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敬未來

2024-09-06 07:40:24 作者: 三千風雪
  秦初是來找路潼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千辛萬苦忍著憋了一個禮拜沒理路潼,指望對方能夠幡然醒悟然後來跟自己道個歉。結果路潼不但沒有來跟他道歉,還和以前的老同學出來鬼混。

  秦初掃一眼坐著的這群人,有男有女,但明顯alpha比較多。

  一看到alpha,秦初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路潼那個二次分化的病,導致他無法在公共場合接觸太多alpha。

  現在能坐在這裡吃「花酒」,必然是因為吃了那個手術前的藥。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秦初站在燒烤攤面前,快鬱卒了。

  高勤最先反應過來,愣愣地站起來,開口:「路潼他……他去洗手間了。」

  秦初:「什麼時候回來?」

  小胖一個激靈,連忙站起來:「說得好!我這就去找找他,剛去呢沒多久,不要急哈我叫他回來!」

  他圓滾滾的身軀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一溜煙的往衛生間跑。

  王誠跟六毛互看一眼,吞了一下口水。

  「那個……坐。怎麼稱呼?」

  秦初心裡有氣,沒理人,坐下之後面色不善的盯著江面。

  高勤選的這個燒烤攤子在江邊,從一中過來要坐兩趟地鐵,下了地鐵之後,還要穿過一個充滿了蒼蠅館子的小巷,這才豁然開朗。

  下過雷雨的江邊涼風習習,晚上和白天溫度差距有點大,秦初穿著短袖,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王誠看了會兒,遲疑道:……這是ega?

  他們先入為主,一直把路潼當成alpha,於是就理所當然的認為秦初是ega。

  但秦初雖然臉蛋長得好看,氣質卻怎麼看都不像是ega。

  六毛心想:好看是好看,就是好兇啊……路哥怎麼找了一個野蠻女友?

  王誠和他用心電波交流:十分之野蠻,聽說來之前還在冷戰。我靠,我明白了,他一定是過來抓姦的!

  劉小冰警惕地往四周掃一眼:誰!是誰告的密!

  不是誰告密,叫秦初來的還不是他那個寶貝兒子秦十五。

  現在他兒子還有一個新身份:他老婆的劈腿對象。

  秦初對此事全然不知,他的目光落在江面上,原本淺色的瞳孔,被黑漆漆的江面一倒映,也成了黑色。

  高勤心道:他不回話怎麼辦?要怎麼稱呼?難道叫嫂子嗎?

  六毛轉頭看著小胖離去的道路,焦急道:找到路潼了沒有啊?這關鍵時刻別掉鏈子啊!

  小胖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秦十五剛洗完手,和路潼走出來。

  小胖臉色一變,連忙道:「等等!」

  秦十五問他:「怎麼了?」

  小胖看著秦十五這張臉——這具身體的這張臉看著柔柔弱弱很不經打,又想起剛才看到的秦初,渾身一抖。

  小胖說:「那個……路潼他……」

  路潼也出來:「我怎麼了?」

  小胖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長這麼大,還沒幫人偷情打掩護,而且掩護的對象還是路潼,說話都打結巴。

  路潼:「洗乾淨沒。」

  秦十五伸出手:「洗乾淨了!用了洗手液的。」

  路潼:「晚上不要吃太多,不然會腹脹。」

  他一邊和秦十五聊著日常,一遍往燒烤攤走。

  小胖嚇得靈魂出竅:「路潼!」

  路潼停下腳步:?

  小胖搓了搓手,把路潼拽到一邊:「我說,那個,你男朋友來了。」

  他講的十分隱晦,委婉的提醒路潼要知道分寸。

  「我男朋友?」他愣住,心裡想道:秦初?

  小胖形容:「一個、額、特別漂亮的男人。」

  路潼心裡鬆了口氣:看來就是秦初了。

  「我去找他。」

  「等下!」小胖又攔住他。

  這回把路潼給攔疑惑了:「又怎麼了?」


  小胖指了指秦十五:「他怎麼辦!」

  言下之意,你「正宮」和「小三」就這麼見面了?那不是要打的天翻地覆?

  路潼認為他莫名其妙:「一起去啊。」

  小胖倒吸一口冷氣,小心翼翼問道:「一起去?」

  路潼反問:「不然呢?」

  小胖緩慢的豎起一個大拇指,心中感慨:路哥不愧是路哥,訓妻有道。

  劉小冰看秦初有點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兒看過。

  跟路潼一塊兒玩的這批人都是學霸,很少有人去逛一中的校園論壇。不然去逛兩圈,就能知道秦初是誰了。

  路潼和秦十五姍姍來遲,高勤戰術喝酒,眼神的餘光一直盯著路潼。

  他還沒想好怎麼打招呼,秦十五先揮手:「秦初!」

  劉小冰默念了一句:秦初?

