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幕此刻月朗星稀,淡淡的月光落下,好似在行人身上披上了一層薄紗。
一同走出紅葉坊市。
貧民區外,兩家馬車正在等候。
臨分別前,江尚看著就差把開心寫在臉上的陳黑虎,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提個醒。
「陳兄,你要小心啊。」
那個小蓮明顯有問題。
一開始他還以為這女人是沖他來的。
這些日子,他日夜防範,看到陌生面孔就要思考這人是不是暗中有鬼。
所以見到小蓮以後,他就抱有警惕。
畢竟哪有這麼巧,出門就能遇到英雄救美的好事,救的還是一朵萬中無一,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他接住小蓮,也只是本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道理,順帶試探一下。
結果這女人投到陳黑虎懷裡去了。
等到後面他出面嚇退那位王公子之時,他就在偷偷觀察這位小蓮姑娘的表情。
結果發現她不僅沒有想像中的驚訝和開心,反而露出幾分猶豫。
再然後,他提議要送小蓮回家之時,她竟一再推脫。
反倒是陳黑虎說送她回家以後,她卻爽快答應了。
這合理嗎?
他不是瞧不起人,但從頭到腳相比,沒瞎眼的女人都會選他而不是陳黑虎。
所以江尚基本上就能斷定這女人不是沖他來的,他只是恰逢其會,她真正的目標是陳黑虎才對。
而陳黑虎怎麼說也當了他好幾天的人形百度,幫了不少忙,又叫了好幾天的好兄弟,於情於理都該提醒一下。
而陳黑虎一臉疑惑,不懂江尚的意思,不過他很快就把這個問題甩至腦後,笑著咧開了嘴道:
「江老弟,我覺得小蓮就是那個我一直在等的人。」
江尚沉吟兩秒:「你饞她身子?」
陳黑虎神情一正:「江老弟把我想成了什麼人,我和小蓮是純潔的,我們要談一場純純的戀愛。」
江尚扶額道:「你要是饞她身子還好說點,起碼我還知道你人沒事。
我現在突然想知道你送她回家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短短時間內,你就改觀了。
陳兄,你可別忘記之前說的話,你不怕破戒了嗎?」
陳黑虎傻笑一聲,一臉幸福道:
「小蓮說她願意等我,她還叫我陳大哥。不知怎麼的,她每次叫我陳大哥的時候,我就好想保護她。
我想帶她去見我爹。」
「臥槽!」
江尚頓時牙都酸了。
「陳兄,原來你好這一口。」
這下子更可疑了。
江尚可從來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
陳黑虎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對那小蓮產生這麼強烈的好感,肯定是事先有人就調查清楚了陳黑虎的喜好。
所以才能那樣的「恰好」。
「別胡說,這都是緣分!」
陳黑虎十分嚴肅道:「命中注定,讓我和小蓮相遇。」
「江老弟你不知道小蓮是個多好的女孩子。」
「你知道她家是什麼情況嗎?」
「她有個瘸了腿的酒鬼老爹,還有一直躺在床上的患病母親,還有一個乖巧的小弟。
她一個女孩子,為了養家,每天冒著危險去紅葉拳場與人賣酒賠笑,受了多大的委屈,又是多麼的堅強。
我知道江老弟你是在擔心我受騙。
所以一開始我送小蓮回家之後,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只是我後來不放心才特意返回去。
然後我就看到了她那個酒鬼老爹一直在打她,還罵她是賠錢貨,說她今天拿不回錢來,明天就要把她賣到青樓去。
我一直忍著。
忍到小蓮被打腫了臉,忍到她母親拖著病體從床上跌了下來,忍到她勸架的小弟都被一腳踹到牆角。
戲不可能演到這個地步,演不了這麼真。
我終於忍不了了。
那王八蛋不是人,根本不配當小蓮的爹!
