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醫院的天花板很白,空氣中隱約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昨晚大概在床邊趴的太久,脖子和腰都有些不舒服。
她無意識翻了個身,眼前出現兩條隨意交疊的腿。
許沐忽然清醒,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羅跡皺了皺眉,「這個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好,睡醒起床的時候能慢點嗎,頭不暈嗎?」
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翹起一條腿,坐姿隨意,手裡握著手機,似乎在跟人聊天。
許沐探頭找鞋,「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我。」
羅跡彎腰把床底的鞋遞給她,「睡那麼香,叫出起床氣怎麼辦。」
許沐穿好鞋就去扶他,「你快回去躺著。」
羅跡執著她的手貼上自己額頭,「不燒了,你摸摸。」
許沐感受了一下,涼涼的,確實不燒了。
她把人推到床上,「那也得好好躺著,醫生說今天下午還有一針,打完才能走。」
許沐就站在羅跡腿間,他故意夾緊,箍住她不讓動,手也上去,把人摟進懷裡,腦袋埋在她腰間,「抱一會。」
許沐撓痒痒一樣拍他一下,「快躺好,一會來人了。」
「怕什麼,我光明正大。」
羅跡身子往後挪了一點,把許沐拽上床,「陪我躺一會。」
許沐扯不過他,只好躺下。
他手臂收緊,把人摟進懷裡,「餓嗎。」
「還好,你餓嗎?我去買粥。」
羅跡的下巴在她臉上蹭了蹭,「一會吧,現在不想吃。」
他今早沒刮鬍子,下巴冒出了一點點胡茬,硬硬的,戳的許沐臉痒痒,她在他懷裡笑了幾聲,「你這病來的快去的也快,現在這麼精神,真該讓你看看昨晚你什麼樣。」
「什麼樣。」
「軟綿綿的,渾身沒勁兒,整個人壓在我肩上,我都扛不動。」
羅跡皺眉,低著頭捏她下巴,讓她的視線對著自己,「軟?沒勁兒?」
他手上用了些力氣,「你知不知道,有些詞兒比較敏感,最好不要隨便用在男人身上。」
「尤其是自己男人。」
他使壞把手伸到她背後,摸到內衣搭扣,作勢要解開,「我身體好得很,要不要現在證明給你看。」
許沐心裡一慌,反手摁住他,「你別瞎鬧,一會進來人。」
「那你去鎖門。」
許沐瞪他,「羅跡。」
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羅跡鬆了手,嘴裡哼一聲,「小膽兒吧。」
許沐翻身想起來,他一把將人拽住,抱著不讓動,「行了,不逗你了,說真的,我頭還有點暈,你別亂動。」
「你就編吧,我看你現在好得很。」嘴上這樣說,許沐還是沒有動,乖乖在他懷裡躺了一會。
她仰起頭看他,羅跡已經閉上眼睛,似乎又想睡覺。
昨晚發生那樣的事,他現在跟沒事人一樣,許沐不知道他是真沒事,還是故作輕鬆,不想讓她擔心。
「羅跡。」許沐輕輕叫了他一聲。
他沒睜眼,「嗯。」
許沐說:「昨晚的事,已經決定那樣處理了嗎?」
「這種事越早處理越好,昨晚我已經讓他們發公告,這會兒大概已經完事了。」
許沐把玩著他衣領的扣子,「你跟我說句實話,你現在資金有沒有很緊張。」
羅跡低頭看了她一會,輕輕捏著她的耳垂,「怎麼,怕我沒錢娶你?」
許沐拿開他的手,「你正經一點,我很認真的在問你。」
羅跡唇邊勾著笑,「娶你不是正經事嗎?」
許沐嘆了口氣,索性直接一點,「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很緊張,我可以幫你。」
他看著她,「怎麼幫。」
「這幾年,我上學和生活的錢一直用獎學金,攝影賺的錢除了買一個相機,其他都沒怎麼動過。」
她認真掰著手指算,「其實我的攝影作品也拿過不少獎,獎金有時還挺多的,而且現在工作室也開始賺錢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都給你,怎麼也能撐一陣。」
許沐知道,羅跡一直用的都是父母留給他的錢。
公司的股份分紅和奶奶的錢,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意動。
他雖然表面跟奶奶關係已經緩解不少,但依舊置著那口氣,不願輕易低頭。
