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竹嬋,見過師伯
「你這麼大一坨人站在這裡,我又不是眼瞎。」
姜守中沒好氣道。
中年男子仍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喃喃自語道:
「不應該啊,老夫身為鬼修,與尋常魂靈無異,你這肉眼凡胎,怎麼可能瞧得見我?」
姜守中見對方處於迷茫,全無防備,毫不猶豫地迅速抽出七殺刀,一步踏前,朝著對方猛地砍去。
然而,刀身卻毫無阻滯地穿過對方的身體,仿若只是劈砍在虛空之中。
唯有空氣被利刃劃破時發出的輕微嘶鳴。
中年男子回過神來,卻並未對姜守中的偷襲而發怒,眼裡帶著濃厚的好奇與詫異:「才發現你小子身上似乎有一股死氣,你該不會也是鬼修吧。」
姜守中忍不住又接連揮出兩刀,見確實傷不了對方,他收起刀勢,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神色平靜道:
「我是人。不過閣下的身份倒是讓我很好奇,是不是傳聞中的那位鬼王?」
「鬼王已經死了。」
中年男子背過雙手,目光悠悠地投向不遠處的王座,眼中流露出一抹落寞與悵惘,「老夫是他的僕人,名叫陰靈使,長久以來,一直苟延殘喘地存活於此。」
「僕人?」
姜守中輕聲呢喃。
片刻後,他似有所悟地恍然道:「外面那個桃源仙人,莫非是來找你的?」
陰靈使微微頷首:「應該是了,不過老夫若不主動出去,他便是將這鬼城翻個底朝天,也不可能尋覓到我的蹤跡。」
姜守中凝視著陰靈使,問道:「他找你是為了長生之道?」
「怎麼?你也想要長生之道?」
陰靈使緩緩扭過頭來,幽然的目光緊緊鎖住姜守中,仿若能看穿他的靈魂深處。
姜守中搖頭笑道:「我不在乎那玩意,對我而言,長生更像是一種懲罰,一種折磨。」
陰靈使愣了一下,嘴角露出笑容:「年紀輕輕倒是有些覺悟。」
姜守中話鋒一轉:「當然,如果能讓我媳婦們長生,那我還是會考慮一下的。」
陰靈使輕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
「這世上,哪有什麼真正的長生,不過是憑藉一些歪門邪道的手段來勉強延續自己的壽命罷了。到頭來,終究逃不過化為一縷殘魂的命運,人如此,仙亦如此。」
姜守中看著他:「那你,怎麼一直活著?」
「活著?」
陰靈使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眼神中滿是感傷與蕭索,「你看老夫,像是一個活著的人嗎?」
姜守中微微眯起雙眼,腦海中思緒飛轉,片刻後給出了自己的推斷:
「按常理而言,人一旦身死,魂魄難以長久留存,往往只能留下些許道場神識,唯有妖族或者修羅一族天生具備特殊體質,才能夠保留完整的魂體。
你身為鬼修,卻能以殘魂存續至今,想必應該與妖有所關聯。」
陰靈使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旋即遞了一個讚賞的眼神:
「沒錯,老夫之所以能以這殘魂之軀存活至今,的確是因為當初機緣巧合之下融合了妖氣,方才有了這一線生機。」
「那麼鬼王呢?」
姜守中眼中好奇之色更盛,追問道。
陰靈使微微仰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追憶與崇敬:
「鬼王乃是世間罕有的奇人,他是唯一靠著純粹的凡人之軀,成功保留自己的魂魄,並進而開闢出一條獨特的長生之路。
他曾言,世上萬千生靈皆有魂魄,哪怕是最為普通的凡人,死後其魂魄亦會短暫現身,只不過大多數人無法得見。
然而,這魂魄通常只能在世間短暫停留,須臾便會消散。
而他所追求的,便是要設法讓凡人的魂魄永遠駐留於陽間,而後以魂體為基,潛心修行鬼道之術,以此來實現長生之道。」
姜守中心中滿是驚訝,暗自思忖著,這鬼王著實厲害啊,竟能想出這般與眾不同的法子去探尋長生之道。
要知道,這世上的其他人,即便如李觀世、趙無修這類人物,始終都篤定地認為人死之後便再無魂魄留存於世。
畢竟從古至今,世間常見的都是妖魂偶爾現身於陽間。
可卻從未有人真正目睹過凡人的魂魄出現。