可我想去打那混蛋的時候,小蓮還攔著我,說那是她爹。
你瞧瞧,這是個多好的女孩啊。
難道這些都能是騙我的?」
陳黑虎拍了拍江尚的肩膀道:
「江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但我也跟著我爹跑過幾年江湖,見識過什麼叫仙人跳,一般人還真騙不了我。
小蓮是個好女孩,我是不會看走眼的。」
江尚:「……」
見到陳黑虎如此自信的樣子,江尚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而且陳黑虎越是這麼說,江尚就覺得越可疑。
那個小蓮分明就料到了陳黑虎肯定會返回去,才有了後面一場大戲。
也是,以陳黑虎的性子怎麼會想不到如果他不把女孩安排好,即便女孩逃得過今晚,也遲早要回到拳場去做事,然後走上出賣自己的道路。
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陳黑虎這個大坑,不跳下去他是不會甘心的。
江尚心想這事只能跟他老子陳館主提醒一聲了。
但現在的話,他要是再跟陳黑虎多說幾句小蓮的壞話,怕是要翻臉。
他們短暫的兄弟情分也得提早宣告結束。
男人嘛。
他們的感情可以很熾烈,義氣之下,赴死也不在話下。
可只要涉及到女人的問題,那麼就沒得商量了。
雖說有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俗語,但也有『你動我衣服,我就砍你手足』的後半句。
特別陳黑虎還是個單身了這麼久,饑渴了這麼久的老處男。
有時候即便他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恐怕也會選擇性忽略。
江尚思慮片刻,選擇躺好看著他怎麼掉下坑。
「陳兄,既然你這麼說,我也只能祝福你們了。」
陳黑虎竟還有些羞澀:「嘿嘿,江老弟,這事還沒正式定下來呢,我不想讓小蓮覺得我是個浮躁的男人。」
江尚:「……」
陳黑虎沒管江尚是什麼表情,而是拍著胸脯道:
「另外江老弟你今天給了我這麼大面子,幫我解決了麻煩,否則那個什么姓王的我還真不太好對付。
所以我還是要再跟你說句謝謝。
還是那句話,以後江老弟有什麼事,儘管吩咐,赴湯蹈火,不在話下。」
江尚嘆了一口氣,似乎很是無奈道:
「得,有了這份情,你我兄弟都做得不安生了。也別等以後了,就現在還吧。
我對你家鐵砂掌後面的功法挺感興趣的,你能給我嗎?」
「這?」
陳黑虎面露為難之色。
江尚見狀,又加了一句話道:
「當然,我不要你家秘傳的後兩層,再有第六層和第七層就行。」
陳家武館傳給外門弟子們的功法基本上都是鐵砂掌的前五層,但入門後的正式弟子就能得到第六層和第七層。
而第八層的練髒秘術乃是每個武功流派的不傳之秘,只有衣缽傳人才能得傳其法。
江尚和陳黑虎處好關係的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想要謀劃他家的後面兩層功法。
畢竟要是功法練到一半,突然沒了後續了實在有些尷尬。
至於伯爵府肯定有練髒秘術,甚至連突破先天境界的法門也可能存在。
但他不敢要啊。
要他這會是真正的伯爵府世子,他還出來晃悠個屁。
早就憋在家裡,不把錢花光,不把等級練到最高,他打死也不出門。
可現在他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掛掉的創業階段,白手起家,什麼都得靠自己搞定。
連練武都得偷偷摸摸的。
所以功法這東西現在最有希望的就是陳黑虎這傢伙了。
陳黑虎不知道好兄弟的險惡之心,還一臉感動道:
「江老弟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覺得有所虧欠,所以才要了對你沒什麼用的武學功法。
還體諒我只要了前七層的功法,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不過後兩層確實是陳家武館的秘傳,沒有我爹同意,絕對不能外傳。
我也就只能愧領這份好意了。」
江尚擺擺手,認真道:「我確實是想要你家功法。」
陳黑虎道:「別說了,我都懂!功法明日我就親自送到你家!」
看著陳黑虎走向馬車的背影。
江尚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有點過分了。
畢竟羊毛也不能逮著一隻薅,何況人家還是個老實孩子。
不過很快他就把這份愧疚放下。
因為他如今也就認識這麼一隻羊啊!
……
馬車上。
江尚一掀開帘子就看到管家那張沉默的臉。
他猛地嚇了一跳。
「忠……忠伯,你怎麼在這兒?」江尚訕笑著。
管家面無表情,似乎沒有一絲溫度,說話也沒了往日的那份慈意。
「少爺,你知道自己去的地方很危險嗎?」
江尚打著哈哈道:「這不是去玩嘛,有陳兄陪我,你就放心吧。」
管家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尚,而後說道:
「看來少爺練了幾天武,把心思也給練野了,以後少爺就不要去武館了。
這些日子好好在家中休息吧。」
江尚還在做著努力:「可是……」
管家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沒有可是,出京之前,老爺就交待過老僕,要是遇到特殊情況,老僕有一切決斷之權。
上次少爺出事,便是老僕看管不周。
這一次,還請少爺你不要讓老僕為難。」
管家的話讓江尚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只不過,他到底是做了什麼犯了管家的忌諱?
明明他只是來了一趟黑市。
還是有了其他情況?
心思轉動下,江尚還是乖乖聽話道:
「我知道了忠伯,一切聽您的。」
管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
「多謝少爺體諒。
再過不久就是少爺的十八歲生日了,到時候京中會有人過來,他身上帶著伯爺的命令。
老僕聽說府中世子之位已經差不多定下,朝廷馬上就有旨意下達。
或許這次來人就是來接少爺回去的。
這段時間,少爺想要什麼,都可以與老僕交待,老僕都會準備好的。」
江尚心中一動,但面上卻露出幾分喜意:
「我真的能回去嗎?」
記憶中,他的原身之所以流連花叢,成日醉生夢死,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被趕了出來,以致於讓他覺得自己成了喪家之犬,失了往日誌氣。
所以這時候他反應太冷淡反倒不好。
果然管家見到他這副反應,也是笑了起來:
「只要伯爺首肯,少爺自然是能回去的。」
「那好,我一定聽話!」
江尚說著連自己都噁心的話,眼底卻埋起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