雖然他爸媽留下的錢羅曜一分都沒要,全給他了,那也有限,而且當初只買FKA版權這一項就花了不少,現在等於是在沒有進帳的情況下損失八十萬,多少對他會有一定的衝擊。
羅跡安靜看了她一會。
兩人面對面躺在枕頭上。
他伸出手掌摸摸她的臉,稍顯粗糲的拇指在她唇瓣上輕蹭,「你的意思是,你養我。」
許沐笑了下,眼睛亮亮的,「算是吧。」
羅跡心底滾燙,窩心又動容。
他知道,許沐大學後再沒花過家裡的錢,努力課業,得獎學金,攝影雖是興趣,可賺的錢卻是一個女孩獨身在外可以挺直腰板的底氣。
萬一有什麼緊急需要,不至於慌亂無措。
她把她的底氣,毫無保留給了他。
羅跡靠過去,輕吻她的唇。
許沐閉上眼睛。
他的舌尖在她唇瓣輕輕描繪,越吻越深,手也不自覺把人扣進自己懷裡,用力揉搓,想距離近一些,再近一些。
吻到情濃,許沐克制地拉回一些理智,手掌抵著他胸口,小聲說,「還在醫院呢。」
羅跡呼吸很重,「那回家。」
「不行,醫生說你下午才能走。」
羅跡的臉埋在她心口,深深吸了口氣,鬆開一些,兩人平躺在狹窄的病床上。
他看著天花板,「小沐。」
「嗯。」
「要不要給你看看我的銀行卡餘額。」
許沐偏頭看他,「幹什麼。」
羅跡輕舔下唇,「再來幾個八十萬我都虧得起,所以,」他捏著她軟若無骨的手指,「你不要擔心,你的錢好好留著,當小金庫,什麼時候想給我驚喜,偷偷買禮物給我,再用。」
他還能開玩笑,應該不是騙她,許沐心裡稍稍放心。
過了會,她反應過來,「誰要偷偷給你買禮物。」
她從床上坐起來,「我去買早餐。」
羅跡拉住她的手,「不用,我哥正好在附近的房子住,說讓人在家煮好,一會送過來。」
許沐回頭,「曜哥怎麼知道?」
「早上跟他說了點事。」
門外有人影晃動,羅跡偏頭看了眼。
許沐說:「我去看看。」
她出去一會,不到一分鐘回來,「天涯來了。」
羅跡說:「讓他進來吧。」
許沐把門全部打開,讓了一下,大概過了十幾秒,天涯才走進來。
他還是昨天那身衣服,整個人都挺喪的,沒什麼精神,羅跡讓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
許沐想把空間留給他們倆,站在門口跟羅跡說:「要不我去取一下粥吧,你把曜哥地址發給我。」
羅跡點了頭,「路上小心。」
「嗯。」
許沐在外面把門關上。
羅跡從床頭拿過手機,把羅曜的地址給許沐發過去。
他抬頭看天涯,「怎麼回事你,探望病號連個水果都不帶,空著手就來了。」
他故作無事的態度讓天涯心裡更難受,他悶頭沉默一會,「老大——」
「行了。」羅跡說,「小事,別放在心上,以後仔細點就好。」
天涯抬起頭,「八十萬,怎麼是小事,我多少年也掙不來八十萬啊。」
羅跡不滿,「怎麼著,嫌工資少了。」
「不是,哎。」羅跡這樣說話,讓天涯有話都堵著說不出來,他支吾一會,「我尋思,要不我還是——」
「還是什麼。」
「要不我還是走吧,我真沒臉待下去了。」
羅跡這回是真不滿了,「你有毛病啊,明知道現在正忙,這時候走,我上哪找人去,你是不是成心跟我對著幹。」
「不是——」天涯這會兒嘴笨起來,一肚子話說不出口,最後只說了句,「反正,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們。」
羅跡看了他一會。
他握拳頂了頂天涯肩頭,「你想說什麼,我很清楚。」
「咱們兄弟這麼多年,這點兒事兒抗不過去嗎?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我也有,昨天這事兒,要是換在大陸和小柔身上,你會怪他們嗎?」
天涯沒說話。
「現在正在緊要關頭,過兩天入圍名單就出來了,你走了,我怎麼辦,誰幫我。」他讓天涯放寬心,「八十萬而已,等以後咱們出了頭,一天就賺回來了,你有時間在這喪,不如回家重新查一遍,還有沒有別的疏漏。」
「查過了。」天涯說,「昨晚就查了。」
羅跡掃了一眼他的黑眼圈,「一夜沒睡?」
天涯悶了下,「睡了一會。」頓了頓,「大陸跟小柔一起幫我弄的。」
羅跡嘴角揚了揚,「你看,他們也沒有怪你,就你自己在這瞎捉摸,趕緊回去給我幹活。」
天涯站起來,往外走兩步,想了下還是覺得不對,他回過頭,「那八十萬咋辦,要不你從我工資里扣吧。」
「那得扣到哪年哪月。」
「也是。」天涯說,「要不我出去找個兼職啥的,能賺點是點。」
羅跡一個枕頭砸過去,「再說以後不請阿姨了,就讓你做飯。」
天涯被趕出房間,兩分鐘不到又回來,這次只把門開了條縫,沒進來。
羅跡揉了揉腦門,「幹嘛。」
