染難得這麼猶豫,最後還是把戒指放回口袋裡,攥緊了景初的手。
隆重的求婚儀式,他還是想給的。
景初一覺醒來,已是午後了,渾身上下跟散架了一樣提不起半點力氣,想翻個身吧,發現被人摟在懷裡抱得死死的。
「陳修染。」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睜開眼,動了動,「嗯」了一聲後,只是把她抱得更緊。
景初:……
這男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黏人了?這才多久沒見?半個月?
「陳修染!鬆手鬆手,我快喘不過氣來了,我要去上廁所,我餓了!」
一連說了幾個藉口,結果連在一起說出來時,怎麼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偏偏景初自己沒反應過來,倒是陳修染鬆開手,低頭看她——
「上廁所,餓了,你是打算去吃什麼?」
反應過來,景初一拳頭砸過去,推開陳修染坐起身。
「胡說八道什麼玩意兒。」
陳修染低低地笑出聲。
關於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景初進了浴室對著鏡子來回看了許久,意識到那是真實發生的。
她捂著臉,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對自己的斥責,沒骨氣,沒毅力,沒有底線。
怎麼輕易就臣服於男色了!
雖然見到他的第一眼,自己心上湧起說不出的滋味,感動、想念多於埋怨和生氣,可如果自己這麼輕易就原諒他,是不是顯得她太好說話了。
隨便哄一哄,就什麼都過去了。
想到這裡,景初搖頭。
「我們談談吧。」景初走出洗手間,她劉海尾稍還有水珠,烏溜溜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盯著正在疊被子的陳修染看。
「先吃飯吧,你不餓嗎?」陳修染提議。
景初捂了捂乾癟的肚子,有點道理。
酒店免費提供早餐,午餐跟晚餐自費,但品種多樣,光是逛一圈下來,就有好幾個國家的主食。景初擺滿一桌子的大小碟子,陳修染望了她一眼,自言自語道:「看樣子真是把你給餓壞了。」
聽上去明明再正常不過的話,可不知怎的,她就覺得哪裡不對勁。
一頓飯,景初悶不吭聲,只是吃東西。
回到房間,她坐都坐不下,捧著肚子貼著牆壁站,看著陳修染在房間裡來回走動,不耐煩道:「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跟我道歉?」
開門見山,刀起刀落,乾淨利落。
陳修染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來,面對面站著:「對不起,我可能比你想像中可接受道歉的時間晚了點。」
景初抿唇,微微抬頭,保持目光與陳修染對視。
「沒有在第一時間跟你解釋清楚,沒有在第一時間跟你道歉,幫你擋下那些流言蜚語,是我在丈夫這個位置上做得不足的地方。沒能給予你安全感跟信任感,讓你無所顧忌地依賴我,是我在成為你丈夫以後,最失敗的地方。」
有些話儘管已經在那篇後記上寫了,但陳修染也沒有確認景初到底看沒看過那篇後記。
「我跟郝子義是談過戀愛,但我們並不合適。我跟你在一起,我承認有一部分很小的原因,是希望能將這個人從我世界裡完全抹去。事實證明,你做到了,你完完全全占據了我整個世界,即便在她回來後,也未曾動搖。」
陳修染自認在這方面,是沒有撒過謊。他做事坦蕩,郝子義私底下的微信、朋友圈,他從未回復,也從未在意,在醫院的見面,他所說的話也沒有半點偏頗。
除去那次接到她摔倒受傷的電話趕過去以外,他對於她的示好,沒有過一點回應。
他不怕景初翻舊帳。
「這些天,你一個人在外面,我連回家都提不起力氣,生怕一個人在家裡,到處都有你的痕跡跟氣息。」
陳修染上前一步,摟住景初,把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裡:「我很想你,也很愛你,比你我想像中要更早承認這件事情,抱歉,所有讓你不踏實、不愉快的事情,我都道歉。」
酸澀湧上心頭,景初紅了眼。
「他們都說我是小三!」
「你不是,我幫你澄清了,誰都動不了你的正宮地位。」
「我的名聲都被你給毀了。」
陳修染眉頭一皺,這鍋他不背。
「是郝子義,如果你想,我們可以起訴,名譽受損。」
景初從他懷裡抬起頭來,撇了撇嘴:「你對前女友也要這麼狠心嗎?是不是太過了一點?」
「她找水軍欺負你,也是過分了。」
算了吧,就這樣算了吧。
他千里迢迢連夜追過來也不容易。
地震那會兒,自己想的不就是見他這個人嗎?如今他也出現在面前了,也緊緊抱住自己了,過往的一切是不是就可以不要去計較了?