唯有姜守中是個特殊的例外。
不過這個秘密,他一直深埋心底,從未向旁人吐露過半分。
而且直到如今,姜守中自己也還沒弄明白,為何只是偶爾才能看到一些人的魂魄。
「其實鬼王直至身死,也未曾真正研究透徹鬼道長生之術。無論是老夫,還是那雪域神兵,皆因藉助了妖力,方才有了這虛假的長生表象。」
陰靈使微微嘆息,輕聲說道,
「而且老夫能夠苟延殘喘存活上千年之久,除了仰仗妖力加持,更是得益於此處陰氣濃郁至極。
只是隨著時間流逝,這鬼城的陰氣也在不斷消散,待其徹底消失之時,便是老夫魂飛魄散之日了。
你小子若是晚來個四五年,恐怕就看不到老夫了。」
聽到「雪域神兵」,姜守中又不免好奇問道:「他們可以一直活著?」
陰靈使搖了搖頭,語氣低沉地說道:
「他們想要維持所謂的『活著』狀態,就必須不斷地吸取妖氣才行。一旦妖氣枯竭,他們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姜守中不禁回想起耶律妙妙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在那段妖氣枯竭的日子裡,雪域神兵的確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直到後來妖氣重新復甦後,他們這才再次現身於世。
這時,陰靈使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著姜守中:「你小子可以看到老夫,那麼……你也應該可以看到其他人的鬼魂,對嗎?」
「呃……偶爾能。」
姜守中聳肩。
然而,接下來陰靈使所說的話,卻如同平地一聲驚雷,讓姜守中大吃了一驚。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嗎?」
……
懸崖之上,劍氣仿若靈蛇狂舞,縱橫交錯間編織成一張森然劍陣。
斗篷黑衣人被困於其中,周身劍氣如流螢穿梭,寒芒閃爍不停。絲絲縷縷的殺意瀰漫開來,密不透風。
江綰高高站在一柄巨大的劍柄之上,衣袂與裙裾隨風翩躚,宛如仙子臨世。
斗篷黑衣人幾番嘗試,想要衝破困住自己的劍陣,可每一次都被那綿密的劍氣逼了回來,始終未能逃脫。
「劍由心生,萬物歸一……」
斗篷黑衣人不由感慨道:「真沒想到啊,這世間竟能有將劍術修行至如此高深境界之人,便是放在千年之前,也無人可及。」
江綰淺笑盈盈:「我追蹤閣下已經很久了,有些問題想問你。只要閣下願意如實回答,我便將這劍陣撤去,放你安然離開,絕不食言。」
「請問。」
斗篷黑衣人倒也爽快,緊接著補充道,「不過有些問題,我未必會說。比如我的真實身份,恕我無可奉告。」
江綰抿了抿粉唇,淡淡問道:
「我對你的身份不感興趣,第一個問題,我想知道,如今你們桃源聖地共有多少仙人?」
「桃源聖地分內外兩重天,我不過是外重天之人,外重天總計有三百餘人。至於內重天有多少人,這個我並不清楚,因為我還沒資格進入。」
斗篷黑衣人神色平靜,衣袂獵獵作響。
江綰纖細的眉梢輕輕挑起,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如此說來,你們外重天的人若想求得長生,便只能仰仗內重天仙人的施捨。他們若是不施捨,你們只能另尋他法?」
斗篷黑衣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面前這位氣質不凡的少女。
「看來我猜對了。」
江綰嘴角泛起一絲譏諷的漣漪。
斗篷黑衣人徐徐說道:「你只猜對了一半。但凡飛升之後成為仙人者,皆具備從凡間竊取凡人壽命的能力,以此來延續自身的長生。
唯有因特殊緣由無法自行獲取時,內重天的仙人,才會對我們外重天的人予以施捨。」
「那麼你……」
江綰剛要追問,斗篷黑衣人卻徑直反問:「你聽說過紅雨嗎?」
江綰柳眉輕蹙,稍作思索後說道:「似乎曾有一些記載提及,說魔海山曾經便下過紅雨,出現了不少寶物,還形成了水中月橋。」
斗篷黑衣人語調平緩地說道:
「上古時期,曾有神秘紅雨降臨,之後又突然消失。直到前朝時期,那位末代皇帝為了誅殺仙與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紅雨召喚而來。
