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父親的墓碑前淚流滿面,他那張定格的黑白照片上,笑容依舊溫暖。
我伸手在那張照片上摩挲,多希望他此刻就在我身邊。
姜野和小樂不住地給我打電話,可我一個都不想聽。
我就坐在那裡,任憑風吹拂著我的秀髮。
直到,蘇錦承突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蘇先生?」
我詫異地脫口而出,順手將臉頰上的淚水快速抹去。
蘇錦承沖我淺淺地一笑,然後走到我身邊的位置站定,「這是你父親?」
他盯著我爸的照片沖我說道。
我點了點頭,「是的。」
蘇錦承沒再說話,就在那裡杵著站了許久。
而後,他坐下來,就在我身邊的位置。
「小樂都跟您說了?」
這件事我覺得還有些難以啟口,尤其是被蘇錦承知道。
他點了點頭,「是的。」
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我抱著雙臂,坐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打算怎麼做?」
蘇錦承扭頭看向我,問道。
說實話,這個問題在我心裡已經出現了無數次,我也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
那個孩子跟宋嘉禾有關,我不該留。
可是,那個孩子現在就在我肚子裡,他跟我也有關係。我實在是不忍心剝奪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利。
見我不做聲,蘇錦承重重地嘆了口氣,「別多想,孩子是無辜的。既然你是他的母親,你可以決定他的去留。」
「可他的父親是宋嘉禾,有一天他長大了,我怎麼跟他解釋?」
宋嘉禾是個騙子,是個罪犯,他自作自受,憑什麼讓我的孩子受到他的牽連?
一想到此,我心裡竟然萌生了一絲怒火。
蘇錦承起身,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走,陪我去見個人。」
他說著,邁開腳步就朝陵園最高處走去。
我隨上他的步伐,心裡還有幾分懷疑。
關於蘇錦承,他在我心裡一直都是個謎,我隱隱約約覺得,這或許跟他有關。
我們走到最頂處,那個角落的位置躺著一座孤零零的墳,沒有墓碑,也沒有其他裝飾。
蘇錦承站在那裡,蹙著眉頭長久地凝視。
「這裡躺著我的父親。」
「您的父親?」我詫異地重複了一句。
他點了點頭,「我父親是個強姦犯,他強迫了我母親,自己因此獲罪入獄,而我的母親在那個年代選擇生下我,她很不幸,因為我難產而死。」
說實話,我從未想過蘇錦承會有這樣的身世。我看向他,他那張俊臉上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我恨過他,覺得是他害死了我的母親,我小時候身邊很多人都這麼告訴我。所以,為了擺脫他帶給我的陰影,我一直很努力的往前走。當我走到一定高度的時候,我突然就不恨了。」
「我該感謝他才是,他給了我生命。而我有權利選擇塑造自己的生命。」
蘇錦承說完,又盯著那個墳頭望了許久。
他只是說了自己不堪的過去,但我卻知道,他是想要告訴我,不要因為怨念就剝奪這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利。
「你的母親要是知道你現在的成就,一定會為你驕傲。」
我喃喃自語道。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是。」
這一刻的蘇錦承,臉頰上綻放出溫暖的笑意來。
我們在那裡又待了一陣,他驅車送我回雲月觀瀾。
其實,他什麼都沒有跟我說,但卻又好似說了許多。
車子在雲月觀瀾的門口停靠下來,姜野和小樂已經迎了出來。
「我就不進去了。」
蘇錦承沖我笑了笑,然後驅車就走了,我知道,他是怕自己的出現,引起秦瑤的不適。
「黎子,你沒事兒了吧?醫生我幫你預約好了,是江城有名的劉一刀。」
姜野在我耳邊巴巴地說著。
小樂也跟著附和道:「我們大家已經商量好了,你去動手術那天,我們陪著你一起去,給你打氣。」
我走進院子裡,秦瑤還在後花園玩沙子。
我沒有理姜野和小樂,而是走過去,陪著秦瑤一起玩。
她臉上的笑容是越來越多了,現在也開始說一些簡單的詞語。
「你笑!」
秦瑤沖我做出一個鬼臉,想要逗我開心。
「姜野姐,這可怎麼辦啊?我看三哥也沒有勸動她,黎黎姐不會真的要生下這個孩子吧?」
是小樂的聲音。
她跟姜野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每句話我其實都能聽見。
「怎麼會?我特意跟三哥叮囑了,這個孩子不能留,那個鬼是什麼人啊?他之前可是臭名昭著的騙子,現在是詐騙犯,這樣一個人,不配做黎子孩子的父親。」
「可是黎黎姐剛才不是沒應聲嘛,我擔心她捨不得,畢竟,黎黎姐都三十了,她好不容易有了這個孩子。」
姜野橫了小樂一眼,「女人三十怎麼啦?四十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你這是年齡歧視。黎子不是捨不得,她現在是被意外震驚了。你要知道,那個鬼那樣傷害她,黎子心裡恨透了他,肯定不會給他生孩子的。」
……
她倆聊得分外起勁,我聽得明明白白。
蘇錦承說得對,每個人都有塑造自己生命的權利。
當初,他選擇了做他母親的孩子,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具有了塑造自己生命的權利。
而我肚子裡的那個孩子,他在萬千人中,挑選了我作為他的母親,我憑什麼因為個人恩怨,就剝奪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利?
姜野又讓日料店送來了下午茶,秦瑤的饞蟲被調動起來,丟下沙子就跑去吃東西了。
張姐特意給我熬了清淡的米粥,我坐在餐桌邊喝著粥,小樂和姜野逗著秦瑤吃壽司。
「姐,明天早上九點,我們陪你一起去。」
小樂被姜野慫恿著,直接告訴了我一個時間。
我懂,她們這是非要知道我的態度。
我慢悠悠地將一碗粥喝完,然後抬起頭看向她倆。
「不用了,幫我取消吧,這個孩子——」
我伸手撫摸著肚皮,他才兩個多月,我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但,他既然來了,這就是我跟他之間的緣分。
「我決定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