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大地蘇北平原一目千里,是全國有名的魚米之鄉。
蘇省山陽縣紅旗公社桃園大隊西山小隊,竟然有一座小山,雖然不是很高,但在平原地區就很突兀。
山上到處都是野桃,一到春季,漫山遍野到處都是桃紅柳綠。
西山小隊大約三十戶,離山腳一里路左右,都是童姓,老百姓自稱童家莊。
唯一外姓李,叫李國強,是一個知青。
和他一起來的,多年前都返城了,可他仍然住在山腳下的社房裡,好像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村民們聽說這李國強是湖南人,還是一個趕屍匠的後代,大夥都覺得他是個神秘人。
李國強人高馬大的,非常帥氣,剛來的時候,有幾個漂亮的女知青都玩命地追他。
就連村里自覺有點姿色的女娃,也都蠢蠢欲動的,傳言有得了相思病的,而且病得不輕。
李國強的宿舍雖然是個牛棚,非常簡陋,四面露風,可那個時候卻是每天人來人往的,各種女娃子想著法子過來獻殷勤。
那個時候的李國強,儘管每天幹活很累,可小日子卻過得很滋潤。不僅身邊美女如雲,還能經常吃到她們帶來的糖果、雞蛋,甚至還有水果。
身邊一塊兒下鄉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都走光了,只有李國強沒有動靜,依舊穩如泰山地窩在了這兒。
村民們異樣的目光透露出十分的不解,這小子到底玩的哪一出?難道要在我們這鄉下紮根?
去年冬天,去三河閘挑河工的時候,他竟然和駐地的小媳婦混到了一起,被人家抓到,一頓胖揍,竟然把左腿給打殘了。
從此,他有了一個特別的名字,瘸子李。
久而久之,大多數人都不記得他的真名了,西山小隊甚至桃園大隊的人,沒大沒小的,都喊他瘸子李。
身邊的美女,也是一鬨而散,馬上也加入了稱呼他瘸子李的隊伍。
不過,這瘸子李倒是沒有太介意,依然是該幹嘛幹嘛,一瘸一拐的,做工還是很賣力。
大隊幹部看他可憐,便跟西山小隊的小隊長童大洪交待,給他個輕巧的活。
早年大隊成立了農科隊,隊部就放在西山小隊的社房。
所謂農科隊,實際上是一個炸饊子的副業組。
童大洪一想,乾脆就讓瘸子李幹這個,至少不用他拖著瘸腿到處乾重活了。
社房裡每天都飄出誘人的香味,引得路過的人都垂涎欲滴,有些人也不知道偷偷吞下多少口水。
在那個貧窮的年代,連肚子都吃不飽,一個燒餅、一根油條,都是朝思暮想的美味佳肴。
不時有過路人罵道:「這狗日的瘸子李,他倒是因禍得福,幹了輕活不說,還可以偷嘴。」
更有人不服氣地說:「這好事我們姓童的沒撈著,怎麼給了這麼一個外姓呢?」
氣歸氣,說歸說,村上的人倒是沒有一個真和瘸子李來爭的,因為這瘸子李一直是一個好人,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不用叫,他都會來幫忙的。
一晃1981年的春節到了。
三十晚上這天下午,家家戶戶都在忙著蒸包子、搓湯圓,整個西山小隊都籠罩在一片喜慶的氣氛當中。
日子雖然有點苦,但大家已經習慣了,大過年的,勒緊褲腰帶也要找點樂子。
西北風呼呼地刮著,外面天寒地凍。
可孩子們卻歡天喜地的,成群結隊地在外面歡呼雀躍。
畢竟過年是他們期待已久的,只有這個時候有新衣服,還有好吃的。多少還能有個壓歲錢,哪怕三五分,也是開心得不得了。
忽然有孩子喊了起來:「老痴子,小痴子……」
後來便是孩子們一起喊:「老痴子,小痴子……」
屋裡的大人們覺得稀奇,這都三十晚上了,哪來的痴子呢?
