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孔明,煌煌大漢終章,就看你了
涪水關內,蜀軍大營,諸葛亮的營帳外,斷頭台上血跡斑斑。
諸葛亮坐在案前,閉目流淚…整個帳中一片寂靜。
忽然,帳外傳來呼喊,「丞相,刀下留人。」
是蜀中侍中蔣琬手舉聖旨闖了進來,「丞相,百官向太子請命,太子下詔,已赦免馬謖之罪。」
這話脫口…楊儀抹著眼淚,諸葛亮微微抬頭,卻是一言不發,整個此間的氣氛變得古怪。
「蔣侍中,馬謖已經被丞相…依…依軍法處置了。」
楊儀的話令蔣琬大驚。
「這…」他尤自不敢相信,整個巴蜀誰人不知,丞相視馬謖如子啊!
楊儀小聲提醒道:「蔣侍中,丞相說了…法不正不足以整軍,軍不正不足以討賊…」
這番話傳出時,諸葛亮心中劇痛,他已經忍不住,淚如雨下。
呼…
蔣琬將聖旨收入袖中,輕聲寬慰道:「馬謖有罪,既正軍法,丞相…丞相也不必太過傷心!」
諸葛亮卻哭道:「我非哭馬謖,我哭自己用人不明,哭我明知是曹羽的詭計…卻不得不中計,他故意放回馬謖不就是為了讓我砍下這一刀麼?這是陽謀!」
這…
蔣琬與楊儀驚怖的看著諸葛亮。
似乎,這一番話之下…他們多少能體會到丞相的苦心。
——法不正不足以整軍,軍不正不足以討賊!
若是丞相不斬馬謖…那蜀軍的軍紀就崩了?
一旦蜀軍的軍紀崩塌,那蜀軍投魏,將再無任何顧慮!
「臣能看出…丞相心裡苦啊!」蔣琬感慨道。「蜀漢人才本就凋零,丞相此舉正了軍紀,又何曾沒有寒了眾將士之心呢?」
唉…
諸葛亮閉目嘆出口氣,旋即自責道。「斬的是馬謖,可三軍將士敗退於此,首罪在我呀!」
…
文武官員都走了之後,中軍大帳中只剩下諸葛亮與蔣琬兩人分案而坐。
「成都安好?陛下安好?」
「一切安好!」
諸葛亮抬起眼眸。「都這種時候了,就莫要騙我了。」
蔣琬支支吾吾起來:「近來成都有流言,說是…說是…」蔣琬欲言又止。
「直言無妨…」諸葛亮生出一絲不詳預感。
「流言稱…稱陛下西征軍全軍覆沒,就連陛下也…也…」
「住口!」諸葛亮直接打斷了蔣琬的話…「這些流言,你不該聽,也不該說…」
沉默了半晌,蔣琬點頭。「是…」
諸葛亮話鋒一轉,「子龍是我信得過的人,他守成都萬無一失,倒是…陛下西征,太子在宮中可好?可有每日視朝?可曾荒疏學業?」
這個…蔣琬遲疑了一下。
諸葛亮擔憂的望向蔣琬,追問…「太子如何?」
蔣琬無奈的嘆息,「若…若太子有魏帝曹羽一成的才智,一成的勤奮與機敏…那成都內也不至於人心惶惶。」
…
晨曦中,培水關巨大的城門如同打盹兒的巨獸,數千名守門將士神情沮喪的肅立在城樓上。
一退再退…
從劍門關退到葭萌關,再退到培水關。
面對魏軍如虹的攻勢,蜀軍仿佛…就像是一隻無家可歸、惶惶逃竄的喪家之犬。
許多將士的心態就要瓦解了。
若不是諸葛亮斬了馬謖,怕是…這些守軍都要徹底叛變了。
「丞相視馬謖為子,尚且將他斬於帳前,若是我們叛逃…那…我們的家小哪裡還有活路?」
「叛也是死,不叛也是死!如今…二爺走了,三爺走了…蜀漢還有將軍麼?」
人心思變…
不少議論聲喧囂塵上,仿佛…一股無比悲鳴的氣氛永遠籠罩在蜀漢的上空。
就在這時…
「噠噠噠…」
馬蹄聲由遠及近…因為天色太早,培水關上下除了竊竊私語般的議論聲,什麼也沒有,馬蹄聲顯得尤為清晰。
守軍攔住了馬上的騎士。
騎士氣喘吁吁,他滿是滄桑的面頰上添上了數不盡的溝壑,當他抬起頭時。
守軍一驚,這不是…不是秉忠將軍——孫乾麼?
他不是隨著陛下西征夷陵了麼?
