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梔臉色蒼白如紙,打著吊針的手虛虛地搭在一旁。
薄嚴城伸手握住了那隻冰涼的小手:「帶她回病房。」
薄嚴城走在床側,握著手心裡指尖冰涼而顫抖的手。
溫晚梔木然地盯著移動的天花板,甚至忘了掙脫。
她看得懂小舟臉上的表情,外公很有可能不會再醒來。
她最後一次見外公,和她聊了些什麼來著……
護士七手八腳地把病床推進病房,固定好,又檢查了吊針的速度,迅速離開了。
全程,溫晚梔就像是塊木頭,失魂落魄地想著什麼,晶瑩的淚盈滿眼眶,又從泛紅的眼角滑落到髮際線里。
看起來脆弱到,薄嚴城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她。
病房門輕聲關閉了,薄嚴城覺得他應該說些什麼,但一時間張不開嘴。
自己一向沉穩冷靜,這時候居然這麼手足無措。
「晚梔,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一個人經歷這些……」
溫晚梔瞳孔動了動,空洞的眼神轉向薄嚴城。
她等到了一句對不起,可心裡已經毫無波瀾了。
乾涸的心海,又怎麼可能再起波瀾。
「薄總沒事就離開吧,不出意外的話……」
溫晚梔嗓子眼發乾,嘴唇也有些乾裂,咳了兩聲才繼續說。
「……我們下次見面,就是在民政局了。」
那也會是他們最後的一面。
薄嚴城的心像是被箍緊,狠狠疼了一下。
他平復了呼吸,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邊,像從前一樣,自然地牽起溫晚梔打吊針的那隻手。
她還和從前一樣怕冷。
「晚梔,向依然的事情,是我被蒙蔽了雙眼。離婚的事,我們再考慮一下好不好。」
溫晚梔喉嚨哽咽,被緊握著的手是那麼溫暖,驅散了藥液流進血管的冰冷。
薄嚴城眼神里的溫柔,她也有許久沒見過了。
這一瞬間,溫晚梔真有種錯覺,似乎曾經發生的一切都過去了,面前的薄嚴城,還是曾經那個把她捧在掌心裡的男人。
但只是一瞬間,溫晚梔眼裡的迷濛就消失殆盡。
「薄總可能呼風喚雨慣了,可惜,我不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
溫晚梔冷言拒絕,她明白,薄嚴城的耐心遠沒現在看起來這麼好。
只要激怒他,這件事情也就不用再商量了。
確診血癌之前,她還對這段感情抱有一絲的期待和希望。
可現在,她只希望她們這段感情就結束在這裡。
溫晚梔已經沒命再和薄嚴城抵死糾纏了。
薄嚴城心痛得閉了閉眼。他不懂,病床上蒼白脆弱的一個人,怎麼說出的話這麼絕情,又這麼句句扎心。
他身子微微前傾,手支在眉心揉了揉,沉重的視線落在溫晚梔的臉上。
「晚梔,我看不懂你。無論是事業還是婚姻,不都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嗎?我都可以給你,別鬧了。」
溫晚梔在心裡低低地笑了一聲。
她一直想要的東西?
沒錯,她確實曾經專注於事業,也覺得薄家的名氣對她是個阻礙。
於是寧可隱姓埋名,也要自己打造自己的品牌。
薄嚴城說得同樣沒錯,就在半年前,她還一心想著挽救這段婚姻。
可想要的東西,那時候得不到,之後也就失去了意義。
「薄嚴城,你說的沒錯,你也一直知道我想要什麼。」
溫晚梔咽了咽口水,喉嚨刺痛,她嗓音微啞。
「但你給的,現在我都不想要了,放我自由,行嗎。」
話音落下,病房內一片沉寂。溫晚梔不再說話,也避開了薄嚴城情緒翻湧的眼。
薄嚴城的手在病床邊緣緊握成拳,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拿溫晚梔的倔強沒辦法,但現在,他更覺得溫晚梔像是一縷細沙,他怎麼也握不住。
攤開手掌,似乎連痕跡都留不下。
「這麼多年的感情,你就打算這麼一走了之?」
薄嚴城下意識收緊了掌心的力道,溫晚梔被他抓得手腕發痛,另一隻手推開了薄嚴城火熱的掌心。
「鬧到這個份上,薄總不會還在想為這段感情求個善終吧?」
薄嚴城眼裡升騰起慍怒。
他不明白,到底自己要低聲下氣到什麼程度,面前倔強的女人才能軟化一分!
溫晚梔收起視線,垂眸半閉起眼睛:「我累了,明早就算是在輪椅上,我也要去民政局。薄總別失約了。」
薄嚴城猛地站起身子,椅子在身後發出刺耳的推拉聲。
「溫晚梔,我不會去,我也沒同意離婚。」
冷硬的聲音落進溫晚梔的耳朵,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上了她的心。
母親冤死還沒查明,親生父親也還沒找到,現在外公昏迷不醒,連薄嚴城也不肯乾脆離婚……
她自己,更可笑,甚至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事情樁樁件件都壓在溫晚梔心裡,她就算是鐵打的人,也要崩潰。
溫晚梔一手撐著身子坐起來,額頭瞬間飈上了冷汗,肩膀顫巍巍的。
「要離婚的是你,不肯的也是你。薄嚴城,你考慮過我的想法嗎?」
薄嚴城雙手在身側攥握成拳,忍住靠近扶住溫晚梔搖搖欲墜的身子的衝動,胸腔起伏著,聲音低啞,帶著怒氣。
「你擅自動了肚子裡孩子的時候,考慮過我?」
溫晚梔心裡痛得發麻,想起還未來得及降臨到這個世界的,她和薄嚴城的孩子,她心裡的酸楚刺得她喉嚨發苦。
溫晚梔眼角的淚滑落唇角,人卻笑了。
她細白的手顫抖著撫向打吊針的那隻手,猛地拔掉了針頭!
「溫晚梔,你做什麼——」
薄嚴城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被嚇得不敢再動一步。
溫晚梔掏出了枕下的小刀,死死抵在自己的頸間。
溫晚梔像是不知道痛一樣,冷白的刀刃已經把柔嫩的皮膚壓出了痕跡,細密的血珠沁了出來。
她嘴唇顫抖著,聲音細弱破碎:「薄嚴城,到底怎麼樣你才能放過我。把這條命賠給你行嗎?放我走吧。」
吊針的藥液滴落在地板上,安靜的房間裡只剩下兩道急促的呼吸聲。
溫晚梔滾燙的淚滴在冰冷的刀刃上,薄嚴城大腦一片空白。
刀刃上的點點血跡染紅了他的眼。
所有朦朧糾結的感情,都在這一刻清清楚楚。
薄嚴城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溫晚梔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