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四目相對,「阿楚。」
王言之會意,這是她名字。
香奴扯了扯她的衣袖,心中焦急,面上也不敢表現出來。哪有隨隨便便將名字告訴外人的。
劉楚佩輕輕咳了一聲,示意她不許再扯了,她自是有分寸的。
「時候不早了,姑娘也早些回府吧,我叫人送你回去。」他將手中的燈遞給一旁的香奴。
「不用,不用。」劉楚佩一驚,趕忙拒絕,若是讓他的人送她回去,豈不是叫他知曉自己住在宮中。
香奴接過燈,跟在劉楚佩身後。
「我家離這不遠,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不勞煩公子了。」劉楚佩尷尬地一笑,轉而一想,王言之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就放下心來。
他也沒有強求,點點頭,看著劉楚佩和香奴有些凌亂的腳步漸漸遠去。
他轉頭問身邊的人:「安岩,你瞧著她如何?」他又向劉楚佩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淺淺一笑,方才的溫柔不再流露,倒是透著一抹暗沉深幽。
身旁被喚作安岩的小廝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未回話。
而另一頭的兩人在街道中穿梭,繞過宮門,向著宮牆一側走去。
突然從牆角走出一個人影,月色昏暗,方才並未瞧見,劉楚佩嚇得連連後退幾步,香奴立馬走到她身前護著她。
等那人走近了些,手中的兩盞燈才隱隱映出他的模樣。
劉楚佩差點沒將他往河裡按。
「謝衡!你就不能吱個聲嗎?」今日兩次見他,哪次不是驚到了她。
而香奴倒是鬆了一口氣,站到她身後。
她著實不想再與他說話,繞過他就走。
「那人是誰?」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沒有心思與她逗趣,聲音有些嚴肅。
「誰?」劉楚佩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他。
謝衡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盯著她,走上前。
今日謝衡好像有些不太一樣,這是怎麼了?平日裡從不見他如此神態,方才見面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不見就這樣了。
她反應過來,他說的應當是王言之,「額……算起來,應該是我表哥。」
「表哥?」謝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他是知曉劉楚佩的兄弟姐妹頗多,但再多,他都是能叫得上名號的,幾時她又多了一個表哥。
「嗯嗯。」她點點頭,隨即心中又有些不確定,其實也不能就此定論,也不知兩人輩分如何,他或許是表叔?或許是表叔?額……或是表侄子?
若是真的多了這麼一個表叔或表侄子,真當是叫人……不知所措啊。
謝衡皺了皺眉,「日後離他遠一些。」他只是方才遠遠望了他一眼,便覺著這男子並不簡單,若是劉楚佩與他深交,恐怕是會徒生禍事。
他哪裡知道,今日的話一語成讖。
「為何?」
「離他遠一些就是了,他不簡單。」那男人身上有戾氣,被他掩飾地極好。
今日偶遇劉楚佩若是無意還好,若是有心,他不得不懷疑他的目的。
他周身的氣息有些冷了下去,劉楚佩一心想著方才的那抹身影,並未注意他的變化。
「早些回去吧。」他收起了冷意,對她含笑道。
劉楚佩點點頭,「過些時日,你來宮裡找我玩。」近兩個月再出宮怕是不易,只好讓謝衡來宮中了。
「好。」謝衡點點頭,見她輕車熟路地往偏門一側走去,也放下心來,沒有跟上去,見她的身影融合在夜色中後才轉身離去。
「去查一查那人的來歷。」謝衡吩咐身後的人。
「是。」此人正是方才去稟報謝衡的侍衛。
而另一邊的兩人隱在夜色中,只能依稀瞧見手中微弱的燭光,見四下無人,香奴輕扣了四下門,兩急兩緩。
門從裡頭打開稍許,探出了一個腦袋,見是兩人,不由得鬆了口氣。
「公主,您可回來了,晚宴早已開始了,陛下和娘娘來催促過幾次了,奴婢說公主有些不適,等睡醒了再去。」香冬壓低了聲音,「若是再不回來,明日怕是又是十篇《千字文》了。」香冬忍不住取笑她。
每每被罰,都是謄抄十遍《千字文》,劉楚佩早已見怪不怪了。
三人悄悄地從偏殿繞到她的殿中。
今日上元節,宮中除了大明宮外,皆是一片寧和之態,守衛也有些鬆懈,避開守衛不難。
推開寢宮的門,一股暖流撲面而來,香冬早早就生了炭火,算好時間,整個屋子溢著暖意。
香奴和香冬一人取過她手中的燈盞,一人替她解下素白的斗篷,在一旁抖落沾染的塵埃,掛在一旁。
「公主,奴婢替您更衣。」香奴去一旁取了一套新衣過來。
「更衣作甚?」劉楚佩取下發上的步搖,擺在桌上。
「今日還有晚宴呢。」雖說晚宴已經遲了,但總歸還是要去的。
「不了。香冬,你去殿前說一聲,就說我實在難受,起不了身。」在宮外走了一遭,她當真是累的不想再動了,根本分不出精力再去應付眾人。
香冬無奈,見劉楚佩眉眼間透著倦意,她嘆了口氣,匆匆出門稟報。
香冬還未走出一盞茶的功夫,外頭一陣響聲,炸裂在空中。
劉楚佩打開門,正瞧見煙火在空中散開,照亮了天際。
如同東風吹散千樹繁花一樣,又吹得煙火紛紛,亂落如雨。
「是煙火。」每年上元節宮中會放煙火,今日也不例外,她顧不得外頭的寒冷,向著觀星閣跑去,哪裡還聽得見後頭香奴的呼喚。
等香奴取下那件斗篷追出來時,哪裡還有她的影子,她將斗篷緊緊抱於懷中,向著觀星閣的方向奔去。
觀星閣是宮中最高的建築,宮內外的景色一覽無餘,她站在閣樓上,能瞧見宮外的人群駐足觀望著空中的煙火。
她想起了方才的那抹紫檀色的身影,他會不會也在人群中,與她一同仰望一片夜空。
香奴氣喘吁吁跑上樓,見劉楚佩在這,鬆口氣,趕忙將懷中的斗篷搭在她身上。
「公主。」
「阿奴。」劉楚佩轉身笑著看了她一眼。
在香奴看來,她的眼中有明月,有煙火,她如同一束黑夜中的光,打在她的心尖,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劉楚佩,她常見她笑,可如今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今日的月,有些不同。」她抬頭望著那輪明月,嘴角掩飾不住笑意。
「哪裡不同?」香奴隨著她的目光一起看去,有些疑惑,不都是月亮,有何不同?
「我瞧著很圓。」她瞧著明月,不知在想些什麼。
「公主,今日是十五呀。」十五月圓,公主莫不是糊塗了,每月十五的月不都是如此,她真當瞧不出有何特別。
她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那一晚,月明星稀,在她之後的歲月里,也再未見過如此明月,直至她眼中再無月色……
月下萬家燈火,迷了她的眼,叫她喜不自禁。
豈不爾思,子不我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