怎麼…怎麼數月不見,像是…像是蒼老了二十歲一般。
「孫將軍…」
「丞相,丞相在關中麼?」
「在…」
「速開城門,急件…急件!」孫乾再也扛不住身體上的疲憊,一句話落下。
咚…咚…
他整個人翻身落馬。
可哪怕是落馬,他的雙手尤自緊緊抱住兩封竹簡,這兩封竹簡就像是他的命一般…不,這兩封竹簡比他的命更重要!
守軍趕忙去扶孫乾…
可手指觸碰到他時,只感覺到他渾身的冰冷,再摸向他的鼻息…竟…竟是沒了呼吸!
「這…」
「快…快報丞相!」
頓時,培水關的門前亂成一團。
…
淚,匯成了湧泉。
嘀嗒…
滴滴答答…
諸葛亮雙手捧著孫乾拿命送回的竹簡,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淚珠,宛若斷了線的珠鏈。
「陛下!陛下!」
罕見的,諸葛亮的五官緊湊的擰在一起,面頰上褶皺帶來的痛感已經沒了知覺,他已經無可奈何的陷入了一種莫大的悲鳴之中。
劉備的死訊對他的打擊太重了!
「陛下,陛下…」
諸葛亮仰天長嘯,因為聲音太過痛徹心扉,他的雙腿踉蹌…顫巍巍的就快要跌倒一般。
「丞相…丞相保重身體啊…」
蔣琬與楊儀扶住諸葛亮。
他們能感受到,諸葛亮的身子都在顫抖,顫抖的厲害。
呼…呼…
連續的、粗重的呼氣,諸葛亮雙手緊緊的握住竹簡。
他一邊哭,眸子卻宛若鑲嵌在了上面一般…
誰能想到,這一封小小的竹簡,上面的字跡…卻已是陛下的絕筆!
——「孔明啊,朕終究還是輸了…輸在了曹羽手中,葬送了你五年積蓄的一切,可朕不後悔,若再給朕一次從來的機會,朕依舊會如此!」
「『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的口號,是孔明你定下的,也是伱在朕不知道該怎麼做時教給朕的,正是因為這口號,朕才進入巴蜀,成為了季漢的君王,可也恰恰因為這口號,朕不得不西征。巴蜀能偏安一隅,然朕卻不敢偏安,不能偏安!曹羽坐鎮漢中,然夷陵沒有曹羽,這是朕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機會,一次放手一搏的機會,只可惜,朕與二弟一樣沒能把握住,朕輸了!
呼…
再一次看到這裡時,諸葛亮不斷的呼氣。
他與劉備名為君臣,實為知己,他何曾不懂…陛下的苦衷呢?
——魏帝曹羽精於謀算,攻於心計,當世之中,能阻擋其者…唯孔明一人!數年前…朕三顧茅廬請孔明出山,那時候的朕一無所有,是你幫我建立了這碩大的功業。如今…大限將至,朕求季漢丞相諸葛孔明,再像這些年幫朕一般,去幫幫朕的季漢吧。」
——蹉跎了大半生,朕臨終之前最慶幸的便是,朕當年的眼光沒錯,孔明你就是那個能幫朕實現理想與報復的那個人。如今大漢人才凋零,但朕不怕,因為朕這輩子最得意、最信任的人還在,曾經你初出茅廬…尚無功名時,便是朕的肱骨,如今你已經是蜀漢的擎天一柱,朕相信有你在,一切還有機會!孔明啊孔明,我煌煌大漢的最後終章,就看你的了!
——太子年幼…能行就行,不行的話,丞相可自取!
淚目…
又一次,諸葛亮淚目。
楊儀與蔣琬攙扶著他,他們不再開口勸慰,他們也意識到…這種悲痛,必須…必須丞相自己走出來。
丞相啊丞相,你得振作起來呀!
你已經不止是先帝的丞相,如今的你…是蜀漢…乃至於全天下人的丞相啊!
——呼…
——嘀嗒…
一連串失態的表情,一連串失態的神色。
足足一個時辰…
諸葛亮終於從莫大的悲痛中走了出來。
他的眼神又恢復了神采,他的目光尖銳…且畢露鋒芒!
「傳令…」
「丞相。」
「入蜀各關緊閉,各營堅守,私自出城迎敵者,力斬不赦!」
「喏…」楊儀與蔣琬拱手。
諸葛亮繼續道:「傳訊蜀漢,陛下新崩…然,先帝之殊榮,侍衛之臣當不懈於內,忠志之士當忘身於外,臣諸葛孔明與諸將士受陛下大恩,勢必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志,繼之以死!」
這…
楊儀與蔣琬彼此互視,旋即再度拱手。
因為諸葛亮的那「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志,繼之以死」的豪言,他們再度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兩人異口同聲留下一個重重——「是」!