  名字更加耳熟了。

  秦十五坐在秦初邊上,嘿嘿一笑:「來的挺快嘛!」

  六毛問道:「你們認識?」

  秦十五:「認識啊,我們一個班的。」

  我靠!

  一個班的!

  小胖一坐下來,水剛喝到嘴裡還沒咽下去,就差點兒噴出來。

  路潼這個腳踩兩條船踩的有水平,合著你是在一個單位踩兩條,搞就近原則啊!

  路潼看到秦初,多日不見,有點小尷尬。

  他坐在秦十五邊上,沒想好怎麼開口,於是先在心裡打腹稿。

  仿佛說了這話,秦初接了之後,兩人的冷戰就算結束了。

  結果他的腹稿打了半天,沒選出一個自己滿意的,場面就這麼僵持住了。

  高勤努力炒熱氣氛:「老闆,再來一打啤酒。然後拿條魚上來。」他轉頭看著秦初,對待客人十分有禮貌:「你有什麼想吃的嗎?可以自己點。」

  秦初:「沒有。」

  高勤看了路潼一眼,用眼神示意:你男朋友怎麼這麼難搞?

  路潼側開視線。

  秦十五被夾在中間,坐立難安。

  「我看對面挺好的,不如我去對面坐吧。」

  他立刻站起身,準備遠離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

  誰知道秦初猛地拽住他:「你去哪兒坐?給我老實呆在原地。」

  高勤心裡「臥槽」一聲:不會要打起來了吧!

  路潼終於開口:「我記得你不吃魚。」

  秦初意識到這句話是跟他說,哼了一聲。

  他手指蜷縮了一下,表面上看起來風輕雲淡,實際內心已經排列了無數的回答,爭先恐後往嘴邊跑。

  有長句有短句,他挑了半天,說了句最陰陽怪氣地:「難為你記得。」

  說完,秦初就後悔了。

  路潼嘆了口氣:果然還在生氣。

  他看著秦十五,秦十五背後發毛,連忙舉手投降:「我發誓,我是清白的!肯定不是我叫他來的。」

  路潼低聲道:「我沒怪你,你此地無銀三百兩做什麼?」

  秦十五咬著鐵簽。

  路潼把簽子拔出來:「別放在嘴裡咬,危險。」

  高勤覺得現場氣氛詭異,硬著頭皮打開新話題:「對了,上次說考試的事兒,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小胖求之不得,連忙從秦初和路潼冷硬的氣場中爬出來,馬上接話:「什麼考試啊?」

  高勤:「就聯考啊,一中不是要選競賽班嗎。」

  小胖詫異:「一中又選競賽班了?前幾年這個模式不是被舉報了嗎,又來?」

  秦十五吃著燒烤,好奇道:「什麼是競賽班啊?」

  高勤:「一中以前的班級,本來高一下就要選的,挑年級前二十名組成一個小班,專門參加各類競賽的。換句話來說,這班又叫做清華北大的保送班。不過三年前被家長舉報給端了,一中歇了兩年,後來就沒在搞了。」

  小胖:「這次不怕又被舉報?」

  高勤:「怕什麼,以前被舉報是因為只有一中搞,別的學校沒有。現在每個學校都弄個競賽班了,他們家長忙著把兒子塞進去都來不及,怎麼有空去盯著一中舉報。」


  秦十五扭頭看著路潼:「你也要去競賽班嗎?」

  「八字沒一撇。」路潼靠在椅子上。

  高勤問他:「你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嗎,沒打算去?」

  路潼:「不想去。都快高三了。」

  高勤:「競賽班機會多,別只盯著國內的學校,你沒考慮過國外的?」

  路潼搖頭:「沒。」他頓了下:「競賽班的上課時間和學校里的不一樣,我不想跟大家脫軌。」

  這話說得,就有點驚悚了。

  高勤無語:「你什麼時候這麼有集體榮譽感了?最愛搞個人行動的不就是你嗎。」

  秦十五:「上課時間有什麼不一樣啊?」

  高勤用一根簽子比劃給他看:「就是不跟你們一塊兒上課了,另外開小灶。學的東西和內容跟課本上的知識也不一樣,主要是往比賽上面靠的。難度會加大。」

  秦十五:「不和我們一起上課?」

  高勤:「是啊。一中的競賽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就算在一個學校里,也見不到一兩次。」

