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螢愣了下,聽出他平靜語氣下隱隱的情緒,正要解釋,陸紹修卻不給機會,徑直到上位落座。
正主來了,終於可以開席。
這種飯局極其無聊,總免不了勸酒文化,有人勸到宋螢這裡,她可以喝一些,杜盛霖沒讓,替她喝了不少,呼吸間酒意微醺。
有人打趣:「杜總真是憐香惜玉,要真成女朋友了,不是要娶回家?」
杜盛霖笑。
宋螢有些擔心,湊近一點小聲說:「還行嗎?少喝點吧。」
「第一次約你吃飯,總不好讓你喝醉。」
左邊那位男士笑說:「也是,宋小姐看上去嬌嬌柔柔,只怕是不能喝。」
陸紹修冷眼旁觀,忽然插話:「不盡然,有些人看上去老實,實際未必,可能是扮豬吃老虎也不一定,能不能喝,要試過才知道。」
來了。
她沒猜錯,果然是要刁難她。
這小心眼的男人。
杜盛霖看她一眼,正要說什麼,宋螢卻搶先一步站起來,斟滿一杯白酒,舉杯平靜地看著陸紹修:「陸總,我先干為敬。」
陸紹修打斷她:「過來敬。」
他靠向椅背,一派自在瀟灑的神情。
……又跟上回一樣,這戲碼他百玩不厭是不是?
宋螢想了想,舉杯緩緩朝陸紹修走去,步態翩然,快到面前時,她忽然平地歪了一下,酒杯直直衝前,酒精盡數潑灑在他襯衣上,一滴也沒有浪費。
「呀——」她可憐兮兮地看著陸紹修,一雙杏眼瀲灩動人,聲音怯怯地,「對不起陸總,我聞到酒味就站不穩,您沒事吧?」
她擺明了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也不怕陸紹修看出來。
他憑什麼拿走她的照片,還跟沒事人似的過了快一個月,是篤定了她會先來找他嗎?
商人本質,果然是精打細算,步步圖謀。
陸紹修襯衣上濕了一塊,宋螢抽了張紙遞給他,他不接,就這麼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宋小姐很有意思,聞到酒味就站不穩,要是真的喝酒,」他低低一笑,「還不知道要怎麼折磨人?」
她被這話刺了一下,眼神晃動,杜盛霖起身要過來幫她打圓場,陸紹修卻在此時接過她手裡的紙巾,輕輕按在襯衫上吸附水分。
俱樂部有住宿房間,專為醉酒的客人提供,陸紹修起身去換衣服。
宋螢藉口去洗手間,跟在後面出去,她必須找到機會和他單獨說話。
四樓走廊空曠無人,就連服務員的存在感都很低,宋螢跟在那個背影后面,高跟鞋篤篤作響。
他明明聽到,可就是不回頭。
男人步伐很快,一步當她三步,宋螢咬咬牙,小跑著追上,擋在陸紹修面前。
他衣服上都是酒氣,眸光冷淡:「什麼意思?」
宋螢氣息不勻,「剛才……對不起,不該潑你身上的。」
陸紹修說:「有句話叫覆水難收,宋小姐聽過沒?」
她不傻,怎麼會聽不出他話裡有話,她就知道他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可他到底氣什麼呢?