而兩人話音傳出…
諸葛亮卻用極其輕微的聲音繼續吩咐道:「準備馬車,我需秘密回趟成都!」
「太子…太子…」
…
…
巴蜀,一處隱匿酒肆下的密室中。
趙雲將一枚雕版遞到了甘父的手中,桌案上有紙制的書信。
甘父連忙用雕版套上去。
趙雲則張口道:「這是漢中飛鴿傳來的消息,雕版破譯後,是夷陵之戰,劉備大敗…二十五萬蜀軍葬送,就連劉備也死於白帝城。」
唔…
聽到這個消息,很明顯甘父怔了一下,他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驚訝的問:「你是說…劉備?劉備死了?」
「沒錯!」趙雲指著雕版下連成的文字,其中…「劉備死於白帝城」七個字格外的明顯。
呼…
這次甘父長長的呼出口氣,「如果這樣的話,那巴蜀的皇帝就…」
「就變成阿鬥了!」趙雲接過甘父的話,「所以…阿斗的身份是時候揭開了!」
從驚訝中醒轉過來的甘父輕輕點頭…
「是啊…總算等到這一刻了!」
他的眼神堅毅,仿佛看到了…希望。
這是「父女」團聚,也是「母女」團聚的希望…沒有人比甘父更渴望天下一統。
「那…我就說!」甘父張口…
「不!」趙雲連忙擺手,他提醒道:「陛下發來的傳書中提及…特種兵營內有一名女子?可有此人?」
這個…
甘父思索了一下,「我可以去問下姜維…可…這女子又…」
「呵…」趙雲淺笑道:「陛下說,這女子不僅是特種兵團中唯一的女子,也是雀門中的精英,似乎…甘老還不知道何為雀門吧?」
甘父聽得一頭霧水…
趙雲笑道:「雀門是曾經的漢宮皇后建立的一個情報…罷了,你只要知道…這女子很厲害就行,與其冒然的告訴阿斗他的身世,不如…用這女子,循序漸進…至少,要讓阿斗對諸葛孔明厭煩與恐懼,才能確保計劃無虞!」
甘父好像懂了什麼。
…
…
蜀國國丈甘家府邸的大堂上陳列著許多珍奇的寶物和沒事。
劉禪看到這些興高采烈,「每次來翁翁家,總是有好些美食,一早就想過來了…可父親與相父學業抓的緊,我都不敢出宮門,總算是偷溜出來了。」
甘父善解人意的笑了笑,他與隨侍劉禪的宦官黃皓對視一眼…說道:「這些都是蜀地特產,翁翁也想讓阿斗多嘗嘗,可惜…阿斗長大了,有學業了,又要讀書,又要去學著審批公文,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了。」
劉禪像是餓瘋了一眼…
一邊隨手抓著吃,一百年看著翁翁屋子裡的寶物,嘟囔著嘴說道:「翁翁何時又添了一些寶器,造型精美…可否讓阿斗玩玩?」
「這些均是中原物件,是商賈買賣到咱們益州的。」甘父解釋道。「只是可惜,阿斗很小的時候就遠離中原,中原之美…終究是沒能領略到!」
劉禪驚喜的問道:「中原還有什麼更美的?翁翁就別藏著了,快拿出來吧!」
甘父神秘的一笑,「此寶,須陛下親自去看。」
說著話,甘父就領著劉禪和黃皓進入了後院…
正直冬季,滿園梅花伸開,花枝掩映中,隱隱可見一個二十五、六歲少女的身影。
劉禪不過十歲,對女人只是有朦朦朧朧的感覺,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忍不住徑直走去,卻看到院落中這女子正在畫畫。
似乎是生怕打擾他,劉禪悄悄的躡著步子上前,側目看到這少女在畫梅花,梅花之下還有一個女子,那不就是她自己麼?
妙及…
妙及…
劉禪忍不住驚呼:「你畫的真好看,哦不,這畫中女子雖好看,卻不及你好看!」
甘父忙道:「甄榮,還不快來拜見太子!」
甄榮…
劉禪只覺得這名字太美了,他笑著說道:「不用行禮,我不打擾你,你接著畫,我在旁邊看著就好了!」
看到這一幕,甘父笑道:「此女乃是河北冀州,中山無極甄家的第四女,人言甄家五女,容貌清麗,詩詞歌賦,無一不精…」
說到這兒,甘父意味深長的說道:「翁翁看你讀書辛苦,特地為你請來甄榮,讓她做你的女師傅,可好?」
這話脫口…
劉禪大喜過望,「好…自然是極好啊!有甄師傅教授我,我對讀書突然就有興趣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