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拉開了那扇門走了出來,臉上是隨處可見的嫌棄。
護士帶著她去一旁的房間換下無菌服,小樂靠近我,壓低了聲音說道:「一會兒房阿姨要來了。」
我頗為震驚,要知道,宋嘉禾可是不待見房子娟的。
「沒我什麼事兒,我就走了。」
依依換好衣服出來,急不可耐地要走。
她快步走向電梯,摁了下行鍵,然後就離開了。
與此同時,房子娟正乘坐另外一部電梯上來。
關於宋嘉禾的病情,小樂沒有跟她說實話,畢竟,把戲演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能力。
「邱小姐,你們讓我來這裡做什麼呀?」
房子娟滿頭是汗的出現,她身上的衣服汗濕了,全部貼在單薄的身軀上。
「房阿姨,您先休息一會兒。」
我拉著她到一旁的座椅上歇下來,她瘸著腿,走得很蹣跚,一雙眼到處掃視。
「是不是小宇出了什麼事兒?」
她最擔心和掛念的都是宋嘉禾。
我不知道如何開口,於是看向了小樂。
「阿姨,確實是宋嘉禾出了點事兒,但是您別緊張,您先聽我說。」
小樂特意放慢了語氣。
但小樂越是如此說,房子娟卻看著愈加的緊張,她兩隻手攥著,手指上的青筋已經暴露了出來。
「你說,我聽著。」
她額上已經有汗開始往下淌。
我挺不忍心的,她已經遭遇了那麼多不幸。但,有些事實屬無奈。
「宋嘉禾出了點狀況,情況可能不容樂觀。」
我說得很委婉,說完,我將目光投向了那間病房,房子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那間病房走去。
隔著厚重的玻璃門,她看著裡面那個插著管子又似乎陷入昏迷的人。
「小宇,我的小宇。」
她抑制不住內心的傷痛,眼淚嘩嘩地往下淌,或許是因為太傷痛了,她支撐不住自己單薄的身軀,整個人順著牆面往下滑落。
我慌忙扶住她。
「一會兒等他醒了,你可以進去見見他。」
我沖她說道。
她流著淚,不住地點頭。
等了約莫兩個小時,宋嘉禾有了醒的跡象,這兩個小時裡,房子娟一直呆呆地坐在那裡,她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落淚。
等宋嘉禾醒來,她去換了無菌服,然後步入那間病房。
房門關上的剎那,小樂又將耳機塞入我的耳中。
我有些不忍心聽,但又特別的想聽。
「小宇,媽媽來看你了。」
房子娟蹣跚著朝他靠近,她的兩條腿似乎沒有力氣,完全不聽使喚,她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動。
宋嘉禾眼裡,是慣有的冷漠。
「你怎麼來呢?」
他冷聲道。
「小宇。」
房子娟突然撲通一聲就跪在了他的面前,她自責地舉起手朝臉上扇打著。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你。我該死!」
她自責得泣不成聲。
「你別這樣。」
宋嘉禾想要從床上起來,但是他根本撐不起那具突然沉重的身體。
「不是你的錯。」
許久之後,他說出這幾個字。
我跟小樂在外面,都朝裡面望去。我的心拎到了嗓子眼裡,生怕宋嘉禾排斥房子娟的靠近。
但當他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我們又都鬆了一口氣。
我和小樂互相對視了一眼,這種辦法雖然極端,但從目前來看,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房子娟跪在地上,一點點靠近宋嘉禾,「小宇,二十五年了,媽媽沒有一天不想你。現在媽媽找到你了,媽媽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她哆嗦著嘴,一直不停地說。
見宋嘉禾沒有抗拒她的靠近,她顫巍巍地伸手,撫摸著他的手,然後用那隻枯瘦蒼老的手,攥住了宋嘉禾的手。
「小宇,不管你犯了多大的錯,媽媽都不怪你。這麼多年,是媽媽對你缺少陪伴,都是媽媽把你害成這樣的。你放心好了,媽媽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剩下的日子,媽媽會陪著你。」
我注意到,宋嘉禾的眼睛有了濕潤。或許,這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溫暖。
在他的那個世界裡,人與人之間只有相互利用的關係,你有價值,就有存在的理由,當你沒了價值時,就只能視為棄子。
房子娟一直抓著宋嘉禾的手,見他不說話,她擦乾自己的淚,「小宇,你要堅強樂觀一些,現在醫學很發達的,媽媽都能找到你,你也一定能夠戰勝病魔的。你要有信念,媽媽這麼多年,就是憑藉信念才等到你的。等你好些了,媽媽接你回家,好嗎?」
她一臉慈愛地看著宋嘉禾,儘管他始終一言不發,但是她卻像是有無數話要對他說一樣。
她絮絮叨叨地跟他講他小時候的事情,一邊講,一邊笑,眼角卻有淚水一直不停地滑落。
人與人之間,只有情感是可以互相流動的。
我相信,宋嘉禾一定會被房子娟有所觸動。
我讓小樂去做了安排,房子娟可以在病房內一直守著宋嘉禾。
他清醒了約莫兩個小時,然後又睡著了。
房子娟就一直牽著他的手,一秒鐘都沒有鬆開。
這一夜,我們也在病房外守著。
或許是太困了,我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突然,耳機里又傳來了說話聲,我趕緊睜開眼,小樂也在這個時候醒了。
「你怎麼還在這兒?」
宋嘉禾的精神狀態似乎比昨天好了幾分,他看向房子娟,眼裡的戾氣也少了一些。
「小宇,你醒啦?」
房子娟沒說話,卻起身朝洗手間走去。
或許是一個姿勢坐太久了,她一瘸一拐地拖著那條腿。
不過,她動作很快,接了水端著盆又出來了。
「我給你擦擦臉和手。」
她說著,擰乾毛巾,就開始給宋嘉禾擦拭臉、手,做完這些,她看到床頭柜上放著棉簽和水。
「你渴不渴?」
她心疼不已,用棉簽蘸著水潤濕著宋嘉禾的嘴唇。
所謂潤物細無聲,房子娟這個時候所做的一切,無疑給了宋嘉禾莫大的溫暖。
當那個他引以為傲的組織,做出犧牲他的決定時,他內心一定是痛的。可他最不屑的人,現在卻把全部的溫暖都給了他。
「姐,你就等著瞧吧,宋嘉禾肯定會全部都抖出來的。」
我看了一眼時間,離依依離開只有不到十個小時了。
「我進去一趟。」
我沖小樂說道,快速去換了無菌服。
見我進來,宋嘉禾的眉頭再次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