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瀉。
太陽早已完全沉下,夜幕在鄉野之間降臨。
此時,神谷家外派出來的除靈小隊,正穿行於山間小道之中。
斥候的身外身在前頭帶路,鹿野屋與鶴見緊隨其後。
早些時候,因為笹神小學之中的怪談氣息變得濃重,小鹿敏銳地分辨出學校里並非只有一種,再結合鶴見在杉山俊道畫作上的發現——
小徒弟們已經可以確認,笹神小學的怪談並非只有鐮鼬一種。
還有一種未被確認的野獸怪談,也曾在那裡一定程度活動過。
隨後,小小老頭也有了進一步的發現。
結合笹神小學裡越發濃重的怪談氣味,他感知到了一座神社的存在。
也就是現在他帶領家中大小姐們去往的地方,北蒲原郡的紅楓谷。
秋天的時候,紅楓谷是個賞楓的好去處,不過現在正值春季,楓葉才出新芽。
正式進入紅楓谷已無人跡的深處後,能明顯感覺到這裡也存在熟悉的怪談氣息,但和笹神小學那邊的稍有不同,應該是因為這裡沒有屬於鐮鼬的氣息。
又多花了些時間,小鹿與鶴見兩個在小小老頭的帶領下,於一處堆積滿腐葉的山坡之上找到了這種氣息的源頭。
那是一處山間的野社,只有神龕大小,並且荒廢破敗。
隱約能看見神社正上方的木匾上寫著——
[勿吹堂]
「勿吹堂,這個好像是供奉風神的吧?」
鹿野屋作為神谷川的大弟子,在師父的教導之下,也直接間接獲取了不少怪談和民俗知識。
對於勿吹堂,她隱約有點印象。
「是風又三郎神的信仰,有些地方直接叫風三郎。存在於熊本、福島、新瀉幾個地方,最開始應該是在熊本。」
而鶴見本身就是正統寺廟裡的大小姐,從小耳濡目染接觸到的相關知識其實比師姐還要多。
對於勿吹堂的情況,她能給出補充。
「哦哦,所以這種神社出現在這裡不奇怪?」小鹿這樣說著,她能嗅到那股野獸怪談的氣味更加分明了,「還真是難找,這一次我們光是在確認怪談身份這一點上就花了好多時間。」
「嗚唧。」
聽到鹿野屋大小姐這麼講,小小老頭的身外身推了推頭頂的深斗笠,舉止稍顯慚愧。
確實是花了太多的時間。
這一點他這個做斥候的難辭其咎,應該好好反省。
明明跟隨主人見慣了大風大浪,卻差點在新瀉這邊的小陰溝里翻了船。
「啊!小小爺爺,不是,不是!」鹿野屋見狀,急忙擺手,安撫長輩情緒,「沒有小小爺爺你的話,我們現在連風三郎的神社都找不到呢。要怪就怪這次的妖怪……太狡猾了。對,沒錯!」
小鹿當然不會覺得小小老頭辦事不利。
不論風三郎,還是鐮鼬,全都是與風相關的妖怪,似乎都善於利用風來藏匿自身。
尤其是風三郎。
術業有專攻嘛。
非要說的話,小小老頭現在連荒神都不是,但靠著自身對危險感知的專長,卻能很好勝任神谷川所需的斥候工作。
而從目前的情況來說,風三郎顯然也是有著一技之長的,重點表現在氣息處理和隱匿上。
談話之間,鶴見葵在勿吹堂前俯下身去,能看見神社之中供奉的是一座石像。
想必就是風三郎了。
雕工算不上精細,甚至有些粗糙,而且石像本身長期受風雨侵蝕,外形輪廓也早就變得模糊。
但還是能夠看出來,這是一頭狸貓。
鹿野屋:「風三郎的本體是狸嗎?」
難怪會聞到野獸妖怪的氣味。
「這一點我也沒有了解太多。」鶴見輕輕搖頭,「我印象里與風三郎相關的記載里,都沒有詳細描繪過它的外形。也可能,不同地方對風三郎原型的認知本來就不盡相同。但這次我們遇上的應該是狸貓沒錯,那首『你在哪裡』的童謠,也唱到了狸貓。」
「阿巴阿巴,嗚唧。」
小小老頭開始參與兩位大小姐的談話,匯報起他在勿吹堂邊上感知到的全新發現。
花上一點時間,小鹿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小小爺爺跟我們說,風三郎應該有著荒神的實力,不好對付。而且它並非異訪,而是靈降的狀態,正在朝著異訪過渡,似乎很快就要降臨現世了。而風三郎靈降的依憑,就是那首童謠。」
