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在老太太面前,他沒說什麼,只溫柔地說道,「多謝。」
他的聲音還帶著幾分沙啞。
「這是昨兒的酒還沒醒?」老太太關切地探身問道。
「沒什麼,母親不必擔心。」唐三爺揉著自己的眼角,露出幾分疲憊說道,「不過是與同年喝了幾杯酒。」
他儀態雍容,風姿卓著,本就是勛貴豪門之中走出的貴公子。
雲舒站在琥珀的身後倒也明白幾分珍珠會對唐三爺傾心的緣故。此刻見唐三爺雖然眉目還有幾分宿醉之後的痕跡,可是精神倒是不錯,飛快地看了珍珠一眼便問道,「怎麼不見大哥和二哥?」唐國公府老太太膝下三子,除了府中的二爺是庶出,唐國公與唐三爺都是嫡出,是老太太親生的。
這親兒子做了國公,又出息,自然膝下的兒子們都變得孝順,連庶子素日裡對老太太也十分恭敬。
「忙著前頭的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如今得陛下重用。」說起這個老太太就十分驕傲了。
親生的兩個,長子是朝中顯貴,在皇帝的面前也有一席之地,至於眼前這個老來子,又人才風雅,如今高中探花。就算是庶出的那個素日裡雖然庸碌些,可是也十分聽話孝順。老太太滿意得很,只除了今生唯一的一件遺憾傷痛的事之外,只覺得自己此生都非常圓滿了。
見唐三爺點頭,她忍不住關切地問道,「這回能去哪裡當差?」
「狀元榜眼與探花都去翰林院。您別擔心,翰林院雖然清苦,不過也清貴,正合適歷練。」唐三爺低聲安慰,老太太倒是不在意這個,只對兒子說道,「既然清閒,不如先把你的婚事給定了。」
見唐三爺沉吟起來,她緩緩地把宋王府的合鄉郡主的條件給說了,唐三爺便點頭說道,「既然母親與大嫂都說好,那就是真的好。兒子沒什麼意見。」他笑了笑,帶著幾分笑意地對老太太說道,「只要孝順母親就好。」
「你從小就嘴甜。」老太太自然是喜歡聽這樣的話的。
做母親的,心裡希望兒子有好姻緣,可是也希望兒子不要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呢。
雲舒自然只有垂手而立的份兒,只是她安靜地站在琥珀的身邊,唐三爺卻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只覺得這樣一個小丫鬟竟然能在老太太面前服侍倒是有些意思。
他一向都知道老太太更倚重大丫鬟的,這小丫鬟年紀小,老太太既然願意用她,顯然是有幾分本事。他的目光掃過十分溫順的雲舒,老太太也看了過去,見兒子露出幾分迷惑就笑著說道,「這是新提拔上來做針線的丫頭。針線聽琥珀與珍珠剛剛都說好的。珍珠這年紀也大了,過不了幾年就要嫁人,我身邊也得重新挑個貼心的針線上的人。」
「珍珠急著嫁人嗎?」唐三爺一邊抬手喝茶,一邊笑著問道。
珍珠清秀溫柔的臉頓時紅了。
「也不著急。我一時還離不得。」老太太笑著說道。
她對這個小兒子充滿了疼愛,已經在問唐三爺這去翰林院之前得預備些什麼,唐三爺也不嫌老太太囉嗦,耐心地給她說了些。只是因老太太首肯,雲舒到底在老太太的房裡站住了腳兒。
她如今也不看著茶水間,只在老太太的房中服侍。只是因年紀小,因此時常隨著琥珀學著琥珀如何處理收攏屋裡的大事小事,還有賞賜提點。她時不時地還得跟著珍珠學著繡老太太的衣裳。
老太太是不耐煩外頭人做的衣裳的,無論是裡衣鞋襪還是小小的帕子荷包,大多都是身邊的丫鬟給做的。
只除了外頭的一年四季的衣裳是府中針線上的人精心縫製,貼身的東西都交給珍珠與雲舒。
雲舒年紀小,精神也短,如今只做著些老太太的鞋襪帕子荷包,還有一些衣裳袖口的繡紋之類,大些的裡衣與外裳都是珍珠在做。只是雲舒明顯地感覺到珍珠心不在焉。
或許是唐三爺即將成親,也或許是她與唐三爺之間有什麼承諾,珍珠左右都有些精神恍惚。見她的一顆心都飛到了唐三爺的身上,如今手頭兒快,放下老太太的活計就去給唐三爺做衣裳,雲舒心裡也忍不住有些嘆息。
她也算是一步登天,在老太太的面前站住了腳。
因她繡的帕子荷包都細緻,鮮活靈秀,少了幾分匠氣,因此老太太很是賞了她兩次。