雖然最終失敗,卻毀壞了桃源聖地里的劫命池。也就是從那時起,想要竊取凡人壽命以獲長生變得困難起來。
內重天的仙人,一直在想辦法恢復劫命池,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劫命池慢慢失去效果。
若是再繼續下去,最多兩百年,世上便再無仙人。」
「還能苟活兩百年,也夠富裕了。」江綰言語間滿是對這些仙人的鄙夷與不屑。
斗篷黑衣人沒有理會對方的嘲諷,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二十餘年前,大洲國運衰敗。按理說接下來便是天下大亂,陷入百年紛爭,將有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死於戰爭。
原本,東皇準備利用這次戰亂,多劫走一些凡人的壽命。誰知,大洲卻突然轉運,出現了一位能力不俗的皇帝,導致紛亂沒能出現,反而太平了二十年……」
江綰神色一動。
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從墨如夜口中得知的那個傳聞。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她才決定幫助周昶登上皇位,給大洲延續二十年的國運。
「不過兩年前,事情卻出現了轉機。」
斗篷黑衣人說道,「桃源東皇大帝衍算到,會有異界生靈出現在這個世界,同時昊天神運也會伴隨降臨。而昊天神運,是唯一能修復劫命池的關鍵。」
「昊天神運?」
江綰輕咬下唇,若有所思。
斗篷黑衣人微微垂眸:
「昊天神運原本存在於傳國玉璽之中,後來卻突然消失,據當時神巫卜算,說傳國玉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
當東皇得知昊天神運出現,為了得到它,專門派了八十一位上宿仙人,附身於某個村子的村民之中,暗中布設天罡陣,試圖劫取昊天神運,移送桃源聖地。
因為昊天神運的特殊性,無法直接奪取,否則會受到天道雷罰,只能等神運被大洲皇帝劫取的那一刻,將其偷走。然而……」
說到這裡,斗篷神秘人發出一聲嗤笑與嘆息,「然而就在計劃將成的時候,那八十一位上宿仙人卻在一夜之間,被人誅殺殆盡。」
誅殺八十一位仙人?
江綰神色訝然。
誰人能有這等本事?
「你還有其他問題嗎?」斗篷神秘人問道。
江綰回過神,正準備開口時,目光卻驟轉崖頭另一側,柳眉陡揚:
「閣下偷聽了這麼久,也該現身了吧。」
隨著江綰聲音落下,崖頭的空氣如同被攪動的水面,泛起層層漣漪,扭曲變幻間,一道曼妙又清冷的身姿漸漸清晰。
其身後九條虛幻的狐狸尾巴輕盈搖曳舞動,似有幽光在尾尖吞吐。
九尾狐妖?
不止江綰驚訝,便是那斗篷神秘人也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喃喃自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葉竹嬋玉手輕輕一揮。
斗篷神秘人驟覺周身緊縛,發出一聲悽厲慘叫。
轉瞬之間,身軀於巨力絞纏下扭曲變形,轟然倒地,化作一具屍骸。
江綰眯起鳳眸,眼中寒芒似刀,殺機湧現,嘴角扯出一道冷笑:「哪來的小狐狸精,壞我的好事。」
葉竹嬋微笑道:「你故意詢問拖延時間,無非就是想在他體內神不知鬼不覺的植入春秋神念,以此控制他。可惜,他也不過是一具分身罷了。」
江綰扭頭看向地上的屍骸,果然屍骸化為一尊木雕人偶。
「竹嬋,見過師伯。」
葉竹嬋欠身施禮,身姿娉婷婀娜,盡顯溫婉之態。
「竹嬋……」
江綰星眸微閃,稍作停頓後,語氣淡淡地說道,「我記得,當初小師妹所收的一個徒弟,就叫竹嬋。」
「正是師侄。」
葉竹嬋貝齒輕露,笑靨如花,雙頰梨渦淺漾,煞是動人。
一旁的天狗神妖身子篩糠般簌簌戰慄,似乎從葉竹嬋身上感知到了什麼可怕的氣息,連大氣都不敢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