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拂曉,皇城的喪鐘已鳴。
那聲音刺耳,吵醒了顧府上下。
鐘鳴九下,停一下。是帝王崩逝的喪制。
與之同時,顧府的門也為人砸的啪啪如雷。
待眾人都披著睡衣趕至門前時,一宮人裝束的內監撲入庭院跪於眾人面前,涕泗橫流悲呼道:「顧大人,皇上駕崩了!還請您快些帶著五皇子入宮去吧。」
一語落,眾人皆震驚。
「這......不是昨日還說皇帝的身子好轉了嗎?」佘太君雙腳像是踩在了軟綿的布料上有些站不住,賀氏同小玉氏攙扶著她,見她紅了眼。
她是皇帝的義母,皇帝生母薨逝的早,早年佘太君還在朝為官的時候與皇帝常相見,皇帝常在無人之時喚她一聲母親。
這一聲母親,不單是因為佘太君救過他的命,而是二人實在投緣。
皇帝駕崩,佘太君猶如死了半個兒子,如何能不神殤?
家中長孫女方離世沒多久,又聞聽皇帝崩逝的消息,顧崢擔心老太君受不住,小聲吩咐賀氏道:「帶母親回房歇著去。」
佘太君振臂一揮,態度強硬,「我得進宮去!我得見皇帝最後一面!」
國之大喪,不單是佘太君,賀氏也需跟著一併入宮。
天蒙亮起身蓬頭垢面入宮不合宜,便各自趕回房去收拾體面。
臨別時,顧崢叮囑晚青道:「五皇子還睡著,你去叫醒他。」他滿面愁容,默了默,伸手在晚青肩膀上拍打一記,「相勸兩句,這孩子命苦,從此這世上就再沒親人了。」
望著顧崢離去的身影,晚青心下百感交集。
擔心這個家,也在擔心穆弈秋。
顧榮孩童脾性,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揉了揉惺忪睡眼便回房接著休息。
顧景為喚了貼身伺候的家丁阿福來,讓他多叫幾個人,將昭都各大錢莊的銀票能兌成金的都兌出來。
他是生意人,對天下易主之事最為敏感。
饒是如此,見晚青緊鎖眉頭,還不忘沖她揚起暖煦的笑,安慰道:「別想那麼多,天塌下來還有哥撐著呢。」
府上的女人恐怕都還糊塗著。
除了晚青這個『先知』,只有顧崢和顧景為看得清皇帝駕崩於顧家而言意味著什麼。
易位詔書未下,穆修齊便還是太子。
七日後,喪儀畢,登基大典一過,他就成了大昭的王。
顧家一世風光,此刻也成了風雨錘鍊下的河中飄萍,隨時都有覆滅的可能。
晚青思忖須臾,向顧景為發問,「哥,昭都錢莊存下的銀子有多少?」
顧景為粗算了算,「七八十萬兩黃金總有了,算來有一半的身家,剩下的金銀都四散存在了各地商行。」他壓低聲音,「西絕和南國也有。」
晚青眼底星芒一閃,連忙道:「讓阿福取了錢銀後,召集人挨家挨戶派去。昭都常駐百姓不過三十餘萬戶,每家算來二兩金子總派得了。二兩金子是他們至少二十個月的口糧錢,這筆錢當做咱們顧家因皇上崩逝而派出的喪銀,是替皇上積攢身後恩德的福事。」
顧景為瞪大眸子看著晚青,只當她是瘋了,「一半的身家拱手送給這麼些人?那可是哥拿命換來的,這......」
不單是他,一直沉默的顧舒然也極力反對晚青的提議,「青兒妹莫要胡鬧。皇上崩逝是天下大喪,這時候挨家挨戶派銀子,可不要旁人覺得咱們顧家是在慶祝什麼喜樂事?宮中大辦喪事聞聽此舉,只怕......」
「現在還管得了宮裡那些人怎麼想?你這銀子派不派,穆修齊成了皇帝第一個放不過的都是咱們顧家。他才登基,最害怕什麼?」晚青目光灼灼看著二人,繼續道:「最怕的便是失了民心。說句難聽話,皇上死了,昭都為首都,全城百姓都在哭,他們哭得是什麼?是哭皇上死了嗎?他們中又有幾個是和皇上見過面的?」
「他們哭,是大昭的律法讓他們哭。皇帝死了,總有新的皇帝會登基,天下不會亂。哭完了,也就完了,該吃吃該喝喝,絲毫不影響他們的生活。」
「此時咱們顧家站出來,以先帝的名義分發這些錢銀出去給全城百姓,拿人的嘴短,誰人不會說顧家一句好?到那時,他穆修齊要動顧家,就不僅僅是動父親、動兄長這麼簡單。他動的,乃為全城百姓的利益。有一必有二,百姓得了好,偷笑咱們顧家傻,肯定還盼著這傻不是獨一份,還能有下一次。」
「二兩金子對咱們不算什麼,可對他們來說,卻是天降橫財。誰會嫌錢腥?銀子打發出去,我保管即便穆修齊登基稱帝,往後顧家在昭都照樣能橫著走,且還能得全城百姓的庇護。散財保命,是為為今上策。」
晚青的這番長篇大論聽懵了顧景為與顧舒然,說實話,他們古人的思想並沒有完全聽懂晚青這『曲線救國』的妙處所在,但就是莫名的覺得,嗯,很厲害!
「既然青兒你把握十足,哥聽著也有幾分可行,便試試。」顧景為撣著寢衣邊角,頗為闊氣道:「錢嘛,沒了再掙就是。花出去手了的才是錢,花不出去,那銀票用來擦腚都嫌皮肉疼。」
顧舒然本還想攔,話到嘴邊,見他兄妹二人勾肩搭背樂呵一團,便識趣閉嘴。
她算什麼呢?
人家才是親兄妹,說是顧家的錢,卻也都是顧景為的錢,他們願意怎麼花,自己憑什麼置喙?
依了晚青的提議,顧景為很快去辦這事。
而顧舒然則忙著去老太君房中替她更衣洗漱。
閒下來的晚青目光瞥了一眼穆弈秋居房方向,臉上的笑意隱匿。
這傻子,往後要如何面對滿是荊棘的前路?
皇帝甚至還沒有為他在宮外立府邸,穆修齊登基後,肯定不會讓他繼續留在顧家。
他回了宮,過得是刀尖魚肉的生活,何人端上一碗毒湯給他,他怕都能喝個底兒掉。
晚青整理了一番情緒,盡力讓自己神情看起來自然些,朝穆弈秋居房行去。
她並不知道,於她凝視深淵之時,深淵也在凝視著她。
此時的穆弈秋透過菱窗縫隙細細打量著晚青精緻無暇的面龐,有些慌了。
她究竟是何人?
不單能制衡住難纏的穆修齊和心機頗深的穆婉逸,甚至連皇帝的死期都能一語成讖?
這是第一次,穆弈秋對這個女人感到了一絲畏懼。
(PS:有句話我要說到文末。肯定有人會問我,七八十萬兩黃金分給三十萬戶人,那得分多久,得取多久。我也知道人工成本很大,但這是小說,你別槓我,你要是槓我,那就是我用巴啦啦能量幫了哥哥,蟹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