  秦初的被子往桌上一砸,發出了「砰」的一聲。

  高勤哈哈一笑:「吃菜吃菜。別愣著,燒烤涼了之後就不好吃了。」

  江邊吃燒烤的人多,路潼他們來得早,這一桌視野最好,就靠在大壩上面,在無邊的夜色和廣袤的江面影響下,路潼鬱悶地喝了幾杯酒。

  他的酒量不好,一瓶半下去腦袋就暈了。

  喝下一杯的時候,秦初按住了他的手。

  路潼盯著他的手,沒說話。

  他也沒看秦初,就這麼被他握著,從指尖的地方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一路敲鑼打鼓的往他心裡鑽。

  「要不然,我隨便找個話題跟他說話吧。」路潼心想:「他和我置什麼氣呢?」

  他頭一回談戀愛,沒想到看似簡單的感情問題,比他遇到的最難的大題都要複雜。

  人家競賽題都還有參考答案呢,跟秦初談戀愛,別說是參考答案了,他就是瞎子過河,走步算步。

  前面水有多深,水流有多湍急,全然不知。

  他把手放在秦初手心裡,指望他帶自己過河,結果對方也是個新手上路,兩人就這麼磕磕絆絆地走,每走一步,路潼都要慶幸片刻,這一步沒走錯。

  他知道河裡有暗流,暗流之下是萬丈深淵。

  他知道秦初是他的橋,但他的橋看起來並不是無堅不摧的。

  他想要爭朝夕,也想要爭天長地久。

  秦初把他的手拿下來:「別喝了。」

  路潼看了他一眼,撐著下巴:「沒喝多少。」

  秦初開口:「明天就考試,你今天晚上喝這麼多幹什麼?準備把年紀第一的位置讓給別人嗎?」

  路潼:「想不到你還關心我的成績。」

  秦初:「我關心你的事情多著了。」

  他似乎想起自己在跟路潼冷戰,但是兩人都很默契的沒有提到這事兒。

  這愈發讓秦初覺得自己每句話都是爭分奪秒搶來的了。

  高勤他們喝的東倒西歪,在桌上醉了一大片。

  秦初招手:「買單。」

  「買什麼!買什麼!」小胖支棱起身體,看到秦初——秦初已經在他的視線里變成了四個了:「嫂子、你買、你別買!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買單!」

  秦初懶得理他,付了錢之後,小胖來勁兒了,從凳子上滑到地上,嗚嗚哇哇地抱著秦初的大腿嚎。

  秦初:……

  小胖嚎的跟唱戲一樣:「我是真喜歡路潼啊!!!!」

  路潼噗嗤一聲笑出來。

  秦初臉一黑:「你笑什麼?」

  「沒什麼。」路潼開口:「周浩軒,你喝醉了。」

  周浩軒,小胖的本名。

  他抱著秦初的大腿,死不鬆手:「我告訴你,我跟你說,路潼他、他難泡啊!」

  秦初陰陽怪氣道:「初中到現在三年了,還沒忘記他,你可真是個情種。」

  小胖說:「不是我情種、我——我說什麼來著?」


  劉小冰人來瘋,見小胖嚎,她也跟著乾嚎:「我不想長大!!」

  小胖嗚嗚地哭了起來:「對!我覺得壓力好大……我真的不想讀書了……我考不上的……」

  劉小冰看著路潼,歪七扭八地倒在凳子上:「男神,我真的羨慕你。」

  路潼:「我有什麼可羨慕的。」

  劉小冰:「你學習好啊,我印象中……你從來沒為學習的事情操過心。哎,現在還能在繁忙的學習中談談戀愛,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她放空神情:「我媽總說,我要是能考到你一半的分兒就好了。」

  路潼:「沒有那麼低。」

  劉小冰重複道:「我真羨慕你……」

  羨慕路潼的成績。

  羨慕他的感情。

  羨慕他是個alpha,一輩子不用為發情期苦惱。

  路潼倒了杯酒:「沒什麼可羨慕,你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劉小冰:「那也比我好!至少還能考個好大學,我的211啊!!!我上輩子作孽這輩子考211啊!!!」