「老大。」天涯說,「給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羅跡看向他,「怎麼補。」
「你不用管,我去辦,成了再告訴你。」
說完他就把門關上,一溜煙跑了。
羅跡在床頭靠了一會,拿起枕邊的手機,給羅曜發了一條信息。
【PentaKill:剛跟你說的事先緩一緩吧。】
【LY:怎麼。】
【PentaKill:他要想辦法,就讓他先試試,要不他心理負擔也大。】
隔了一會。
【LY:行。】
【PentaKill:對了,小沐去你那了,拿粥。】
【LY:知道了。】
許沐按照羅跡給的地址,順利找到羅曜這套房子。
高檔小區,電梯直接入戶,進門後,有個年逾五十的中年男人在門口迎接許沐。
他看起來很有修養,又禮貌,頭髮有些花白,將許沐指引到客廳里。
羅曜靠在沙發上,手旁有個可移動的小茶桌,桌上放了一杯茶,一本書。
許沐走過去,「曜哥。」
羅曜點了下頭,「坐吧。」
他看向許沐身後,「季叔,把廚房的粥拿出來吧。」
季叔聽了,轉身走去廚房。
羅曜看向許沐,「照顧我生活的季叔。」
許沐輕輕嗯了一聲,她目光向下,看到羅曜的手上握著一串手鍊。
是趙清歡那條。
羅曜似乎注意到許沐的視線,若無其事將手鍊藏入掌中,「小跡怎麼樣了。」
許沐回神,「好多了,下午再打一針鞏固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嗯。」羅曜將手鍊放進兜里,「昨晚辛苦你了。」
許沐抿了抿唇,「曜哥,不用跟我這麼客氣。」
羅曜笑了笑,「也對,早晚是一家人。」
許沐忽然發現,羅曜笑起來很好看,她在羅跡那裡看過羅曜以前的照片,他個子很高,籃球打的特別好,眉眼間滿是貴氣與自信。
現在他大多時候很嚴肅,大概只有這樣才能震懾到商界的對手和一些不懷好意的人。
畢竟羅家除了他,就只有一個年逾古稀的奶奶,和一個不管事的弟弟。
羅曜說:「他們的入圍名單什麼時候公布。」
許沐沒想到他還關注這些,「快了,再有幾天就出來了。」
「等以後去上海,讓他帶你一起去,上海還不錯,如果沒去過,可以玩兩天。」
許沐:「你對他這麼有信心。」
「我了解他。」
季叔把裝著粥的保溫盒拿過來,羅曜伸出手,「我看看。」
季叔遞過去,「南瓜小米粥,養胃,小跡最近飲食不好,我這幾天換樣做,給他送過去。」
羅曜檢查過,把蓋子蓋好,「嗯,勞煩您。」
季叔把保溫盒拿走裝袋,許沐看著對面的男人,越來越覺得有些看不透他。
羅曜沒有抬頭,卻知道她在看他,「有什麼想問的嗎。」
許沐說:「你對羅跡真好。」
羅曜笑了下,「你是想說,我跟他異母所生,還對他這樣好。」
許沐淡淡笑了下,沒有說話。
這其實是她一直有些想不通的事。
羅曜年少時眾星捧月,那樣驕傲,是羅家鼎力培養的繼承人,前程無限,風光無限。
一朝出事,他成了殘廢,再也站不起來,奶奶又說讓他退居二線,把公司交給羅跡。
誰能受得了。
可羅曜什麼都沒說,這些年心甘情願給羅跡鋪路,羅跡提出的要求他都盡力滿足,寵著他,護著他,做他和奶奶之間的調和劑。
就連父親死後留下的一大筆錢,他也一分沒要,全給了弟弟。
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同父同母的親生兄弟都不見得能做到。
放在別人身上,或許還會演變成兄弟相殘,爭奪家產之類的狗血劇情。
羅曜看著窗外的天空,語氣淡然,「其實,人和人和相處,要講緣分,有緣的人,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無緣的人,就算血脈相連,也隔著一層心。」
「我和小跡雖然不是同一個媽媽,但自小感情就好,被送到青城前,他就喜歡跟著我,什麼都學我,我打籃球,他也要學,我騎摩托,他也要騎,那時他太小,不能騎摩托,我說,等你長大,我教你。」
羅曜停頓一下,似乎想起一些往事,「後來我出事,他被接回來,我不能教他騎摩托車,就讓哥們教他,我再也不能騎摩托,他可以替我騎。」
「出事那天,」他指尖攥緊扶手,「那一瞬間,他媽媽死死將我護在身下,如果不是她,我早就飛出車外,摔死了。」
「沒有小跡的媽媽,就沒有現在的我,所以,我什麼都願意給他。」
羅曜看向許沐,「哪怕是我這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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