百思不得其解。
「陸總,我可以再次道歉,但是……」
「沒有但是,道歉也免了,保持距離就好。」陸紹修淡漠地收回視線,就這樣走了。
宋螢沮喪地垂著頭,感覺束手無策。
他很冷淡,整個人密不透風,根本無從瓦解。
宋螢一直以來的感覺就是這樣,他們之間或許存在一根脆弱透明的線,但一拽就斷。
何況線頭從來都是在他那裡。
陸紹修回房換過衣服,再回到飯桌上,已經是下半場了。
酒喝足,話匣子都打開,陸紹修靠在椅背,有人發煙,再殷勤地為他點上。
淡淡地青色煙霧中,男人冷峻的面龐更添成熟。
「說實話,各位想知道的,陸某也想知道,但目前的大環境各位都了解,不必多說,目前這塊地省里還沒鬆口,據我了解,想拿下來,不僅僅是錢的問題。」
有人小心翼翼地問:「聽說陸總昨天和部長見過面?」
陸紹修吸一口煙,手擱在桌上,「洛城不缺成熟的開發商,不缺賺錢的項目,缺的是一張城市名片,爭取更大的價值,這塊地在競價方面不會要價太高,但開發商資質要過關,最起碼的,沒有污點和負面新聞,為城市創造更多就業崗位……」
這些話打官腔的成分居多,卻也是門學問,如何把話說得漂亮,偶爾又能精準地切中三分,明明什麼也沒透露,卻讓人覺得受了指點。
真是厲害。
宋螢恨不得偷偷錄下來傳給杜盛安那貨學習。
「是不是聽得無聊?」杜盛霖低聲湊近,酒氣徐徐噴到她耳朵上。
宋螢微笑:「還好。」
「再坐一會兒,我送你回去,」杜盛霖專注地看著她,「吃飽了嗎?」
她點頭,對他笑笑。
困是真的困,畢竟昨晚肝了一整晚視頻。
能忍住不打呵欠,已經是對這場飯局最大的尊重了。
「我……」宋螢剛開口,被人打斷。
「杜總,令尊近來身體如何?」陸紹修突然點到杜盛霖。
杜盛霖語帶擔憂:「家父情況還算穩定,年紀大了難免有病痛,他太記掛工作,人太要強,好一陣壞一陣的。」
陸紹修吸一口煙,笑到:「杜董年輕時就很勇猛,虎父無犬子,杜總和令尊如出一轍,職場得意,情場也得意,難怪比令弟更得青睞。」
宋螢古怪地看著他,這話聽上去就讓人不舒服。
「哈哈哈,小杜總也不差啊,最近倒是栽了跟頭,女人跟了陸總……」話音落,就聽到幾聲不懷好意的鬨笑。
宋螢知道他們說的是陳安妮。
她悶著喝了口酒,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插話:「陳安妮那天根本沒進陸總房間,據我所知,那份通告是她對家買來陷害她的。」
自打酒局開席,宋螢一直表現得安靜沉默,一開口就語出驚人。
沒人說話。
杜盛霖幫她解圍:「在娛樂圈也是常見的事,但無風不起浪,她自己清清白白的,沒人有機會給她潑髒水。」
這話就有意思了。
怎麼這事還成陳安妮的錯了?宋螢心下忽地有些不舒服,杜盛霖這人外表溫和紳士,想法還是老一套。
宋螢又說:「陸總人脈廣,應該比我更清楚內情。」
陸紹修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半晌不說話,在場眾人都感覺氣氛凝滯,一面覺得宋螢實在膽大敢說,又覺得她不懂看臉色,年少輕狂。
「宋小姐說得對,那天進我房間的的確另有其人,」陸紹修淡然開口,「那個人……」
他故意的!
宋螢使勁瞪他一眼,撇開目光,有些賭氣的樣子,陸紹修眼中暗笑,到底沒說下去。
飯局結束,還有牌局,這都是老慣例了,眾人七嘴八舌地,使出渾身解數勸得陸紹修留下玩牌。
「你怎麼樣,想玩嗎?不如我先送你回家。」
宋螢認真地點頭:「我不會,但是我可以看著你玩。」
女孩喝了點酒,臉頰呈現出柔嫩嫵媚的粉色,眼眸清亮,看得人心動,哪有不答應的?