  她哭夠了,忽然開口:「你們還記得張倩嗎?」

  秦初把小胖從自己腿上扒下來。

  高勤算是這裡面比較清醒的了,他:「記得,咱們班那個文藝委員是不是?」

  劉小冰點點頭:「是啊。初中的時候她多風光啊,在學校裡面又是主持人,長得又漂亮,家裡還有錢,還有個國外的男朋友。女神有沒有!」

  高勤:「我記得她。不過初中畢業之後就沒見她在群里冒泡了。」

  路潼也記得,他記得張倩是個很愛笑的女孩子,笑起來嘴角有兩個酒窩。作為他們班的文藝委員,熱衷組織各種聚會,以前在班級群里也十分活躍,這幾年確實沒看到她的身影了。

  劉小冰把酒瓶砸在桌上:「她死了。」

  高勤和路潼都愣住。

  前者開口:「沒聽人說起過……」

  劉小冰搖頭:「高一暑假的時候,自殺了,在美國。」

  路潼捏緊了酒杯。

  他無意窺探別人的隱私,劉小冰卻把一切送到他眼前來:「我以前覺得張倩過得挺幸福的,家裡那麼有錢,要什麼有什麼,怎麼會得抑鬱症。後來聽別人說,他父母早就分開了,掛了個夫妻的名頭。張倩初中畢業被診斷出來胃癌,我就說她為了保持身材不吃早飯是不行的,她就沒有一次聽我的……」

  「我以前跟她看上了同一個大學,211的,這女的還損我考不上。」

  劉小冰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爸媽各自有養在外面的家庭,有兒有女,根本不管她。是她男朋友帶她去的美國,給她做的治療。但是太痛了,她那麼怕痛的一個人,怎麼受得了化療,所以後來就堅持不住,拔了吊針,在醫院吊死了,她男朋友第二天看她的時候,人已經涼了。」她說:「你們知道吧,這丫初中就談戀愛,引領時尚啊,行為太超前了,成天就在我們面前炫她男朋友對她多好,高中就訂婚了。你說一個人想死的決心有多大,才會選擇上吊,選一個最痛苦的方式跟這個世界決裂。」

  劉小冰重複了一遍:「哎,他們高中就訂婚了。」

  高勤知道劉小冰和張倩的感情不錯,想了半天,只能說:「節哀順變。」

  劉小冰哭的稀里嘩啦:「世事無常啊,當年要和我一起考大學的朋友就這麼先跟世界gaover了。那句話說得好,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什麼時候先來,這一杯,我敬未來。」

  她仰頭喝了一大口,又倒了一杯:「這一杯,我敬張倩,希望她下輩子別遇到這對狗比父母了。哪怕窮點累點,也好過她這輩子。」

  劉小冰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來。

  路潼看著她的臉,一會兒眼前又出現了秦十五的臉,一會兒秦十五的臉又變成張倩的臉。

  他覺得自己有些暈了,劉小冰的臉漸漸消失,只剩下張倩的臉和秦十五的臉不停地交換。

  路潼猛地推開桌子,秦初連忙攬著他。

  他以為路潼初中跟那位下場悽慘的張倩感情不錯,聽聞噩耗,受到了打擊。

  路潼連忙去找秦十五的位置,這崽子偷喝了幾杯酒,臉頰紅撲撲地趴在桌上休息。


  秦十五睡得還挺香,劉小冰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把他吵醒。他的臉頰被壓出了一塊紅印,頭髮亂做一團,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路潼連忙把他抱起來,秦十五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路潼,嘟囔了一句:「路潼……」

  路潼心慌的厲害:「不許在這兒睡,會感冒的。」

  他摸了下秦十五的手,是冷的。

  秦十五打了個酒嗝:「去哪兒啊……喝完了嗎……」

  秦初檢查了一下他面前的酒瓶:「怎么喝了這麼多?」

  剛才光顧著跟路潼較勁,沒顧著秦十五,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偷偷開了酒喝。

  秦十五軟綿綿地推著路潼:「我喘不過氣啦!你抱我抱得太緊了!」

  路潼恍然如夢,連忙鬆手:「……有很緊嗎?」

  秦十五滑到凳子下面,秦初連忙拽著:「他喝醉了,你和他計較什麼。」

  秦十五像樹袋熊爬樹一樣,手腳並用的爬到了秦初背上。

  秦初被他煩死,把秦十五的後頸拎起來,抓到自己懷中。

  路潼捂著臉,酒精在他的腦子裡起作用,讓他的情緒難以受自己控制。

  秦初想著還在冷戰,不敢關心太過,問了句:「你怎麼了?」

  路潼搖頭,但是很快,他又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神色慌張的抓住了秦初的手。

  秦初這才感到不對勁:「路潼,你喝多了。」

  路潼喘了兩聲,讓自己靠在秦初身上:「秦初,別吵了。」

  秦初頓了下。

  路潼開口,閉上眼,也難掩不鎮定的心情:「我們別吵了。」

  秦初空出了一隻手,抱著路潼。

  路潼開口:「以後有事,我們攤開來講清楚。感情的事,最怕你瞞我瞞,寧可講出來吵一架,也不要放在那兒產生誤會。」

  他抓著秦初,看著眼前的江面,江面又成了河面,暗潮洶湧,秦初站在對岸,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路潼從小就好強,要爭,要贏,要考第一,要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

