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電視機里,正在播出新聞:
「我國國產科技公司今日發布了最新一代工藝的中華芯系列處理器,其性能可與五年前世界最先進的中央處理器相媲美……」
聽到新聞主持人的聲音,公司里一片沸騰,五年的心血努力,終於讓國產CPU的性能指標再上一個台階,大家拍打著桌子歡呼著,對未來充滿信心。
而這時,總工程師辦公室。
十年前從中科院辭職,帶領一群門人弟子辛苦將中華芯推廣向市場的總工程師,正摘下眼鏡,仔細的擦著,借這個動作來掩飾他的不理解和震驚。
重新戴上眼鏡,總工程師望向他面前的瘦削年輕人,眼這位今年才三十二歲,在晶片設計領域,這是個黃金年齡,有足夠的經驗,又有足夠的精力。
雖然不是中科院的科班出身,半路加入公司,但憑藉著靈活的思維和紮實的實踐能力,這個年輕人已經身為項目組長,公司一共四個項目組,其他三個小組的組長都是中科院出來的。
「為什麼要辭職?」總工程師問。
「我要退休了。」林沖回答。
「退休?」總工程師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你今年才三十二歲,如果是有其他公司邀請你,可以跟我說,我知道INTEL一直在跟你接觸……」
「總工,我是真的要退休了。」林沖很老實的說,「在您這幹了九年,這些年的獎金績效加在一起,除了在滬上買房子和日常用度,我的存款已經有五百萬了,足夠我用一輩子,所以我決定退休。」
五百萬加一套房子,聽起來不少,但如果想想林沖這些年帶領項目組參與投標,為公司創造的利益,這是合理收入。
2010年,林沖剛進公司,參與一次「低成本先進計算機(單機)的投標」,項目需求成本在一千元以內集WEB瀏覽器、虛擬機、EMAIL、文字處理、媒體播放的計算機。
INTEL、DELL、LENOVO等一眾國內外計算機生產、組裝廠商為之束手無策,這個採購價太低了。是林沖在總工程師的指導下,搶下了這個單子,之後三年累計供應了五十萬台,這就是五個億的銷售額。
2013年的雲浮項目、2016的雲浮擴展項目、2017年的金華商用計劃等等,林沖帶領下的第四組,是整個公司的利潤支柱。
現在林衝要退休?
總工程師有點無法理解,林衝要退休的念頭槽點太多,當然總工程師的年紀,他的腦中沒有『槽點』這個詞,他只是下意識得挑了一個最明顯的破綻,「我知道你在滬上買了房,但是在滬上五百萬夠退休麼?」
「我算過了,還完了房子的商貸後,每年的物業、水電、網絡等固定支出,不超過三萬元,而生活費大概在五萬元左右,個人社會保險和養老保險五萬元,其他意外支出兩萬元。」
「而我的投資理財收入,最保守估計,大概在五個點左右,完全收支平衡,甚至還有盈餘。」
「生活中還會有一些意外事件,所以多餘的部分我購買了各種商業保險。」
「足夠完美覆蓋我的一生。」
「當然,也可能會有車禍、火災、地震等難以預料的自然災害,會對我的生命和財產造成嚴重損失,那時我將動用我的本金,但即便本金減少,我在六十五歲時,依然可以領到政府發放的養老金。」
「由於我一直按照最高標準交納養老金,按照滬上的計算方式,那時我每個月將會有將近一萬五千元的養老補助,足夠保證我生活無憂。」
林沖很認真地說。
「可是物價會漲……」總工程師又說。
「現在每年CPI的漲浮在3個點左右,以目前世界的經濟走勢,我認為只要不出現戰爭,不會過於影響我的生活。」林沖回答。
「不對,小林,這只是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難道你不必交朋友?你總要談戀愛結婚吧?」總工程師繼續質疑。
「總工您忘了,我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林沖微笑著。
「可你的事業呢?你現在正是最好的年華,你還可以為社會做很多貢獻,中華芯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啊。」總工程師有點激動。
「我不需要事業,我非常討厭人際交往,我的人生理想就是一個人活著。」林沖露出靦腆的微笑,「對不起了總工,感謝您一直以來的信任,很多人都可以替代我,您才是公司是靈魂。」
林沖向著總工程師再次深深的鞠了一弓,把辭職信放在桌上,然後離開了辦公室,總工師看著他瘦削的背影,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只能深深的嘆了口氣。
在公司的一片喜悅氣氛中,林沖悄悄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他的東西不多,雖然他畢業後就加入這家公司,這是他第一份也是最後一份工作。
林沖是個孤兒,從小在各個親戚家長大,沒像電視劇里一樣受欺負,但也沒感受過什麼家庭溫暖,努力考上大學後,他開始打工賺錢,謝絕了一切資助,這個決定讓親戚們鬆了一口氣,對待他的態度親切了很多。
以優異成績畢業後,加入這家公司,正趕上國產晶片的沉默期,總工程師帶領大家一起篳路藍縷,氣氛很好,也讓林沖在有利的環境中飛速成長,這才有了幾年後的爆發。
那些年沒賺什麼錢,但林沖還是把工資都省下來,按照之前他記錄下來的日記本——上面記的都是誰家吃過飯、誰給買過衣,一條一條,連塊橡皮都記得清清楚楚。
日記本上的筆記從稚嫩變得成熟,記載了林沖與世界的所有牽絆,每次以十倍、百倍或者更多的金錢償還後,林沖就會把其中的一筆勾銷。
五年前,當日記本上所有的條目都被勾掉後,林沖覺得自己獲得了新生,然後他就在想退休的事,一套房加五百萬,這是他精準計算後的一個數目。
原本以為還要三到五年,沒想到中華芯追趕世界先進步伐給力,引領國產晶片市場大爆發,在軍工、商用、民用三個賽道均表現亮眼,計劃就提前完成了。
終於要退休了。
林沖收拾東西的時候,意外發現辦公桌最底層,有一台老式的筆記本電腦,他還記得這台電腦,DELL的V13,2010年時買的,現在性能已經完全落伍,但也算是個紀念吧。
試著開了一下機,這台V13卻完全不給面子的繼續黑屏。
「應該是電池壞了吧。」
林沖想著該拿去修修,然後他抱起搬家箱子,走出了辦公室,大家都在開心的慶祝,沒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背後公司的一片歡騰之聲中,林沖的背景顯得孤單而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