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萬家燈火,大地銀白。
夜還不夠深。
九點,附近的鄰居全部熄燈,七人提著鏟子出門。
霜風撲面,煞白積雪折射月光,占據黑夜角落。
他們攏緊大衣,走在靜謐的大街上。兩側房子染了墨水般,剩下輪廓剪影,一些房子隱約透出火光。
張小南多看兩眼鄰居的房子,頓覺不協調。
一些屋頂有煙囪、有交錯的支架,他回憶白天時看到的屋頂。
「呀——」
沙啞的叫聲突然掠過他們頭頂,他們抬頭的一刻,小小的黑影於夜空下飛過。
原來是烏鴉。
為什麼有烏鴉?張小南記得白天的鎮裡一隻鳥都沒,不禁聯想黑色婚紗上的羽毛裝飾。自古,烏鴉與巫婆是一家。
停留之際,不知哪來的視線在他們身上流連,宛如暗處的猛獸覬覦無知的獵物,他們頭皮發麻。
張小南依靠餘光觀察四周的房子。
鬼影綽綽,又有兩隻烏鴉飛過。
它們落在掛白的樹枝上,霎時雪花簌簌灑落地面。
「快走,別讓鄰居發現。」
說罷,他們拐去草坪處。眩目的積雪鋪蓋草坪,尖瘦的人骨教堂屹立前方,他吃驚地駐足。
白天的人骨教堂散發黑色死氣,而此刻它被暗紫色的氣息包裹,給人邪性的感覺。
「怎麼了?」宋明帆回望。
他握緊拳頭,見前面的人也停下回望,低聲問:「你覺得周圍很不對勁嗎?」
宋明帆默了默,壓低聲線:「有感覺到,但是沒有證據說服別人。」
的確除了感覺,他證明不了四周有什麼變化。他只好繼續走,跟隨大隊繞過人骨教堂。
「有地獄的臭味!」文具袋裡,馬丁突然激動。
張小南心頭一緊,側頭盯著暗夜的教堂。它的外部設計跟白天時一樣,唯獨死氣變成邪氣環繞。
經驗錘鍊的警覺告訴自己,此時千萬別進教堂。
其他人沒察覺教堂的異常,專心地前進和警惕四周。繞到教堂後面,他們又望見廣闊的墓園——
準確而言,此刻成了墓地。
他們想不明白髮生什麼事,呆若木雞地凝望變化巨大的墓地。
沒了鐵柵欄,沒了保安亭,原本的大門處屹立一座石碑。放眼望去,白天矩形、整齊的墓碑變成簡陋的木樁斜插,凌亂分布,樹木叢生,赫然是亂葬崗。
「我們來錯地方了吧?」宇文健瞠目結舌。
刀哥回望人骨教堂,遲疑道:「墓園在教堂後面,我們沒走錯。為什麼……」
光禿禿的樹木佝僂扭曲,遠看是幾十條粗大的蛇盤踞亂葬崗,使大部分人萌生退意。
「不如我們先回去?這裡太奇怪了。」平頭小哥道出大家的心聲。
宇文健點頭,又猛地搖頭,「回去又能怎麼樣?如果鬼新娘今晚又來呢?我們已經來到這,無功而返太可惜了。」
「可惜什麼,你想撞邪嗎?」
「你下副本有不撞邪的?」
平頭小哥語塞,聽著是諷刺自己膽小不由得惱怒。「就你不怕危險?墓地大變樣,我們再貿然走進去不等於白送命?」
「那我問你,我們回房子能幹什麼?靠道具捉住鬼新娘嗎?你有什麼道具?」
「我……」
他有一堆輔助類的道具,卻沒有捕捉幽靈的道具,他看向刀哥求助。
刀哥自己也矛盾,遲疑不語。
這時候,董啟峰打破僵局。「別著急下決定,想想我們目前能夠解決什麼難題。第一,我們能在白天挖墳嗎?」
「肯定不行!」兩人異口同聲,說完就互瞪對方。
「好。我們找到詛咒之源的婚紗是哪一件嗎?」
「呃,還沒找到。」
「我們有把握一起捉住鬼新娘嗎?」
他們面面相看,只有張小南和宋明帆比較平靜。
人多壯膽,人多勝算大。
「應該……有把握。」
「我想到一個折中的方法。」忽然做聲的刀哥惹來大家的注視。「既然來到這,我們進去快速逛一圈,找不到鬼新娘的墓碑就馬上撤。就算現在回去,遇到鬼新娘而捉不住的話,我們還得再來一遍,不如現在搞清楚墓地變化成什麼樣子。你們誰想回去可以先回去。」
「我不建議大家分開,要麼一起進去,要麼一起回去。」張小南斬釘截鐵。
「也好。」
宋明帆和董啟峰當然贊成,他們就想查清楚為什麼突變。
宇文健也贊成,就剩兩個人,不得不服從多數。
迷濛夜色籠罩墓地,積雪的反光不足以照亮路面,他們打開手機電筒照射。
這裡離民宅區較遠,不擔心光線會驚擾居民。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近墓地,樹上兩隻烏鴉轉動紅色的眼珠俯視,發出咕嚕的悶哼。
「你們看,碑上刻了字。」宇文健的燈光照亮高聳的石碑。
經過英語好的翻譯,他們知道碑上刻了一首詩歌:
「獻給自由;
獻給罪惡;
這是由獄火與頑石所鍛造的永恆輪迴。
為了黯淡的繁星;
為了潛伏的獸/性;
獻予墮落的神;
獻予墮落的天使;
這是世界輪迴之所。」
「是什麼意思?白天時沒這個。」
莫說宇文健,其他人也一頭霧水。趁大家琢磨詩句,張小南偷偷地拍照。
董啟峰悄然跟他私語:「聽阿斯莫杜說,墮落的天使會成為惡魔,我想這裡真有惡魔鎮守,玩大了啊。」
「惡魔進入副本後也要遵守副本的規則,據我所知,它們進來的是靈魂而不是本體。」
董啟峰瞪大雙眼,「你遇到過?」
「遇過兩次,它們與幽靈受同樣的規則限制。」
「那倒好說。」
前面的刀哥呼籲大家別瞎想了,一起進墓地。
七道光束穿透黑夜,掃過腐朽的木樁,有些木樁綁著破爛的布條。
暗紅色,如乾涸的血。
燈光偶爾落在樹幹上,照亮深褐色、干皺的樹皮,仿佛老巫婆臉上的褶子。
他們踩上蒼白的積雪,瑟瑟有聲,每走一步,雪下都可能埋了屍骨。
宇文健與木樁擦身而過,照亮老樹旁邊的路。
沒想到燈光率先落在肉色的臉上,就在樹丫後面。可一晃眼,那張臉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