且趕著日子正好兒院子裡的丫鬟們都要做新衣裳,雲舒這次領的衣裳就與自己的三等丫鬟的分例不同,無論是料子還是做工都跟著二等丫鬟的例,畢竟時常在老太太的面前,從前穿著粗糙的三等小丫鬟的衣裳難免叫老太太瞧著心裡不喜歡。
她捧了新衣裳出來回了大通鋪里,就見鶯兒嫉恨地看了自己一眼,卻沒有要對自己動手什麼的意思,只在陰陽怪氣地說道,「咱們屋兒里的金鳳凰回來了,可不容易呢。」
「什麼金鳳凰不金鳳凰的,不過是沾了老太太的光,領了好衣裳。難道誰還缺這一份兒衣裳,非要說些酸話不成?」雲舒心平氣和地說了一句,把衣裳放在翠柳的身邊。
她如今也不是很容忍鶯兒,且因日子過得不錯,臉上也豐潤了些,瞧著更加好看了幾分。因她進了老太太的屋兒里服侍的時候已經請了幾個小丫鬟一塊兒吃了飯,雖然只不過是一兩銀子給了廚房求廚房的幾位婆子給添了幾樣兒稀罕的菜,不過到底也是一番心意。
雲舒會做人,雖然魚躍龍門比別人都混得好些,卻少有人嫉妒。
「誰酸了。不過是件衣裳。再好看,穿在身上也不過是個奴婢。」
「就仿佛你不是個奴婢似的。」翠柳反唇相譏。
她與雲舒對上了鶯兒,兩邊兒都是惹不起的,幾個小丫鬟就無聲地跑了。
鶯兒見她們合起伙兒來對付自己,頓時氣得紅了眼睛。
她本當自己是小丫鬟里的第一人,處處都是出挑的,誰知道生不逢時撞上了雲舒這個心裡藏奸的,不過三言兩語就巴結上了老太太身邊最倚重的琥珀,如今鑽營到了老太太面前。
聽說老太太極喜歡雲舒的針線,等閒連她姐姐翡翠都不敢擅動,再想想自己如今叫琥珀給壓制在了茶水間裡動彈不能,任是千般伶俐也施展不得,越發地跳腳。
雲舒也不理她。
見她不理睬自己,鶯兒眼睛轉了轉,卻轉身沒有再吵鬧,直接走了。
「我瞧著她怎麼不懷好意似的。」
「這是在國公府里,她也翻不過天去。」雲舒見屋兒里現在沒人了,這才把自己衣裳裡頭裹出來的幾個花結絡子拿給了翠柳,低聲說道,「如今我還做老太太的針線,這絡子打得慢了些,不過若是你想學,我教你。」
這是可以賺錢的活兒,雖然雲舒不得清閒了,可是翠柳卻依舊是個不大忙碌的小丫鬟,平日裡拿些絲線來打絡子也托她娘賣了豈不是極好?雲舒這各色的絡子配線鮮亮,且都十分精緻,因此成雙成對的都能賣到八十多文。
這種絡子若是熟練了,一天能打好些,說起來倒是比丫鬟的月錢還多許多。
翠柳卻有些垂頭喪氣。
「你以為我不想學?只是看見你的絲線那麼複雜,亂七八糟的一縷一縷地挑開,來回地勾挑,我瞧著都覺得眼睛疼。我是不成的了。」
她看了看外頭,從自己腰間的荷包里摸出了一塊兒碎銀子來塞給她說道,「這是這幾日你給我的那二十對花結賣的錢,除了這個,倒是你閒散時編的那幾個大紅石榴賣得更好些。石榴花開,這是十分吉祥的,且又精緻,多子多福的意思在裡頭,誰不願意買呢?」
雲舒早前把幾個絲線編的大紅石榴拿給她,翠柳都看得驚呆了。
那一個大紅石榴紅彤彤的,遠遠看過去栩栩如生,且還鼓鼓的,圓圓的,瞧著跟真正的石榴沒什麼兩樣兒。
也不知雲舒是怎麼想出來,竟然能編出一個滾圓的石榴來。
雲舒也沒說這就是叫什麼立體的編花,掂量了一下這塊碎銀子,總有個五六兩,就知道那石榴的確賣得不便宜。不過因寓意好,這誰家都樂意買了來懸掛在房中圖個吉利,畢竟多子多福是如今百姓家中的願望。
她把自己素日裡藏在身上的銀子都放在一塊兒,攏了攏就愕然地發現,自己已經攢了快二十兩的銀子。這才在老太太面前沒多久,老太太手裡頭散漫,時常賞人,她因繡了老太太喜歡的荷包,因此也得了兩三個銀裸子。
收的時候不經意,不過此刻放在面前才發現,真的不少了,也沉甸甸的。
雲舒不由有些煩惱。
她這銀子日漸豐厚,也不能天天帶在身上,不然豈不是有一天得累死她?
可是把這麼多銀子放在大通鋪里,又叫她有些為難。
翠柳見她為難,本也有些擔心,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事,急忙拍了她一下。
「對了,我娘正張羅著幫我先置辦兩畝地呢,不如你也把銀子給我娘,叫她一塊兒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