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改竟然在淋雨?!那豈不是要生病!
藍小鵲憂心忡忡。
她覺得自己要是沒看見也就算了,既然看見了肯定不能放著不管!藍小鵲連忙和爸媽說了一聲,隨後拿傘往樓下走。
給飯店送貨是晏改的新工作。
晏改運送的是海鮮。
他將貨物放到後門,倉庫的人又給了他十塊錢小費,讓他幫忙把東西搬到冰櫃那邊。
晏改收下錢繼續搬貨。
他渾身濕透,衣服幾乎是透的,不擋風也不擋冷氣,走到冰櫃的時候,被冰冷的空氣一吹,頓時有些頭暈。
倉庫員工看他面色毫無血色,非常慘的樣子,心裡過意不去,又給了他一點小費。
晏改沒有猶豫的收下。
即便是十塊錢二十塊錢,對他來說也非常重要,這些錢至少已經可以抵得上幾頓飯了。
他沒有管外邊的大雨,抹了把臉上冰冷的水珠,走出倉庫後門。
可踏入雨幕的時候,頭頂卻出乎意外的沒有淋到雨。
一把鵝黃色的雨傘在他頭頂撐開。
晏改腳步停頓,看向身邊突然出現的人,他目光平淡,眸色在雨霧之下顯得有些灰暗。
周圍瀰漫著雨水潮濕的腥氣。
藍小鵲把傘舉高,笑了兩聲詢問:「同桌,你怎麼在這?」
晏改靜靜的注視藍小鵲。
藍小鵲事不宜遲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讓晏改擦擦身上的雨水,接著邀請他去飯店一起吃飯。
晏改說:「不了。」
藍小鵲正想再勸勸,讓晏改至少等自己上去拿件雨衣。
還沒來得及開口,藍媽媽跑下來了!!
藍媽媽在樓上看到藍小鵲和人聊天,多看了幾眼,認出了這就是那個之前自己看中的年級第一,她一直喜歡這個成績好,還帶著藍小鵲也成績好的男生,連忙下來請晏改一塊吃飯。
晏改不擅長應對長輩的好意。
他只能抿著唇,跟著走了上去。
飯店內金碧輝煌,開著溫度適中的空調,地上鋪蓋絨毯。
晏改面色冷漠,他渾身淌水,穿著最廉價的衣服,褲子上都是泥點,身上飄散著剛剛搬貨染上的魚腥味,門口的服務員甩來好幾個怪異視線,仿佛在看一個格格不入的人。
藍小鵲發現了別人的目光,她直接讓她媽媽投訴這裡的服務員態度有問題。
很快,大堂經理匆忙趕過來道歉,並且扣了那幾個服務員的工資,那幾個服務員氣的差點哭出來。
藍小鵲帶晏改走進包廂,給晏改毛巾擦身子,又給晏改端了碗熱湯。
晏改喝下之後,原本冰冷的身體頓時暖和不少。
他內心的情感幾乎壓抑不住,在同桌這裡,他感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善意,可他什麼也沒有,而且他是這麼狼狽,沒有任何體面可言,幾乎就像個流落街邊的野狗,晏改痛苦極了。
這頓飯吃的並不盡興。
儘管晏改非常禮貌,回答了藍媽媽提出的所有問題,但氣氛保持著微妙的尷尬感,似乎是藍爸爸在下意識的抗拒著這個不屬於自己家的人。
等吃到一半的時候,藍爸爸和藍媽媽出去加菜。
晏改也跟著走了出去。
他是想和藍小鵲的長輩道謝便離開的。
只是他沒想到,在走到角落的時候,他聽到了藍爸爸和藍媽媽在聊天,話語間提到了自己。
他站在邊上聽。
角落裡,藍爸爸壓低聲音問:「你讓那臭小子來幹嘛的?下次別喊他了!」
藍媽媽理所當然地說:「什麼臭小子,人家叫晏改!小鵲成績好全靠他,我請他吃個飯怎麼了?!」