景初一遍遍在心裡說服自己,最終抬起手來抱緊陳修染。
「喂,我警告你,就這一次。」
下次若是再把我氣跑了,就肯定肯定找不回來了。
陳修染笑,抱緊景初:「好,就這一次,再也不敢了。」
那天過後,景初的微博終於恢復了更新,只有短短一句話和一張牽手的配圖——我希望他還是全世界最好的陳高傲。
結局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陳高傲,是人間不可得
2017年12月24日,平安夜。
景初坐在書房,一隻手轉著畫筆,一隻手拿著蘋果啃著,還是陳修染昨天晚上下班時專程去趟超市買來送給她的平安果。
早在上學那會兒,就有平安果這一說,最初還是給心上人送的,要是單身,那就只能是自己買個蘋果給自己吃,一年到頭平平安安。
景初沒男朋友,也就不興這一套,常年有些蘋果在平安夜前後賣得賊貴,她都有些瞧不上了。
可昨兒陳修染把蘋果拿出來的時候,她還是跟個小姑娘一樣稀罕得緊,發了條朋友圈,惹來一眾朋友的唏噓。
霍長安:喲,這就開始秀恩愛了?
李斯睿:今兒還跟我說,有沒有蘋果都不要緊呢……
蘋果甜歸甜,景初這心裡惦記著的還是聖誕節該怎麼過,明天恰逢周一,之前隨口問起時,陳修染說是滿班,不僅有手術安排,晚上還有加班。
這讓她期待了許久的浪漫聖誕夜徹底泡湯,李斯睿有相親安排,霍長安跟秦時與自然也是有約會,就這樣,剩下她一個孤家寡人,肯定是不想上街去閒逛。
風景雖好,但肯定要被情侶們虐個遍體鱗傷。
一想到這裡,景初連畫畫都提不起力氣,磨磨蹭蹭畫了個草圖,就把電腦給關了。把蘋果核一丟,洗乾淨手,她抓著手機又往被子裡鑽。
冬天了,被子以外的世界都是冰箱,景初深知這一點,所以這一天裡大半部分的時間她都留給了床。
有時候連陳修染都看不下去,戳著她的脊樑說,再這麼躺著玩手機,遲早玩出脊椎病。
可她就是改不了。
陳修染夜班結束回家,客廳里留了盞落地燈,臥室里黑漆漆一片,躡手躡腳地進屋,發現人早就睡了。
「這才十點半,怎麼這麼早?」
他納悶嘀咕了一聲,把外套跟包放好後,拿著換洗的衣服到隔間浴室洗漱,等回到床上,對著自己的是景初的後背。
習慣性像往常一樣想抱住某人睡,誰知手剛伸過去,就被躲開了。
「你沒睡呢?」
「嗯。」
景初悶聲應了一下,很是敷衍。
陳修染聽在耳朵里,想一想就知道景初是怎麼回事,可他也不哄,閉上眼睛照舊睡覺。
景初等了半天都沒等到陳修染的回應,倆眼珠子在黑暗中滴溜溜地轉,景初納悶,莫非是他沒感覺到自己在生氣?
景初大幅度翻了個身,他沒反應。
景初把被子捲走一大半,他還是沒反應。
景初索性轉過身來看,他居然已經睡著了!
景初氣得後槽牙咯咯直響,之前追到日本,嘴上可是說了以後會把她放在心上,什麼事情都依著、順著,現在好了,這才幾天?
