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一口氣,大聲道:「叔父一死,自己倒是快哉了事,可天下百姓怎麼辦,您讀書一生,不就是為了以滿腹才華,為社稷百姓謀福利嗎?」
這是面子話。
實際上古代的讀書人,大多還是為了貨與帝王家。
像范文正公那樣的讀書人有。
不多。
黃觀這位讀書人,氣節足以名垂青史,也不可否認,黃觀、王艮之流的內心深處,讀書初衷不是簡單的貨與帝王家,必然有為天下社稷之心。
不過受儒家思想束縛,最後走上了這條無奈的道路。
黃觀唯有一笑。
滿是苦澀。
望著遠空江水盡頭,頹廢嘆氣,「朱棣已成應天新主,我黃觀縱有滿身才華,又有何用,與其苟活被他羞辱,不如一死守志。」
黃昏暗想,朱棣登基不過是這座天下換了個吃乾飯的主人而已。
心裡這麼想,話不能這麼說。
這是蔑視皇權,與君為臣綱的儒家思想背道而馳,易遭到黃觀訓斥。
道:「叔父,可知我為何知道您會來這裡?」
黃觀本能問道:「為何?」
徐妙錦聞言也有些奇怪,黃昏出了應天城後,一路直奔安慶,又馬不停蹄來到此處,途中不作任何停留,確實是一早就知道黃觀會在此處的表現。
黃昏笑道:「很簡單,因為侄兒可以預知。」
黃觀聞言怒斥:「休得胡說!」
子不語怪力亂神。
黃昏就知道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輕聲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但你們又不能不信,叔父這些年一直忙於家國大事,卻不知道侄兒在家鑽研人類行為學、邏輯學、心理學、數學和星相學,已經可以預知未來之事,所以我才知道叔父您會出現在這裡,也知道叔父您為叔母招魂之後,會在羅剎磯投水殉國——」
黃觀揮手,「休要胡言亂語誑我,我在募兵,昏兒你自幼聰慧,自可判定我會順江而下,途徑安慶來到此處,至於判斷我會投水殉國,不過是因為你了解叔父而已。」
這個解釋合理。
徐妙錦暗暗點頭,差點被這小子誑了去。
黃昏搖頭,「好吧,那再說點我這個身份不可能知道出來的事情。」
又把方孝孺的事情說了一遍。
黃觀和徐妙錦聞言,和吳溥的反應一樣,這哪是不可推理出來的,方孝孺名列文職奸臣第四,若是執拗不降,必死無疑。
見兩人還是不信,黃昏只得再出殺手鐧。
道:「方孝孺寧死不寫即位詔書,朱棣找了樓璉,哪知樓璉寫完詔書回家就自盡了,那封詔書自然用不得,於是即位詔書出自解縉之手,且朱棣會定年號為永樂,這幾天他還沒登基,我也不可能推斷出他的年號吧,到年底叔父您就知道我沒說錯了。」
黃觀苦笑,「昏兒,莫要玩弄小心思,你這是想穩住叔父。」
黃昏頭疼。
異常頭疼。
三元狀元,果然比吳溥更難忽悠。
黃昏根本不解釋,繼續道:「朱棣登基之後,會命解縉負責主持修書,這會是一本無比龐大的全書……」
把《永樂大典》的事情說了一遍。
黃觀和徐妙錦聞言瞠目結舌。
這是真的?
朱棣竟然要修這樣一本書,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放在歷朝歷代,一位君王在位期間能做成這一件事,都足以名垂青史了。
黃觀沉吟半晌,「如果朱棣能做這樣的事,倒是讓人心裡坦然了許多。」
用詞是如果。
意味著他依然不相信,畢竟是沒發生的事情。
黃昏心裡長嘆,沒辦法了。
最後的壓箱底絕招。
看著黃觀,緩緩的說道:「叔父,我還知道一件事。」看向徐妙錦,「應天城破後,紫禁城裡起了一場大火,其後朱棣的心腹士卒就撒了出來,你可知為何?」
徐妙錦眸子紅了。
紫禁城確實起了一場大火,是因為陛下縱火自焚了。
黃觀又一次淚流滿面。
黃昏石破天驚的說出了真相:「那場大火之後,朱棣對外宣稱,陛下已經死於大火之中,可他為何要讓士卒全城密查,甚至波及到周邊州城?」
「真相只有一個,陛下沒死!」
陛下沒死。
四個字,像驚雷一般,炸得黃觀臉色潮紅,炸得徐妙錦嬌軀輕顫。
建文帝沒死,這意味著很多。
歷朝歷代,坐江山講究個名正言順,即所謂的正統,不見朱棣起兵,表面理由也不敢說建文帝怎麼樣,而是說靖難。
直觀一點的詞語,靖難又可以稱之為清君側。
只不過大多清君側,最後都把君清了。
正統皇室沒死,便會有投機者帶著皇室復辟,就如當年曹操做的那樣,挾天子以令諸侯,次一點,那也是力挽狂瀾的功勳。
而朱棣更怕。
他這個江山怎麼來的,比較簡單:直接從北方一條線打到應天府,也就是說,除了這一條線上的部門,其他部門嚴格來說,還是屬於建文帝。
建文帝死了,其他部門的員工一看老闆都沒了,從了朱棣吧。
反正都是家族企業,誰當總裁都一樣。
就這麼簡單。
但如果建文帝這位老總裁沒死,這就不好說了,站出來振臂高呼,其他部門經理一看,哎喲,老總裁還在,跟著他混業績比較穩定,新總裁上任的話畢竟有未知性。
萬一把老子開除了呢。
於是大概率一呼百應,各部門出錢出力,大家鬧哄哄的跑到公司總部,把新總裁從董事會趕出去,然後按勞分配果實。
所以這個理由,足以燃起黃觀心中的烈焰。
他圓睜雙眼,五指輕顫,眸子赤紅,看著黃昏,幾乎有些猙獰的問道:「昏兒你說什麼,你說陛下還沒有死,你怎麼知道的?」
黃昏長出了口氣。
不錯。
從黃觀的反應來看,只要建文帝沒死,他也不會殉國了。
面上不動聲色,道:「叔父,侄兒再次重申,我真可以準確預知未來之事,這大明天下,沒有侄兒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侄兒才知曉陛下沒死。」
轉念一想,得堵住黃觀和徐妙錦對預知未來的的幻想,主角有我一個就夠了,大家都知道未來,這還玩個毛。
我又怎麼在朱老闆手下創業?
於是又無比認真的道:「但這些未來的事情,侄兒就算能預知,也不能說的太多,否則會遭天譴,活不過幾日的,今日之事,侄兒已經泄露天機,請叔父不要再過問太多。」
迷信害人。
但巧了,這玩意兒也能用來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