於是,不少人便出門看熱鬧,一個個一出門,便都打了一個哆嗦,不由自主地雙手插進了袖口裡,「這天,也太他媽冷了!」
一大群孩子圍住兩個人,一大一小,都蓬頭垢面的,大的是一個女人,個子矮小,小的是個男孩,面黃肌瘦的。
這兩人都衣服單薄,凍得瑟瑟發抖。被這一群孩子圍著吼著,一副驚恐的樣子。
儘管如此,那女人依然把孩子死死的摟在胸前,生怕孩子受到攻擊。
「嘿,還真是痴子。」有人笑著說。
「這大冷天的天,哪來的痴子呢?」
「肯定是別處趕走的。」
「那可不能讓他們待在我們這裡,萬一他們發起痴病來傷到孩子,怎麼辦?」
「對對對,還真是這麼回事。」
「把他們攆走。」終於有人大聲提議。
一聽大人們這麼說,那些孩子就起勁地喊起來:「滾開,滾開……」
孩子,大人們,邊喊邊向前,一堵人牆向前面壓過去。
那個女人驚恐萬分,一邊護著孩子,一邊向後退去。
此時,人群後面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卻說了一句話: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
聽到這麼大動靜,一些忙碌的婦女也丟下手裡的活計,出來看熱鬧。
一看這麼個情況,不少女人開始議論起來。
「這兩人哪來的呢?」
「這大過年的,不在家待著,跑我們隊來幹嘛?」
「莫非是被男人打出來的?」
「不管咋來的,這天寒地凍的,這個樣子不凍死啊?」
「是啊,蠻可憐的,作孽啊!」
但各家男人說了算,女人們雖然同情,可沒一個人敢出面阻攔的。
那個小女人突然跪了下來,終於開口說話了。
然而,她嘴裡咿咿呀呀一通,誰也聽不清她說的什麼。
這下子,她是個痴子實錘了。
馬上便傳來了更大的吼聲:「滾,滾……」
那女人爬起來,護著孩子向後退去,有人看到,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絕望。
「慢著。」人群後邊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不用回頭,大家都知道,那是大隊長童愛國。
童愛國今天30歲,部隊退伍後沒幾年,便做上了大隊長。
大家紛紛熱情地跟童愛國打招呼,同時也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童愛國沒有搭理他們,徑直走到那兩人面前,「不用怕,我是這兒的大隊長。」
那個女人點了點頭,感激又疑惑地看了看他。
「你們從哪兒來呀?」
那女人嘴裡又是一陣咿咿呀呀,就是說不出個清晰的話來。
童愛國又轉向那個兩歲左右的孩子,「伢,從哪兒來呀?」
那孩子向女子懷裡貼了貼,搖搖頭。
童愛國一看,這也不是個事呀。「大家都散了吧,留下兩個女民兵,幫我把他們弄到社房去。」
呼啦一下子過來七八個婦女,爭先恐後的。
女人和小孩被帶到了社房,準確地說,是被幾個女民兵綁過來的。
童愛國也跟著到了社房,既然管了這事,就要管到底啊。
一路上,他在尋思,弄到社房了,又怎麼辦呢?
可是沒想出一點辦法,這大過年的,哪個願意來陪這個突至的痴子呢?
社房有一間空倉庫,原來是存糧的,春節前正好分完了糧,暫時空了出來。
童愛國決定,就把這兩人安置到那裡,至少讓她和孩子不被凍死。
這邊吵吵鬧鬧的,引得李國強也來看熱鬧。
「大隊長,從哪弄來這兩人的?」
「村里唄,還從哪弄來的,你以為這三十晚上我願意操這份心呀?要你管?」
童愛國正煩這事呢,說話有點不好聽。
說著說著,童愛國眼前一亮,這不正好有一個可以管的嗎?
「哎,瘸子李,巧了,這事還真要你管。」
「別別別,我可管不了。」
李國強嘴上這麼說,眼睛倒是又瞟了那女人和孩子幾眼,心裡覺得她倆也怪可憐的,更讓他眼裡冒火的,是這個女人太特麼的漂亮了。
「有什麼管不了的?大過年的,反正你也一個人,有她倆在,你這還熱鬧呢!」
童愛國巴不得馬上把這燙手的山芋給托出去,既像協商又像命令似的跟李國強說道。
「這……」
「有什麼這那的,先吃你點糧,明年補給你。」
說完,童愛國朝那幾個婦女使了個眼色,抬腿便走了。
一臉懵逼的李國強,看看童愛國他們的背影,再看看眼前這一大一小兩人,雙手一攤,「這,這……」
李國強不是不願意幫這娘兒倆,只是自己一個大男人,很多不方便呀。
那幾人早已消失在暴風雪中了,下面就是自己的事了。
看著一臉恐懼蜷縮在牆角仍然護著孩子的女人,李國強的內心有些痛。
自己是個瘸子,今天卻接到了個痴子,作孽啊!
「大妹子,哪裡人啊?」
沒有回應。
「大妹子,這大冷的天,咋到了我們西山呀?」
那女人抬頭匆匆瞟了李國強一眼,馬上就又低下了頭。
李國強看她不說話,感覺無處下手,便把目光移到了孩子的臉上,「小朋友,你家在什麼地方呀?」
那小孩朝他眨巴了幾下眼,朝女人的懷裡擠了擠,搖了搖頭。
李國強不由自主地罵了起來,「你個狗日的童愛國,自己做了好人,卻把麻煩扔給我。」
站了一會兒,冷得直哆嗦。
「大妹子,先到我那兒洗把臉吧。」
說完,李國強徑直走出了倉庫。
他知道,自己不好上去拖她,畢竟男女有別嘛。
回到自己那個狗窩一般的家,看那女人孩子沒有跟過來,一屁股坐到床上,點起一根用土菸絲自己裹的香菸,自顧自地生起悶氣來。
好一會兒,李國強平靜了下來。
這女人雖然帶個娃,又蓬頭垢面的,但看上去卻像個小姑娘,落難到此處,對人有個防備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自己現在雖然是個瘸子,可要是能有這麼個小媳婦,也不錯啊。想到這兒,李國強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