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這麼大，我沒見我媽哭過幾回。
上一次她這麼號哭，還是我爸走的那天。
我預感到不妙，驚慌失措地推著輪椅朝她靠近。
「媽，你怎麼了？」
她應該是沒料到我會突然出現，聲音戛然而止，錯愕地看向我。
「黎黎，你的腿怎麼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受傷的腿。
滿臉都是淚，滿眼都是擔心。
我抓住她的手，強忍著內心的酸澀。
「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什麼事兒。倒是你，住院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是她的女兒，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她可以放心依賴我呀！
但，一直以來，她卻什麼事兒都自己扛，生怕給我添亂。
「我這不是好好的嘛，都怪嘉禾，大驚小怪，非要我住院。我屁事兒沒有，明天一早就出院！」
她故作輕鬆，像是在掩飾什麼。
我正要問，一旁的醫生沒忍住多了嘴。
「你腦袋裡長了這麼大一個腫瘤，你還覺得是小事兒？」
「醫生，你說什麼？」
我不敢置信地朝那位醫生看去。
只覺得一聲驚雷在腦海中響起。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邊框眼鏡，「你是病人家屬吧，多勸勸你母親，她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腦袋裡的那個腫瘤已經壓迫到神經，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醫生，您別嚇唬我女兒了，我就是忘了吃降血壓的藥，頭有點昏而已，我這幾天已經沒有那個感覺了。」
我媽立刻打斷了醫生的話，拼命地解釋。
「阿姨，您就聽醫生的話吧，千萬別逞能。」
護士過來給我媽換藥，示意她在床上躺好。
「你跟我來一下。」
醫生沖我說道。
這個噩耗讓我的反應遲鈍了半拍，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推著輪椅去了醫生的診室。
他將我媽腦部CT的片子打開給我看，指著那個陰影部分告訴我，現在腫瘤有多大，危險係數有多高。
他說得很專業，但我好像什麼都沒聽懂。
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我爸離開的畫面。
他痛苦地張著嘴，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
我曾經那麼想留住我爸，可癌症還是帶走了他。
現在，我媽又得了腦瘤，是不是我也要失去她了？
我不敢多想，可腦子裡各種不好的想法卻爭先恐後往外涌。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你媽的這個腦瘤長的位置有些特殊。動手術的話，風險很大。」醫生面色凝重地說道。
我已經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我抓住他的手，哭著哀求：「求求您，救救她。」
他面露難色，只是一個勁兒地勸我冷靜。
可遇到這種事兒，誰冷靜得了？
後來，是宋嘉禾將我從醫生診室帶出來的。
我哭得不能自已，感覺整個天都要塌了。
我已經沒了父親，我不能再沒有母親。
「不哭，老婆，你還有我呢！」
宋嘉禾蹲在我身邊，他將我攬入懷裡，像哄孩子似的，輕輕地拍打著我的後背。
那一刻，我顧不得宋嘉禾是個騙子的身份了，我將內心的脆弱一覽無餘地攤在他的面前。
我一遍又一遍地問他，「怎麼辦？怎麼才能治好我媽。」
「不怕，我正在想辦法，一定不讓媽有事。」
他溫聲安慰，又是信誓旦旦。
當著我的面，他往外撥打了好多個電話，托人尋找腫瘤科的專家。
看到他為我媽的事兒這麼殫精竭慮，我還挺感動的。
我整理好情緒，朝我媽的病房而去。
她正靠在床頭看電視，一雙眼盯著電視屏幕，卻完全沒有聚焦。
見我推著進來，她又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你回去吧，我真的沒事兒。」
在我面前，她不習慣暴露自己的脆弱。
我說，「媽，我想在這裡陪陪你。」
她沒說話，卻扯過被子蓋住肩頭，「那你給我盯著點滴，我睡一會兒。」
她說著，背對著我側躺下，閉上了眼眸。
我們母女，明明離得很近，但心卻好似離得很遠。
她處處都在替我著想，可我卻不知道能為她做點什麼。
這一晚，我留在醫院。
不知道是換了地方，還是因為我心裡藏著恐慌，夜色很深了，我卻怎麼都睡不著。
我在內心默默地祈禱，希望上天憐憫，讓我媽只是虛驚一場。
這一晚，宋嘉禾也守在醫院。
他將陪護床讓給了我，自己就靠在沙發上打著盹兒。
凌晨三點，他的手機又響了。
我聽到了嗡鳴聲，卻沒有睜開眼。
宋嘉禾以為我睡著了，他抓起手機，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我腿腳不便，跟出去不太現實。
宋嘉禾攥著手機去了消防通道，但他忘了，那個地方離我媽的病房很近。
病房的門虛掩著，走廊里安靜極了。
宋嘉禾極力地壓低了說話的聲音，可我還是聽到了他說話的內容。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抵押合同的事兒你別管了，我有辦法讓她簽。」
我沒想到，偷聽竟然讓我吃到這麼大的一個瓜。
而且，這個瓜還是我的。
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宋嘉禾的聲音又低了一些，「讓你安排的人儘快到位，恐夜長夢多，咱們速戰速決。」
我躺在那裡，聽得心驚膽戰。
宋嘉禾這是要對我下手了，他想怎麼做？
不一會兒，門口響起一陣腳步聲，宋嘉禾回來了。
他躡手躡腳地走近我，替我掖了掖被子，又走到我媽床邊，一雙陰鷲般的眸子長時間盯著我媽，盯得我心裡發毛。
我擔心他做出什麼不軌的舉動，沒忍住，叫了他一聲。
「嘉禾。」
宋嘉禾嚇了一跳，他沒想到我突然醒了。
不過，他的反應很快。
他將食指貼在唇邊，沖我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示意不要攪醒了我媽，然後輕輕地走向我。
「對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他彎腰，將頭貼在我的脖頸處。
我想推開他，他卻緊緊地抱住了我。
有濕熱的液體落在我脖頸里。
宋嘉禾哭了。
「老婆，都怪我沒用，是我連累了你跟媽，對不起。」
他不停地道著歉。
我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醞釀下一步行動，所以，我內心一點觸動都沒有。
但他要演戲，我得配合到底。
「老公，不怪你，是那些騙子該死！一直以來，你都在為我們這個小家著想，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啊。」
宋嘉禾聽了這番話，似乎挺受用，哭得就更凶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你跟咱媽。」
第二天一大早，宋嘉禾就給公司打電話，說要辭職。
一聽這話，我媽立刻炸毛了，「嘉禾，工作重要，你辭職幹嘛？我跟黎黎又不是不能自理？你上班去，甭管我們。」
她脾氣上來了，強行把宋嘉禾趕去上班了。
我那會兒還沒明白宋嘉禾鬧這齣是幾個意思，直到，他走後半個小時，我收到了他的微信。
「老婆，辛苦你了。我給媽請了護工，一會兒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