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明城位於京畿之地的咽喉要道上。
此城北面依傍著險峻的黑石嶺,南邊則是湍急的白水河,東西兩側則被茂密的森林所覆蓋,是一道天然的防守屏障。
不僅是一處重要的商貿樞紐,更是軍事上的戰略重地。
因為距離京城不過數百里之遙,一旦京城出現狀況,便於快速集結力量發起攻擊。其次,從襄明出發向北可以利用黑石嶺複雜的地形隱藏行蹤,實施突襲。
而白水河雖然難以直接渡過,但在特定季節或通過秘密通道仍可成為進軍路線之一。
更為關鍵的是,城內內物資豐富,能夠支撐長時間的圍攻戰。
按理說如此重要險地,無論是新皇周邟或是太子周伈,都會第一時間搶占。
然而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還沒等雙方實施計劃,一支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叛軍突然出現,迅速控制了襄明城及周邊地區。
這支叛軍打著清君側的名義,直逼京城。
導致戰事陷入了一片混亂。
而叛軍所擁護的首領名叫周知凡,是大洲皇室中人,年齡不過十六歲,其爺爺是昔日一位被發配到偏遠地區的藩王。
和其他富貴子弟家的大少爺一樣,這位小藩王整日遊手好閒,各處浪蕩,典型的紈絝子弟。
所以他突然起兵,是所有人沒想到的。
不過隨著情報深入,眾人意識到這位小藩王其實只是一個傀儡,而幕後則有更為強大的人物在操控著這一切。
至於這人物是誰,目前還未有準確猜想。
……
此刻,襄明城內一座小院裡,燈火通明。
不時傳出鶯鶯燕燕的歡笑之聲。
房間內,但見數位佳麗衣帶輕飄,姿態各異,正彼此嬉笑追逐,躲避著一位雙目被絲帕蒙眼的削瘦少年。
少年渾身酒氣,沉浸於捉迷藏之樂中。
每當誤打誤撞捕捉到某位佳人之時,便將其強行攬入懷中親熱,惹得佳麗們嬌聲連連,或嗔或喜,場面甚是靡靡曖昧。
少年正是小藩王周知凡。
和外界調查的一樣,周知凡的確是一個品性浪蕩的紈絝子弟。
若不出意外,他這輩子頂多是個小少爺。
可偏偏運氣很照顧他,某日一位神秘人找到了他,然後便稀里糊塗的擁有一支軍隊,又稀里糊塗的開啟了清君側之路。
如果成功,他還會成為皇帝。
這是周知凡做夢都不敢想的。
雖然他更像是一個傀儡,但只要能成為皇帝,這位小藩王不在乎兵權被誰掌控,不在乎大臣們忠不忠心,不在乎百姓們過的如何……
他只想享用榮華富貴,他只想得到全天下的美人。
當昏君,也是一種極致的快樂。
就如此時此刻。
「美人,抓到你了……」
周知凡摟住一位「不小心」被他抓到的女子,迫不及待地在對方雪頸里拱嗅著,「小美人,今晚好好陪朕。」
女子嬌嗔嬉笑,假裝推搡著對方:「陛下真壞~~」
正當此時,室內燭光驟然一顫,光影搖曳不定。
下一刻,屋內原本嬉戲打鬧的其他女子們無力癱軟於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而被摟在懷裡的女子,嚇的發出尖叫聲。
察覺到異常的周知凡扯下蒙眼手帕,待雙目稍適光亮,赫然發現室中竟多出一位身著華麗金裙的婦人。
婦人氣度非凡,身姿婀娜,宛如寒夜中綻放的雪蓮。
鳳目尖頷的長相本該是楚楚可憐,但卻是冷若冰霜,透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之威嚴。
周知凡看呆了眼。
喜好美人的他哪裡見過這等絕色。
只覺即使天上的仙女來了,也不過如此。
「美人兒是來找朕的嗎?」
周知凡吞咽著口水,推開懷裡的女子,上前欲要將其摟抱在懷裡。
然而步履方動,頓覺渾身如遭無數鋼絲纏繞,劇痛驟生。尤其是下身部位,更是鮮血點點滴滴,浸濕衣襟。
而更讓他難受的是,連慘叫聲都無法發出,仿佛聲帶被一隻無形之手扼住。
洛婉卿看也不看他,邁步進入房中。
那唯一清醒的女子嚇的簌簌發抖,臉色蒼白。
