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樓不是船。
儘管它的造型酷似擱淺的巨輪,並且這棟巍峨的建築下方,還潺潺流動著活水。
它是富人的巢穴,用來淘取秘寶。
這裡已經非常靠近陸地,被天然崖壁所包圍,像是放在水晶球內的展覽品,用古老的飾紋鐫刻出永恆。
設計它的人,被寫在了古籍里。
雖然連具體的墳冢都找不到,可這棟經歷數十次死潮,都沒有被海水吞沒的宮殿,成為了海灣最著名的聖地。
添加秘料的香薰燈盞,高雅且迷人的水晶,籠罩著這片環境。
拍賣是不固定的,按照汛期和月輪來決定時間的早晚。
但黑潮過後的前幾次,大家都會比較積極,畢竟熟悉的朋友已經消失,權貴們急於結交新的關係。
外面有露天長宴,牙白暗花的金邊蕾絲桌布。
水池泛著藍光,鑲滿寶石的名器就陳列在恰到好處的光線下方,衣著體面的闊佬貴婦們,在紅酒與品鑑詞裡社交。
鳥籠里放有鎏金的橫杆,藏青色的野斕立在上面,不時用隼去梳理羽毛。
「這很美,三位數的金鴉非常划算。」
扇面撐開,女人在著正裝的先生耳邊低語幾句,兩人偏頭交談幾聲。
臨走前,老爺沒有廢話,抬抬手的功夫,就算是買下了,至於後續要怎麼送回王國,那是下人們該操心的事兒。
麵皮緊巴的中年商人,接過侍者的籌碼,對老爺太太們感謝幾聲,轉身離開沒多久,又開始叫賣一頭侞獅。
長宴中間有空地,柵欄里升起篝火。
藏有寶貝的奇怪商販,總喜歡兜售些緊俏的稀罕物件。
他們賣的東西純度很高,市面上很少見到,全都是很難支付的價位。
模糊地劃分為數個區域,越靠近港樓,價簽上的分隔符就越多。
負責迎接賓客的路引,是位瘦高的怪人,他像一面喪旗,不管遇見誰都不會啃聲,走起路來不帶動靜。
他,戴著鏤空的蟹殼面具,用銅棍敲響金鈴鐺。
逗留在通道上的賓客們加緊腳步,把整條毯子清空,站在旁側等待來人露面。
路引從轉角出現,賓客們開始談論那個畸形的身子,猜測那深色面具之下,該是怎麼樣一副駭人的嘴臉。
「噓!快看。」
賓客們眼尖,細心的女孩開始提醒男伴,路引胸前別著一枚黑色的玫瑰,意味著來客身份非同尋常。
商販停止了叫賣,人群的視線開始聚集。
萊斯利抬起額頭,令人心顫的眼睛,從船長帽檐下掃過去,草地上無數的男人都同時吞咽口水。
她跟著路引,漂亮的女靴邁開優雅的步子,踩在白布上。
萊斯利非常清楚,腳下這條毯子,實際上和自家船帆是同種材料。
「港樓那群蠢貨,拿這麼好的東西,用來給有錢人擦鞋跟子。」
「維奇造船廠那邊,最近拋售了一批好東西,大概被港樓的人給撿了漏。」
阿德船副跟在身後,他與其說是保衛船長的安全,還不如說是增加萊斯利的派頭,這種兇狠的面相,很適合襯托她的威儀。
維奇造船廠,是傳說的誕生地,凝聚著龐大的設計力量,將無數的智慧,都用在征服大海的工具上。
它和經營菸草的風泣懸崖類似,都有著壟斷的生意,其地位不會受到死潮的影響。
至於港樓,則是分散各地的奇貨中轉站,其經營權到底在誰那兒?
沒人知道。
它是蜷伏在海岸線上的古老怪物,觸鬚蔓延在納吉爾法每一片區域。
所有被海風吹拂的城市,最大的拍賣場所,基本都有共通的貨源,以及相似的管理結構。
它雖然會招募散工,給的薪酬也高得離譜,但妄圖探究其全貌的好奇鬼,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就像奇詭商人,能堂而皇之地行走在昆迪亞陸地上,但所有人都把它當成,不可深究的傳說。
每個新上任的船長,都會收到豐厚的賀禮。
月亮盈缺,潮汛起落,在每次拍賣會召開之前,它都會用封有火漆的信箋,將日期呈遞到桌面上。
嘲顱海灣剛剛穩定,萊斯利在三位船長中資歷最淺。
她不會錯過任何一次出海獵獸的機會,只有用強硬的實力去撐起屠宰棚的繁榮,自己轄區的穩定才能得到保障。
但船長不在岸上,會有很多的麻煩。
她非常想要改變這種局面,所以才會去構思商品,嘗試走其它門路。
「啊德,接下來會很忙。」
「不,您從來就沒有輕鬆過。」
她要趁著自己上岸的日子,出席港樓的拍賣會,以及最近所有盛大的晚宴,在蒲公英送到之前,先打下人脈基礎。
權貴通道的大門,是座鎏金的船艏雕像。
她和船副先後走進去,沿著暗色地毯向上,走過龍沙岩堆砌的台階,直奔最尊貴的房間而去。
當萊斯利的身影消失,草坪上如同掀起暴動。
所有矜持的惺惺作態的客人,都瘋了似地湧向各處,找到所有能夠動用的資源,妄圖購得一張內場門票。
和船長同個包間進行交談,不管最後達成什麼生意,那都是按商船數量來計算的!
「尊敬的船長大人,您快請坐下。」
殷勤的闊佬來自南部,是海岸線對面的王國權貴,其家族掌管的財富,甚至關乎到士兵盔甲的保養。
他面露老態,但肉嫩肚圓,非常誇張的寶石腰帶把肉分成兩堆。
萊斯利坐在前排視線最好的椅子上,而其他客人,都沒有資格同排落座,只能順次向後,甚至站在角落裡。
「謝謝,我沒有喝酒的興致。」
她不太喜歡和虛偽的人交談,但不得不去學習怎麼交際,沒有那位船長,是生而全能的,一切都只是學習成果。
萊斯利在心底告訴自己,手裡有資源,想要轉換成財富,就得充分去利用。
她覺得自己拒絕得太生硬,轉頭看了眼稀有木材打造的立桌,還有胖男人眼中不知所措的糾結。
「也許下次,在宴會上,我們能品鑑幾杯。」
「哦,實在是太期待啦,我在海灣存有酒窖,裡面一定有令您滿意的佳品。」
胖男人舒了口氣,總算能有希望就好,生人勿進,對交際和生意來說,實在太過為難了。
萊斯利點頭回應,只是輕聲說了聲。
「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