藍爸爸罵道:「那是你之前沒說這年級第一長這麼好看!!而且這個年紀不好好讀書這是在幹嘛?你說他還和小鵲是同桌?也不怕他倆早戀嗎!」
藍媽媽有點傻眼:「早戀?怎麼可能,我一點苗頭都沒看出來。」
藍爸爸恨鐵不成鋼:「就你那天天炒股虧本的眼神,能看到就怪了!」
提到這事藍媽媽頓時不服,和藍爸爸吵了起來。
走廊角落,晏改眼神暗沉,內心晃過一絲荒唐,這份荒唐很快又成了嘴角的諷意。
這麼看來,自己同桌對自己的那些善意,很快便會逐漸消散吧。
晏改平靜的想著,好在這些東西,原本就不該屬於自己。
燈光閃爍了兩下,最後將晏改所有表情都隱藏在了陰影中。
晏改沉默地往回走。
他在包廂門口遇到藍小鵲,藍小鵲和他打招呼,詢問道:「你來了?看到我爸媽沒!」
晏改撒了個謊,冷清清說道:「沒有。」
藍小鵲納悶:「那他倆去哪了。」
晏改沒說話,往裝貨的地方走。
藍小鵲以為晏改要去點菜,下意識的跟在他身邊,結果發現晏改都快走出大門了。
這是要上哪?
藍小鵲正想開口問。
就在這時,飯店突然傳來一陣叫聲,嚇得藍小鵲一哆嗦。
緊接著從走廊裡面跑出個瘋瘋癲癲的人,那人掐著脖子滿嘴白沫,呼吸劇烈,渾身泛著紫色倒到了地上。
一群人紛紛後退大喊:「臥槽快打電話!咋回事,食物中毒嗎?」
「肯定是食物中毒!整個人都紫了!」
「臥槽快打電話!」
現場氣氛緊張鬧騰。
晏改和藍小鵲所在的角落卻意外的安靜。
晏改臉上沒有多餘表情,他平淡地看了眼,神情冷漠,側身往外邊走,只是衣服袖子傳來一股拉力阻止了他。
晏改順著看去,發現是藍小鵲緊張的拽著自己的袖子。
藍小鵲看了會兒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晏改,小聲的問道:「不會死人吧?」
晏改看著藍小鵲,詢問:「你害怕嗎?」
藍小鵲心想我他媽當然害怕!
但是面子上還是要強行裝一裝不害怕的,她搖搖頭。
晏改卻看出了藍小鵲的恐懼。
從剛才聽到藍小鵲父母的對話起,他內心便充斥著說不清的冷意,這股冷意像是從心尖上長出的一把刀子,狠狠的刺向他的喉嚨,讓他覺得窒息。
卑微的情緒纏繞他,讓他更加厭惡自己。
直到現在,他才緩過神來。
他黑沉的眸子看著藍小鵲,微微抬手,用那隻完好無損的手勾開藍小鵲的手指,冰涼的指尖觸碰到藍小鵲,冷的藍小鵲抖了一下。
藍小鵲還想說什麼。
晏改淡淡的開口安撫道:「不會死的,不要怕。」
隨後他上前一步,蹲下身按了兩下那人的心臟,開始進行心肺復甦。
周圍立馬有人跑過來罵道:「你哪來的!!會這個嗎就亂來!」
晏改不搭理,只是過了沒多久,救護車到了。
很快便有醫生把地上的人抬到了車上,進行一系列診斷之後,誇讚剛剛進行搶救活動的人,也就是晏改。
可當在場一些人想要尋找晏改的時候,卻發現那個穿著破爛衣服,仿佛是來要飯的那個少年已經不見了。
·
小診所那名醫生很快看到了這個急救新聞。
當時有人用手機拍照,拍到了晏改的背影,少年堅毅的身軀像磐石般,渾身透露出不屈不撓的力量。
他的脊背似乎永遠不會彎下來。
醫生瞬間有些亢奮。
這個少年懂的用火鹼,第一次便能控制分量,還如此熟練的掌握人體器官,在最短的時間內救了人,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學醫的天才!