洛婉卿環顧一圈屋子,隨手拿起桌案上擺放的一隻假玉璽,嘴角勾起一道冷冽的嘲諷:「這年頭什麼豬狗都能當皇帝了。」
周知凡跪在地上,臉龐漲紅。
四周靜謐無聲,唯有窗外月色依舊,更襯得這一幕分外詭譎神秘。
洛婉卿輕輕一揮衣袖。
一道無形風刃即將斬掉少年頭顱。
可突然,風刃化為無形。
周知凡身形倒飛而出,重重地撞在了床榻之上,發出沉悶的一響。隨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昏厥過去。
「他對我有用。」
只見方才一臉的恐懼女子,此刻竟擋在床榻前直視著洛婉卿,神情淡漠。
洛婉卿將假玉璽在手中拋玩著,語氣充滿了嫌惡:「你真是越來越噁心了,我洛婉卿究竟造了什麼孽,竟然有你這樣的父親。」
「總有一天,你會以我這個父親為榮。」
女人……不,洛洺堂笑著說道。
聞言,洛婉卿大笑起來,然後狠狠將手中的假玉璽朝著對方扔去。
噗——
假玉璽鑿穿了對方腦袋,白的紅的濺了一地。
女人屍體緩緩倒下。
但隨即一隻類似於蜥蜴的妖物虛影出現在房間內。
「殺了你這隻分魂,還剩下幾個?」
洛婉卿掰著玉指算了起來。
「還剩八隻。」
洛洺堂替她回答道。
洛婉卿「哦」了一聲,掌心浮現出一朵金色蓮花:
「本來想讓姜墨那小子殺了你,結果那王八蛋整天就知道勾搭女人,一點正事也不干。罷了,還是讓我這個女兒來清理門戶吧。」
「我可以長生,我已經對《陰陽神荼錄》有所參悟。」
洛洺堂認真說道,「只要我完成這些儀式,我就可以獲得永生。而你擁有我的血脈,到時候你也能永生。」
洛婉卿冷笑道:「老娘飛升,一樣永生。」
聽到這話,洛洺堂笑容變得有些詭譎陰冷:
「丫頭,你不會真以為這世上有仙吧。趙無修開天門的那一幕,你應該親眼看到了吧,還相信所謂飛升為仙的騙局?」
洛婉卿眯起鳳眸,陷入沉默。
雖然二人乃是仇人父女,但對於這位父親,洛婉卿多少還是有些顧忌和欽佩的。
她曾對姜守中說過,洛洺堂雖然因體質原因不能修行,但他對武學的悟性世間罕有。
可以說比晏長青,趙無修這些人還要強。
任何一本功法秘籍,別人需要全冊才能修行。
可他僅需要半冊,便可將後面的內容自行悟出並補充完整。哪怕是方向悟錯了,其效果甚至比原來的要好。
洛洺堂這麼多年一直在孜孜不倦的研究長生之道。
尤其妖氣復甦後,更是細密研究。
最終將自己變成了蜥蜴這樣的奇怪妖物形態,並且自行研究《陰陽神荼錄》這樣的上等雙修功法。
而他也是最早懷疑飛升論的人。
很早之前洛洺堂就對她這位女兒說過:
「世人修行是為飛升,飛升是為成仙,而成仙是為了長生不死。可這些都存在於傳聞,從未有人證實過。
所以有沒有可能,所謂的仙人其實也只是更高境界的修士,壓根就沒有所謂的長生。所謂的長生,不過是騙局?」
當時洛婉卿對這番說辭嗤之以鼻。
可如今,她在親眼看到趙無修打開天門,親眼看到江綰以蒼生劍斬破天門,親眼看到「仙人」被重傷……不由得懷疑起來。
當然,哪怕認同洛洺堂的觀點,但對於這個噁心變態的傢伙,洛婉卿厭惡到了骨子裡。
無論如何,對方都該死。
或許是明白洛婉卿終會出手,洛洺堂說道:「我這隻分魂可以消失,但周知凡你能否別殺,他對我還有用。」
「怎麼?不僅要長生,還想做皇帝?」
洛婉卿冷哼道,「我以為你在岷州暗中組織了叛軍,沒想到竟在襄明城,在周昶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倒是佩服。」
洛洺堂笑道:「在岷州做那些事,是為了吸引別人的視線,讓周昶更放心我。我若是安安穩穩的,反而你那位丈夫會擔心。
不過即便我不搞,岷州也會有別人作亂,那位陰陽門的仇天師比我更不安穩。可惜這位仇天師目光短淺,只想利用雙修來飛升。」
說到這裡,洛洺堂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
「丫頭,你是為父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長生和這天下,你想要,為父都可以給你。」