「我教你,你來替我玩。」杜盛霖聲音溫柔,凝視她的側臉。
「好啊。」
陸紹修在幾人的擁簇中走到門口,不知為何回頭看了眼,宋螢和他目光相撞,陸紹修主動移開視線,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牌局開場,宋螢坐在杜盛霖身邊,她是真不會打,杜盛霖就讓她先看幾局,明白規則再上場玩。
這些人玩,一局下來就是一個包的價格,一個個都是麻將老手,牌桌上拼手速,宋螢看得眼花繚亂,勉強摸清了規則。
陸紹修坐在對面,打得漫不經心,出牌也快,好像根本不需要考慮。
不知道是他天賦異稟,還是旁人根本故意為之,陸紹修占盡上風,面色還是淡淡的。
中途,有位外形漂亮身材姣好的女經理來倒茶。
輪到陸紹修那裡,她微微傾身,靠向男人,栗色長捲髮傾斜在他肩膀上,紅唇微張,吐氣如蘭:「陸總手氣真好,我看這把一定胡。」
陸紹修上下打量她一眼,不接話,摸了一張牌,推倒,□□。
女人掩嘴輕笑,風情萬種地看著陸紹修,「我眼光真好。」
旁邊男人也笑:「小周這話說錯了,是你眼光好嗎,那是我們陸總有能耐。」
「對,是我失言,陸總別見怪。」
「怎麼會,借你吉言,」陸紹修隨意撥出一大半籌碼,「拿去吧。」
女人眸光欣喜,嬌媚地在身邊坐下,目光流連在陸紹修堅毅俊朗的側臉,心神馳盪,「那我得和陸總學學牌技。」
他扯唇一笑,由她坐下。
……狗男人。
宋螢冷眼旁觀,心裡很不自在,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低頭髮呆,杜盛霖碰了碰她,她才回神。
「累了?」
「沒有,剛才扭了下,腳踝有點疼。」宋螢勉強笑了笑。
杜盛霖:「是高跟鞋穿久了吧?」
「可能是。」
「讓小宋上場嘛,打兩圈轉移注意力就不疼了。」
兩人換了位置,宋螢坐上牌桌,她有些緊張,後背繃得直直的,專心致志研究手裡的牌。
她手生,又是出入牌局,反應比老手慢很多,打一張牌出去要想很久。
輸了幾局,宋螢非要下場,實在是不好意思。
杜盛霖滿不在乎地搭上宋螢身後的椅背,姿態親密,「沒事,你隨便玩,我教你。」
有人起鬨:「杜總再坐近些,別一人看兩家牌,這可不合規矩啊!」
宋螢不適地垂下頭,掩去厭煩的神色,看在對面某人的眼中,卻像是羞赧的表現。
陸紹修丟出一張二筒,「有人能左右逢源,也是種本事。」
「我不會玩,怕給杜總輸光了……」
他低頭淡笑:「都是成年人,自負盈虧,這種事你情我願的,這個道理宋小姐應該很懂啊?」
宋螢:「……」
這人真是!
就算是佛祖也有脾氣,她忍他很久了,面無表情地在桌下朝他踢了一腳,正好踢在他小腿上。
還沒得意夠,她表情忽然僵住。
陸紹修捉住她的腳踝幹什麼!
她掙了幾下,沒掙開,男人一隻手握著,表情輕鬆,面上掛著雲淡風輕的笑,完全掌握局勢。
宋螢動作不敢太大,怕被人察覺,為了不讓杜盛霖看到,不得不往前傾……
很好,這樣等於把自己往陸紹修那邊送,更方便他使力了。
腳踝被人握住,不能聲張,如同被人捏住七寸,他不聲不響,略帶薄繭的手指輕輕蹭著,時而輕輕揉壓,像是猛獸在玩.弄獵物。
宋螢緊張得腳趾蜷縮,感覺全身被人點了火一般難受,今天為了搭小禮裙,腿上什麼也沒穿,他竟然敢這樣……
昨晚上看到的畫面一股腦全想起來,她輕輕咬住嘴唇,感覺身子麻了半邊。
她猶豫太久,有人催她:「小宋快點啊,一張牌要想一晚上?」
杜盛霖湊過來想幫她出牌,宋螢怕被發現,心慌手抖,忽然碰翻了手裡的牌。
旁邊人說:「喲,還差個三萬,這兒下了兩張,還有一張怕是在陸總那兒。」
宋螢不說話,臉色發紅。
陸紹修二話不說,扔出張三萬,其餘幾人皆是一愣,杜盛霖笑著碰了碰她的肩膀提醒道:「發什麼呆?胡了。」
終於贏了一局,卻沒有贏牌的喜悅,她只覺得自己被放到油鍋上煎,他還不放過她。
「到底是陸總溫柔,難怪女人都趨之若鶩啊哈哈哈。」
陸紹修爽快地給了籌碼,意味深長地說:「趨之若鶩,也得腿夠長才行。」
男人一手扶著麻將牌,一手擱在桌下,玩得不亦樂乎。
他這樣欺負她,竟然還要嘲諷?
宋螢氣壞了,抬頭死命瞪著陸紹修,忽然察覺到他身旁美女經理的眼神。
她神色複雜驚訝,看一眼桌下,看一眼陸紹修,又盯著宋螢直瞧,分明是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