她想把他叫醒來說一頓吧,又心疼他上了一天的班,磨磨蹭蹭到最後,她還是一個人憋著一肚子氣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身旁的位置早已空空,伸手一摸,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這是新婚生活嗎?」
景初哀號了一聲,捂著被子蓋住亂糟糟的腦袋。
一整個早上用來睡覺,下午醒來泡了杯咖啡就進了書房,聖誕節這一天對於景初來說似乎就跟普通日子一樣沒什麼區別。
她連朋友圈都不想點開,特別是在下午六點後,一個個去約會去慶祝。
霍長安打電話來的時候,她正看著外賣程序研究晚上應該吃點什麼來安慰安慰自己。
「親愛的,你在幹什麼?」
「點外賣。」
「今兒可是聖誕節啊!怎麼能吃外賣呢!」
「那不然呢?自己做?然後把廚房給燒了?」
儘管廚藝已經不是不堪入目的水平,但景初還是酸了吧唧地開了個不算好笑的玩笑,壓根不知道另一邊的霍長安捂著嘴,忍住笑忍得有多辛苦。
「這樣,你出來跟我一起過節吧?」
「跟你?盛淮呢?你怎麼不跟他一起過?」
「別說了,他今天臨時有事情放我鴿子,我這邊提前一個月就訂了餐廳,你是不知道這家網紅餐廳有多難約,這不,一個人吃飯有點寂寞淒涼。」
「所以我就是墊背的?不對,是替補。」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原先不也以為你們家陳醫生有安排,這樣吧,一句話,來不來?今兒可是聖誕,你就打算點個外賣敷衍自己?」
到底是好了十幾年的閨密,一句話掐中景初的心思。
往常的周末可以被窩跟外賣敷衍了事,聖誕節不行,霍長安的出現怎麼說也算是拯救了景初。
「你把地址給我,我晚點過去。」
「打扮得漂亮一點,穿淺色裙子,今兒可是過節。」
「知道了知道了。」
掛斷電話,景初退出外賣程序,跳下床往浴室跑,洗了把臉,正經坐在化妝檯前,生怕沒儀式感還用手機播起音樂,一邊化妝一邊跟著哼。
另一邊,清醒與夢境主題餐廳里。
所有人都在緊鑼密鼓地安排布景,霍長安打電話回來,見陳修染正對著鏡子系領結,不由得讚嘆:「陳醫生,你這穿西裝的樣子和穿白大褂的樣子,可真是完全不同的帥氣啊。」
「怎麼樣,景初答應了嗎?」
「那必須的。」
霍長安靠著門框,笑得賊兮兮的:「你猜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正在幹什麼?」
「點外賣?」
「你還真是了解她啊!」
陳修染搖頭笑了笑:「這時間點,也該叫外賣準備吃晚飯了。」
「不管怎麼說,人我幫你叫來了,你晚上可得好好表現,方才隔著聽筒我可都感覺出來了,人,不開心。」
「知道,從我說今天要加班一整天,她就不開心了。」
一想起景初那張生悶氣的臉,陳修染就忍不住想笑。
托秦時與的福,陳修染得以在聖誕節這天包下清醒與夢境主題餐廳,想給景初過一個難忘且浪漫的聖誕節。
所以他早早騙她說要在醫院加班,實則請了一天的假過來布置、安排。
秦時與跟霍長安也是提前知曉的,兩人瞞著景初,一起過來幫忙。前者聯繫了圈內朋友幫忙裝扮和布置,鮮花、彩燈,一應俱全。後者負責把景初帶過來,完成這個驚喜。
至於電話里說有事要忙,放了霍長安鴿子的盛淮,也是在下班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嘴上說不能錯過這家網紅餐廳的美食,實則脫下外套擼起袖子滿場跑,問著哪裡需要幫忙。
七點準點。
景初給霍長安打電話,說是到了附近。
整個餐廳里的人開始緊張起來,十級警戒。
霍長安拿起包包一邊往外跑,一邊嚷嚷:「我出去接她,你們準備好。」
秦時與揮手指示:「燈光燈光,快,人都坐好來。」
因為是網紅餐廳,早在一個月前就有客人預訂了聖誕節的晚餐桌,陳修染不可能為了自己這場驚喜而讓提前一個月預訂的客人吃閉門羹。
得知是場驚喜婚禮,客人們也都很樂意聽從安排,參與到驚喜之中,這讓陳修染覺得非常感謝。
而郭曉還有小舒他們也是向醫院申請提前下班,趕了過來參加。
燈光調暗,再加上音樂跟氣氛,自然也就不會去在意,也認不清楚在場有多少熟人了。
「這家餐廳我還沒來過呢,看起來布置得很有感覺的樣子。」
景初挽著霍長安的手,從進門開始就四處看:「哎,還有鮮花呢,真好看,這種花束我也就是在人家婚禮上看見過。」
霍長安忍著笑,心裡想,可真是個傻姑娘呢。
「你別說,人家之所以是網紅餐廳,還是有道理的。」
落座後,霍長安看著她這身白色毛呢裙和特意卷了的頭髮,頗為滿意。
「這服務員為什麼沒有拿菜單過來給我們啊?」景初小聲問了一句。
「今兒是聖誕節,有特定菜單。」
女主人公落座完畢,男主人公也該準備上場了,服務員端了道甜品走在前面,陳修染雙手背在身後拿著束玫瑰跟著。
「MerryChristmas。」
盤子上的甜品是櫻桃布丁,做成蘋果的模樣,旁邊還有個小聖誕樹造型的蛋糕,別樣精緻,把景初的目光都給吸引過去了。
特別是聖誕樹頂上那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這年頭,甜品都做得這麼好看。」
光線太暗,以至於景初都沒能第一時間發現樹尖兒上的是什麼,不經意看了一眼霍長安盤子裡的,納悶地問:「你怎麼沒這個閃閃的東西啊?」
「什麼閃閃的?」霍長安裝糊塗。
景初拿起叉子戳了一下,愣住了。
聖誕節……餐廳送鑽石嗎?
