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適?」晚青輕輕揚了眉,步子緩慢迫近她,眸底神色清而冷,「姐姐覺得哪兒不合適?」
顧瀟盼腦筋一轉,旋即抬舉道:「這髮釵也就是款式瞧著順眼些,實價不值兩個子兒。青兒妹你用的,那必得是貴价的、有排面的,怎能戴這些俗氣物什?改明兒長姐帶你入集市,挑了更襯你的......」
「你既把這髮釵說得這般不堪,還留著它埋汰自己嗎?趕明兒你另挑了給自己留著就成,我就喜歡這個,多謝長姐。」晚青福禮下去,將髮釵收入懷中便要走。
顧瀟盼急得變了臉色,語調也沉悶下來,「青兒妹這是要硬奪了我的心頭好?轉悠了一上午,挑的眼都花了,好容易才相中這一釵,你三兩句話就要拿了我的?這是個什麼道理?」
晚青正愁顧瀟盼要是忍下了這口惡氣影響了自己的發揮,她巴不得顧瀟盼與她撕破臉皮去。
她轉身,眉眼含笑睇著顧瀟盼,「什麼道理?這樣簡單的道理長姐還不明白嗎?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姐姐讓著妹妹不應該嗎?」
顧瀟盼面上籠成了山雨欲來之色,「可凡事也有個尊卑之分。我為長你為幼,你二話不說就將我頭上的髮釵拈了去,可有半分尊敬我這個長姐?」
晚青『噗嗤』一聲笑出聲,「我是嫡女,你是庶女,嫡庶尊卑你不懂得分嗎?」
「青兒妹這是要用自己嫡出的身份來諷刺我?一樣都是人,都是爹的女兒,誰又比誰高貴呢?」
「我自然是比你高貴的。」晚青歪了下腦袋,唇角揚起,可眼底卻沒什麼笑意,「二姨娘從前不過是依附在我娘足下的洗腳婢,縱使她肚子爭氣搖身一變成了顧家二夫人又能如何?貧與賤是骨子裡帶來的東西,無論面兒上如今多風光,還是遮不住那一股子窮酸氣。」
「你......你放肆!」顧瀟盼怒極,眸光燃起熊火逼向晚青,「我母再如何說也是爹明媒正娶回來的,按理你當稱她一聲二娘!你說這些逾越的話要是讓爹聽見了,定讓你討不到好!」
晚青看也不看她,自顧慢悠悠地說道:「你別忘了,你今日有錢買髮釵,日子能過得優渥,全賴我兄長是如今的昭都財頭。你花出去的每一分錢,都是兄長賺來的。兄長的錢就是我的錢,你花我的錢買的東西,自得看我的臉色。我給你是賞賜,不給你是道理。明白嗎?」
「可他也是我的兄長!」顧瀟盼目眥欲裂,雙肩止不住顫動。
「你的兄長?」晚青自上而下打量了顧瀟盼一番,頗有玩味地笑道:「眼下兄長不在府上,待他回來你問問看,看他到底是跟我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親,還是跟你這個父親一夜風流惹下的孽債走得近?」
這一句話,『孽債』二字晚青落音極重,宛如一記無形的巴掌摑在了顧瀟盼的臉上,燒得她面紅耳赤,紅著眼眶掩面跑掉了。
晚青正得意著,顧舒然輕扯她的衣角搖頭,「你方才那話到底重了些,她那性子就是那般,這麼些年咱們都忍過來了,無謂跟她撕破臉去。」
「二姐一直要這麼忍著她嗎?旁人再怎無禮至多是蹬鼻子上臉,你瞅她,就快踩著你額頂登天了,她威風什麼?」晚青滿面鄙夷,咂嘴道:「三姨娘出身大門大戶,又是皇上指婚,即便入府的日子比二姨娘晚,她也沒底氣在你們母女面前作威作福。只是三姨娘生得和我娘是一樣的性子,一再忍讓反倒慣出了二房母女一身的毛病。今兒她在庭院裡那樣數落二姐,我不過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哪裡怕她?」
話落,將髮釵往顧舒然手中一按,「二姐好生收著,這髮釵配你,讓她戴著,實在暴殄天物。」
顧舒然接過髮釵的手凝滯住,她看著晚青,眼中柔光閃爍,但皆因歡喜。
默默須臾,她將髮釵攥緊,感慨道:「總覺得你入了趟太子府,回來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庭院橡樹後,穆弈秋貓著看完了整場熱鬧,目光定在晚青身上後,唇角不自覺向上揚起,「有點意思。」
*
姐妹倆挽手回了清雅居,小玉氏瞧見顧舒然頭上簪著的髮釵眉頭一蹙,問她物從何來。
得知庭院發生的那處鬧劇,小玉氏沒說什麼,沉著面色就去小廚房烹點心去了。
顧舒然提醒晚青,今兒的事兒顧瀟盼必定記仇,要晚青提防著她點。
又聊了一會兒,下人來尋說賀氏做了晚青最愛吃的水晶蝦餃,正滿府上尋人呢,晚青這才告退。
送走晚青後的顧舒然對鏡自照,越看那髮釵越覺得歡喜。
歡喜的不止是髮釵是她的心頭好,被顧瀟盼奪了去如今失而復得;
更多的,是今兒晚青數落顧瀟盼的那些話,一直以來都是她想說卻不敢說的。聽晚青數落的顧瀟盼連頭都抬不起來,她就覺得痛快。
小玉氏端了一盤栗子糕入內,顧舒然取了一塊,淺嘗過後笑著夸好吃。
可小玉氏的臉上卻並沒有笑容。
她正坐在顧舒然對面,聲音肅利道:「既是已經給了你長姐的東西,為何還要拿回來?」
「我沒有。」顧舒然有些不豫,別過眼去板著臉道:「我知道娘要說什麼,她是顧家的長女,晚青是顧家的嫡女,只有我是個沒身份的。所以我必得事事都讓著她們,被顧瀟盼欺負了我也只能忍著。」
「你明白就好。」小玉氏看著顧舒然,亦是滿眼心疼,但她不能不謹小慎微的活著,她的女兒也是一樣。
她心裡明鏡似的,顧崢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
當年是她傾心於顧崢,讓父親在得了大功之時於前朝向皇帝求恩典。
皇帝賜婚,顧崢不得抗旨,這才迎她入了顧家的門。
顧崢待她平平。她既沒有賀氏與顧崢的鶼鰈情深,也沒有劉氏的那股子魅勁,全憑一腔愛慕,又羞於表達日日埋藏心底,她能分得什麼寵愛?
後來母家家道中落,父親和叛賊牽扯上關係,皇帝震怒之下誅殺了小玉氏滿門。
那時,顧崢和賀氏在皇帝面前極力為她求情,她才得以保全性命。
這份恩德她一直都記得,所以即便她無以為報,她也不想讓顧家因為自己而生出半分不安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