他再次找上了晏改。
「你真的不考慮入伙?我知道你沒錢,只要跟著我干,保證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醫生熱情的哄騙著。
晏改沉默的從車上搬下一堆泡沫箱,額上汗水流淌到下巴。
「你確實很倔強。」醫生說,「不過我會等你的,等你被你爸折騰的沒心思了,就可以來找我,我會幫你解決這一切的。」
他往晏改的口袋裡塞了張名片,上面白底黑字,寫著一家藥廠的名字。
只是這家藥廠在百度上查不到,在任何地方都查不到,因為這是一家虛構的、不存在的藥廠。
晏改日復一日的繼續打工。
他嘗試重新找一份家教,轉念想到自己無賴老爸的那個德行,這種想法也只能按捺下來,防止自己的這些行為傷害到無辜的人。
偶爾他也會尋找之前救過自己的那個女孩。
學校里的人不會理他,他只能自己觀察,默默的看著周圍,企圖發現一些東西,可一無所獲。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太貪心了。
明明什麼都還不起,身邊甚至還有其他人溫暖對待自己,他卻執意要尋找出那個救了自己命的女孩。
只是除了他自己,沒人會知道,那天那個女孩的舉動,給了他多大的希望。
他在黑暗中獨行,第一次看見了光。
晏改平靜的思考著,繼續努力的討生活。
他抽屜里依然會多出很多正能量紙條,以及幾塊附贈的巧克力,他知道是藍小鵲送的。
經過上次飯店的事情後,藍小鵲依舊如此善待自己,和晏改原先料想的完全不一樣。
晏改內心蔓延起說不清的感覺,那些紙條被他放進書包,巧克力卻還了回去。
天氣進入11月份後,終於有所降溫。
晏改被他無賴老爸一步步逼迫,終於淪落到了去工地打工,靠日結的工資,艱辛維持每天生活。
即便在工地上,晏改依舊是被排斥的那一個。
他皮膚怎麼都曬不黑,呈現年輕人健康的白皙。
又因為年紀小,不愛說話,長得好看,被包工頭的老婆摸手揩油,他揮開老闆娘的手,因為動作粗魯被扣了工資。
等老闆娘離開,他繼續被排擠,很多本不該輪到他的重活被歸到了他的範圍內,幾個年紀大的坐在邊上玩手機,還會對他指指點點。
晏改手上起了水泡。
原本就破舊的衣服更加難堪,只有校服還是得體的。
學校里很快有人發現了晏改的窘迫,他們跑上來嘻嘻哈哈的笑晏改,問晏改每天都在幹嘛,怎麼成績這麼好還得上工地搬磚,讀書有什麼用?
晏改並沒有理睬別人的嘲笑。
藍小鵲也發現了晏改手上的水泡。
她問晏改:「你這樣不疼嗎,要不要去醫務室挑一下?」
晏改冷淡的偏過頭,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不想讓藍小鵲看見自己難看的手心。
藍小鵲看晏改這個樣子,知道晏改不想理自己。
她好悲傷,自己明明都這麼努力了!!怎麼一點成效都沒有!
但也不能摁著男配的頭讓他和自己說話。
藍小鵲只好等第二天買了點藥膏和針,偷偷放進晏改抽屜,讓晏改自己操作。
治療外傷的藥膏進入晏改視線。
晏改握起這盒藥看了很久,內心的無力感幾乎要崩潰。
如果只是嫌棄和厭惡,他可以置之不理,可偏偏是善意,是他活了這麼久,鮮少接觸過的善意。
他能做什麼。
初秋的天幕和晏改的眼眸一樣暗沉,天空中間裂開溝壑,劈下驚雷,令晏改荒蕪的內心多出了某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