「親愛的,聖誕節快樂。」
身旁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緊接著位置上的老式漁燈一亮,一束偌大的玫瑰花出現在眼前——
陳修染舉著鮮花,單膝下跪。
「景初,嫁給我好不好?」
鑽石,鮮花,男人。
景初再傻都反應過來了,這是一場刻意安排過的驚喜,她被感動得眼眶通紅,一時也不知道作何反應。
騰出位置站起身來的霍長安站在一旁干著急,小聲提醒:「還想讓你家陳醫生跪多久啊?地板可涼了。」
「啊!」
意識到這點,景初起身接過花:「你快起來,這麼多人都看著呢。」
「你還沒答應我,嫁不嫁?」
女人急得跺腳,面紅耳赤也不敢看四周:「都領證了,還什麼嫁不嫁,你快起來。」
陳修染站起身,用叉子撥起戒指再用餐巾擦乾淨,溫柔地看向景初。
後者害羞地垂著頭,伸出手來。
「親一個!親一個!」
周圍人忽然起鬨,緊接著餐廳里的音樂也換了一個風格,燈光亮起,映著周圍的布置還有鄰桌客人的臉龐。
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
景初驚喜不已,淚珠子一顆一顆滴落下來。
陳修染一邊幫她擦去,一邊寵溺地摟著她:「別哭了,別哭了,老婆,聖誕節快樂。」
秦時與拿著頭紗走了過來,眼眶裡也帶著濕潤:「親愛的,聖誕快樂。」
「這是做什麼?」
景初迷迷糊糊,任由著霍長安跟秦時與幫她把頭紗戴上,盯著面前站著的陳修染,一襲黑色西裝里還得體地搭著馬甲跟領結,不就是新郎裝扮。
而借著亮起的燈光,她也注意到,左手邊原來還有個長台子,一路擺滿了鮮花架子,方才進來的時候光線太暗,都沒有注意到。
長台子的盡頭坐著兩桌客人,正是雙方父母,還有盛淮、郭曉他們。
顯然這一切早已是準備妥當,只瞞著她一個人。
陳修染牽起景初的手,往台上走去,秦時與跟霍長安陪在後面。
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景初像是踩在棉花上走得毫無實感,不時轉過頭看著身旁的男人,一再確認是那熟悉的臉龐,這才相信自己並不是在夢裡。
「景初。」
牽著手面對面站著,陳修染看著眼前人,目光溫柔:「謝謝你答應跟我試一試,答應跟我在一起,容忍我的一切,不論是強迫症也好,潔癖也罷,嘴上不饒人,可一直都遷就著我。很抱歉,之前令你傷心失望,是我做得不夠好。」
沒想過陳修染能說出什麼文縐縐而又浪漫的說辭,可即便每個字都很普通,依舊是把景初感動得稀里嘩啦。
「我對你的愛,不是年深月久逐漸成為生活里的一部分,而是漫漫歲月長河裡,澆不滅的熱情與耐心。謝謝你成為我陳修染的妻子,我愛你。」
陳修染走近,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像是許下一千年的誓言一樣鄭重。
景初捧著花,笑道:「我也愛你,陳修染。」
愛得合乎時宜,願在每個晨起的微光里偷偷親吻,願在每個深夜的晚安中沉沉睡去,從此眉眼裡都映著一個你。
我在人間愛著你,朝也是,暮也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