「在熊本的仙波山上有隻狸貓,獵人用槍打死它。煮,烤,吃掉它,用樹葉蓋住它。」鶴見回憶著那首童謠的相關歌詞,「風三郎會依憑上一首兒歌,可能和這首歌的歌詞本身有關。」
「小葵你是說,風三郎就是那隻被獵人打死並且吃掉的狸貓嗎?」
「不一定。我覺得象徵意義大於實際,但風三郎應該屬於對人類持有恨意和怨念的妖怪,就和歌詞裡的那隻被不斷追殺的狸貓一樣,所以才能依憑到本身無實體的歌謠里去。」
關於「你在哪裡」這首童謠,小鹿與鶴見其實已經研究過了。
這最早是一首手鞠歌。
也就是孩子們拍皮球時唱的歌。
遊戲的孩子代表了歌詞裡的獵人,皮球則代表了狸貓,砰砰的拍皮球聲,大概就象徵追逐之中的槍響。
而後,這個遊戲演變為田字格之中的跳躍。兩個孩子在格子裡對著跳,依舊形成一方在追擊,另一方在躲避子彈的效果。
如果遊戲過程之中,兩個進行遊戲的孩子撞在一起,那代表的結局就是狸貓撞上了獵人的槍口;反之則代表狸貓逃離。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如此周而復始,總之就是一個意味獵人不斷追趕著獵物的遊戲。
而在這樣一場無止盡的追逐狩獵之中,「狸貓」顯然是對「獵人」帶有恨意的吧?
鹿野屋:「然後,按照小葵你在杉山俊道畫的畫裡的發現。笹神小學的鐮鼬,想要恐嚇的對象並非是學校里的孩子,而是風三郎,它們應該是在阻止風三郎異訪進現世。」
「只不過,後來鐮鼬受到了除靈師們的攻擊,受傷逃走了。沒有了鐮鼬的存在,風三郎在笹神小學的活動變得舒暢起來,並且在今天早上擄走了兩個孩子。」
鶴見:「嗯。所以說,鐮鼬們最開始的恐嚇行為,反而是在保護那些孩子。」
按照小小老頭探知的最新情報,風三郎應該有著荒神的實力。
果然擁有神社的妖怪本身都不容小覷。
而彌彥神社那邊說,和他們交過手的鐮鼬,評估下來屬於C級的妖怪集團。
C級妖怪居然膽敢阻止荒神的降臨,還真是倒反天罡。
不過呢,今天一天待在新瀉待了一天,小鹿在當地人那裡了解到了這樣一條民俗訊息。在本地曾有這樣的風俗——
新瀉本來就沿海,時常會發生颱風災害。
而在惡風降臨時,人們會將割草的鐮刀刀刃向著風吹來的方向高高舉起,一邊拍手,一邊「嗬——嗬——嗬——」大聲吆喝高喊。
舊時代的人們是相信,鐮刀的刀刃能夠讓風神受傷,從而減弱風力的。
而在鐮鼬集團里,通常就存在一個持有鐮刀的老二。
所以,鐮鼬們膽敢阻止風三郎,或許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鹿野屋:「但是風三郎到底把那兩個孩子帶去哪裡了呢?勿吹堂這邊好像也沒有。或許是風三郎盡最大可能藏匿起了孩子們的氣息,導致我們現在都沒有發現。」
兩個失蹤的孩子到底在哪裡?
目前只知道沒有進去常世。
普通人進入常世之後,是會被神隱的,其存在會被現實世界所抹去。
那兩個孩子的情況並非如此,他們肯定還在現世的某個地方。
希望他們還活著。
不過孩子們已經失蹤一整天了,就算現在還沒遇害,但越拖下去,他們的處境肯定就會越壞。
現在,作祟的妖怪身份確認,已經能夠有的放矢。
小鹿與鶴見都覺得應該做點什麼。
……
小徒弟們搭乘幽靈車重返了笹神小學。
鹿野屋在這裡給神谷打去一個電話,做了最後的情況說明。
等到通話掛斷,這小鹿崽子看起來心意已決:「小葵,師父他同意我們的計劃。」
如今風三郎尚且還在常世里,失蹤的孩子也依舊下落不明。
時間流逝,被動局面難以打開。
於是,徒弟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反正鐮鼬們現在已經阻止不了風三郎了,這荒神降臨現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那為什麼不乾脆化被動為主動呢?