  他的人生稱得上是一帆風順,哪怕是成為ega,也沒吃到多少苦頭。

  他遇見秦初,在感情的事上也想爭,也想贏,想要比他愛的少一點,愛的理智一點,才不會受制於人,才不會輸。

  每次在感情上妥協一點,路潼就安慰自己只是輸一點,不算輸。

  可是感情的事,怎麼會只有輸一點,輸了就是輸了,滿盤結束。

  況且,愛情里怎麼會有輸贏,兩個人愛到最後,誰也不比誰輕鬆。

  路潼問自己:他的喜歡有多深?

  秦初開口:「我爸遇到我媽的時候,跟她說,他會永遠喜歡她。」

  路潼閉上眼。

  秦初:「我媽死後七年不到,他就娶了新的老婆。可見男人的『永遠』就只有七年。」

  路潼笑了聲,問他:「你的永遠有多久呢?」

  秦初:「很久。我永遠喜歡你,永遠比昨天多一些,比明天少一些。」

  他頓了下,開口:「我沒有不讓你去做手術的意思,我只是生氣你不告訴我。你不相信我。」

  秦初說:「如果你想做,高中畢業的時候我會陪你一起去。」

  「秦初。」路潼坐直身體:「你不知道。」

  秦初:「什麼?」

  路潼搖頭:「你不知道,我很亂……我說一件事情,你可能不太相信,我自己也不信,我——」秦十五的手軟綿綿地抓著秦初的衣袖,在他腿上不老實的蹬了下腿,以為自己還在床上,便要翻身。

  這一翻身,差點兒滾到地上。

  秦十五嚇得一個激靈,連忙睜開眼,秦初把他拽起來,結果他眉頭皺在一起,忽然推開秦初,趴在一旁稀里嘩啦的吐了起來。

  被他這麼一打岔,路潼要說的話被堵了回去。

  他從桌上拿起水,小口小口的餵給秦十五。

  「別咽下去,漱完口吐出來。」

  秦十五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一隻愜意的小貓。


  路潼看著他,心裡一空,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他笑了下,掐了一把秦十五的臉:「你幾歲啊。」

  秦十五毫無防備,有問必答:「十四歲!」

  他搖搖晃晃往前走,秦初毒舌道:「未成年人喝酒,記大過。」

  秦十五走的暈乎乎,路潼扶著他。

  他想了下,把秦十五往背上一背。

  秦初開口:「我背他吧。」

  路潼:「不用。」

  秦十五兩條胳膊就在掛在路潼脖子上,隨著路潼走路的節奏一晃一晃。

  他的臉貼在他背上,像是清醒,又沒清醒,沒什麼焦距的盯著路潼的側臉。

  「路潼……」秦十五盯了會兒,陡然開口。

  他語氣小心翼翼,醉的分不清東南西北,卻也帶了一點兒不自信的感覺,幾乎是用商量的語氣求人。

  「你可不可以別不要我。」

  路潼把他往上顛了一下,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睛。

  秦十五打了個奶嗝,雙手抓著他的衣服,越抓越緊。

  路潼的左肩濕了一塊,秦十五靠在他肩上,默默地掉眼淚,和他商量:「我吃的很少……」

  我——他想說,他會很乖,不調皮,也不搗蛋。

  會花很少的錢,會好好學習。

  可是秦十五想了一圈,發現自己又調皮搗蛋,花錢又如流水,學習成績也差的一塌糊塗,除了吃得少能稱得上一個好養活的優點之外,他好像沒什麼優勢了。

  路潼是多吃飽了撐的,養這麼個敗家子?

  「我……」秦十五小聲地哭,決定撒一個謊:「我很好養的。」

  因為是謊言,因為底氣不足,所以越說越小聲,最後幾乎成了氣音,帶著顫顫巍巍的哭腔,卻如同一把刀一樣扎穿了路潼的心臟。

  秦十五說累了,也哭累了,就這麼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他好像聽到了路潼的回答。

  他說:「好。」

  他又說:「……調皮搗蛋也要,花錢如流水也要,學習成績不好也要,不會不要你的。」

  他說了很多,讓秦十五做了個夢,夢見他回到了十六年後,路潼和秦初站在一棵巨大的樹下。

  他有點看不清路潼的臉,卻聽到了路潼的哭聲,他從沒見過他哭的這麼悽慘,聲嘶力竭,好像要把所有的眼淚都哭出來。

  他看見自己躺在醫院的床上,秦十五聽見自己對自己說:別讓路潼傷心了,你應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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