「我只想要你死。」
洛婉卿纖細如玉的五指分開,金色蓮花綻放。
洛洺堂嘆了口氣:「那就做個交易吧,前段時間紅蓮庵不知從哪兒抓了兩名女子,似乎和姜墨有關係。
你可以去找找看,應該還活著。用她們的命,來換周知凡的命,還是比較划算的。」
洛婉卿秀眉一蹙,冷笑道:「姜墨的女人被抓,關老娘屁事!」
女子皓腕輕揚,只見那金蓮旋轉飛舞,銳不可擋,直取洛洺堂分魂而去。
霎時間,花瓣所過之處,空氣似被割裂,發出輕微的撕裂之聲。洛洺堂的分魂瞬息間被絞為齏粉,消散於無形之中。
——
紅蓮庵是襄明城一座尼姑寺院。
表面是佛門清淨之地,暗地裡更像是魔教或者邪教,強迫很多女子剃髮為僧,信奉密宗教母——大菩提聖母。
類似於一種宗教的洗禮。
不過大菩提聖母從未承認過紅蓮庵的正統性。
但紅蓮庵的掌門完全不在意,始終主動和聖母攀扯關係。哪怕對方從不正眼瞧她,她也會腆著臉充當對方信徒。
主打的就是一個厚臉皮。
此時紅蓮庵的地牢之內,關押著兩名較為特殊的女子。
前段時間,紅蓮庵庵主得知大菩提聖母在南金國出現過,於是親自和一眾護法長老,帶著新得來得一件寶物,打算獻給聖母,讓其正式收自己為大菩提信徒。
可惜她們在南金國尋了好些天,都沒有找到聖母的蹤跡。
反而在回來的路上,意外發現了兩個少女。
當時她們身受重傷,處於昏迷中。
這兩丫頭靈氣十足,一看就是福緣深厚之人。
紅蓮庵庵主頓時就喜歡上了,認為這二女擁有佛緣,乃是上天賜予自己的機緣,於是將她們帶回了紅蓮庵,打算收為徒。
可清醒後的二女死活不願意,索性庵主將其關押在地牢里,試圖進行感化。
感化的方式也很簡單。
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誦念經文只是常規,讓她們餓肚子甚至不給喝的也只是小懲,真正的感化方式是……精神催眠。
平日裡不少紅蓮庵的尼姑,就是在精神催眠下認命的。
準確而言,這是一種催眠秘術。
此刻正值夜幕低垂,牢房內燈火通明。
一位身著素淨僧衣的尼姑正端坐於蒲團之上,面前擺放著一尊古樸典雅的銅鈴和一本泛黃的經卷。
尼姑面容平靜而莊重,一副慈悲模樣。
她看著牢房內的二女,從袖中取出一盞小巧精緻的香爐,點燃其中特製的安神香料。
裊裊青煙緩緩升起,更添幾分迷離氛圍。
雖然催眠牢內二女的進展並不大,但她相信這兩人終會成為紅蓮庵的弟子。
「原來是攝魂玄心之術啊。」
就在庵主準備搖晃鈴鐺時,忽然一道嘲諷的聲音突兀在牢房響起。
庵主面色大變,剛要回頭,自己卻結結實實的趴在了地上,嘴角溢出血絲。無形的威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洛婉卿走到牢房門前,打量著裡面的兩位少女。
當她的視線落在其中一位身形豐腴的圓臉少女身上時,詫異道:「我記得……你應該是染輕塵身邊的婢女吧,叫什麼錦袖?」
沒錯,被抓來的二女便是錦袖和平日手捧仙人掌的冷靜。
只不過此刻冷靜手中沒了寶貝仙人掌。
二女精神有些恍惚,多日的洗腦對她們還是造成了一些影響。
此時面對洛婉卿詢問,也是有些目光呆滯,遲遲沒有回答。
洛婉卿揮手打開牢房門,捏了一道法決輕輕點在錦袖的眉心處,問道:「你們是怎麼被抓的,之前和誰在一起?」
「江漪……夫人……」
錦袖神情出現了些許痛苦,喃喃道。
江漪?
洛婉卿瞳孔收縮:「她在哪兒?」
「南……金國……受傷了……」
錦袖回答道。
洛婉卿很是詫異:「那女人不是去真玄山了嗎?跑去南金國做什麼?」
錦袖忽然昏了過去。
顯然在這之前,她就受到過重創。
洛婉卿看了眼旁邊的冷靜,蹙眉沉思片刻後嘆了口氣:
「罷了,看在她姐姐的面子上,本宮……不,哀家就勉為其難去救這個騷貨。正巧我身邊沒個丫鬟,路上就你們兩個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