很簡單,由我們來進行「哪裡遊戲」就好了。
既然風三郎的靈降依憑就是這首童謠,那麼只要小鹿與鶴見來唱歌,應該就能再推風三郎一把,加速它的異訪。
並且有很大概率能直接將其「召喚」到身邊來。
只要掌握下這份主動,小徒弟們那就能提前布局,嘗試狙殺剛異訪出來的風又三郎!
這樣的作戰計劃,神谷川那邊倒是同意了。
他只是交代徒弟們,荒神不好對付,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實際上,神谷也想看看徒弟們現在的實力到底如何。
在平日裡,已經有荒神實力的小蠟筆彩織,偶爾會給小鹿與鶴見當陪練,進行模擬戰鬥。而小徒弟們在聯手對抗彩織的模擬戰中,是有「勝利」結果的。
雖說做不到全勝,但總歸存在勝算。
不過模擬歸模擬,都是一家人雙方打起來非常克制,真想客觀評測徒弟們現在的實力,還得看實戰。
都培養這兩個丫頭這麼久了,她們應該能回報給神谷這個做師父的一個不錯的成績才對。
「那師姐,我們現在就開始?」
有了師父的許可,鶴見摩拳擦掌。
「不,等一下,我們要額外做點布置。師父也說過嘛,戰場上搶占先機很重要,而且一點都不可恥,只要能打贏就是好的!」鹿野屋也是躍躍欲試,但她還打算多做些準備。
相比戰士精通,通常只能堂堂正正打正面的師妹,身為多面手的小鹿能玩的花樣可不少。
到底是神谷的得意門生,把神谷川的戰鬥精髓學了個透徹。
師父在戰鬥之中也經常打偷襲的嘛!
所以,都追求占據主動了,那我提前在戰場上提前布置一些陷阱,搶占先機,這也很合理吧?
這是,無規則、無限制除靈!
吃我正義的陷阱啦!
小鹿心裡有了打算,兩眼放光地從隨身的提包里,把香方、高威能的進階桔梗符籙什麼的,全都一股腦掏了出來。
……
笹神小學的操場。
進入夜晚以後,這裡的氛圍變得有些鬼祟。
陰冷的夜風嗚嗚咽咽,將攀爬架和鞦韆之類的活動器材吹得搖晃不止,發出生澀的吱呀摩挲聲響。樹木黑壓壓立著,毫無生氣。
「好了。」
小鹿拍掉手心上沾著的香方粉末,掃視四周。
很好。
不管是布置下去符籙陷阱,還是埋伏在合適位置的式神們,都被「梅花」香方掩蓋掉了氣息和味道,從而變得難以覺察。
還有,為了應對特定情況發生,幽靈車也在學校邊上做好了準備,並且同樣掩掉了氣息。
只要風三郎降臨此處,絕對能給它一個大大的驚喜!
「我也準備好了。」
鶴見已經在地上畫好了田字格。
她袖口那道綺麗的金色紋路此刻稍顯黯淡,但依附在其中的小袖手已經調整狀態,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操傢伙。
「那就開始吧。」
鹿野屋走到田字格中,站到了師妹的斜對角。
這個「哪裡」遊戲,她們兩個已經掌握了,而且以她們身體的靈活程度,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
「一,二——
「你在哪裡?
肥後。
肥後哪裡?
熊本。
熊本哪裡?
船場。」
女孩們清亮的歌聲於漆黑的操場之中響起,帶起空蕩蕩迴響。
回聲響了數遍,卻不見完全消散,越飄越高,又和後續的歌聲交雜。在操場這樣的地方,回聲響這麼多遍,本身就已經很反常了。
「仙波山上有隻狸貓。
獵人用槍打死它。
煮,烤,吃掉它。
用樹葉蓋住它。」
小徒弟們不受影響,繼續唱著,按照節奏在田字格里左右跳躍,並且前後交替位置。
周遭的溫度似乎降低了幾分,夜風則是強勁了些許,將小鹿與鶴見柔亮漆黑的發梢吹得飛揚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