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蓬萊,幽浮於海面,距離陸地八百里。【記住本站域名】
島上,海霧繚繞,叢林密布。密林深處,一排排營池堡壘,堅實雄壯,排列整齊。營池之間有士兵在巡邏,俱是身披斗篷腰挎利刃的精壯漢子。
夜色里,秋霜如雪,一鉤殘月。
忽聽「撲啦啦」一聲響,一隻老鴰打密林深處竄了出來,朝後方的山谷飛去,在距離山谷數丈遠的地方收住了翅膀,停在一株枯樹上。
不遠處的谷口,有一老一少兩名布衣人把守,老的約莫四十多歲,鬢角已經斑白,小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臉上稚氣未脫;兩人站得筆直,活像兩根木頭樁子戳在那裡。
「剮!剮!」老鴰發出兩聲尖厲的叫聲。
小的是新來的,冷不丁聽到這聲音嚇得一哆嗦,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小聲問道:「大叔,這都三天了,裡頭一點動靜都沒有,那些人怕不是都已經死透了吧?」
老地沒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小的也不敢再多問,怯怯地扭頭看向山谷。
灰冷色的山谷,怪石嶙峋,幽沉沉的不見一絲的活氣,一條黃泥路斗折蛇行九曲十八彎通向山谷深處,越看越覺得瘮得慌。
一陣寒風吹過,小守衛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們把守的地方,叫作黃泉谷,地下藏著一座神秘的機關道,傳說裡面「機關連著機關,機關套著機關」。但島上的人沒有幾個知道裡面到底藏著什麼,知道的人也從來不說。
就在三天前,有一隊人隱入谷中,一直到現在,還不見一個活著走出來……
子時的機關道內。
鳥蟲不鳴,萬物不生,就連吹進來的寒風,也變成了無聲無息的鬼魅,打著旋兒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清瘦的玄衣少年躺在地上,面無血色,像死透了般紋絲不動。此刻,不知昏迷了多久的他,終於從失去意識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他的喉結微微動了動,艱難地撐開了眼皮,眼前出現了一團模糊的光暈,漸漸重疊成巨大的黑影。他動了動手指,下意識地在地上畫了一道豎線。
加上之前的九十八條,一共九十九條。這是他被這個怪物用身體的不同部位第九十九次擊倒。
黑影身高約有八尺,周身玄鐵色,赤手空拳,在他周圍落滿了被折斷的兵器,十餘人橫七豎八地倒伏在他腳下,慘狀令人不忍直視。
少年垂下眼皮,嘴裡嘟囔著,像在禱告又像是在詛咒。
地上的那些同伴跟他一樣,清一色十六七歲的玄衣少年。此前他們曾連闖八關,眼看著機關道的出口近在眼前,卻齊齊敗給了同一個人。
不,準確地說,那不是人,長得更不像人,而是一個由數百塊楠木混合隕鐵用極其複雜的工藝製作而成的怪物。
少年們在這島上見識過各種稀奇古怪的裝置,經歷過無數次生死考驗,但卻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木頭怪,對有些人來說,也許也是最後一次見它。
平心而論,這個有眼無珠、有鼻無孔,招風耳、櫻桃嘴,方腦袋大長腿,手臂展開可以在腰部繞上一整圈的傢伙,長得並不可怕,甚至還有點兒呆萌。
但在少年的眼裡,它就是個殺人不見血的魔鬼。不僅能聽聲辨位,準確預判對手的攻擊位置和方向,不管是單挑,還是群起而攻之,它都能巧妙躲過毫髮無損。而且,它總能找到對手的破綻一擊必中,並且精準地避開對方的要害。
所以,儘管少年不停的戰敗、昏迷,卻依然還活著。
少年舒展身體,攤開四肢,眯著眼藉助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手,過了好久,輕嘆一聲,弱弱地說道:「喂,木頭怪,你還有力氣嗎?」
木頭怪仿佛聽懂了他的話,愣愣地轉了下腦袋,並沒有之前那般敏捷。
「別硬撐著,累了就躺下來一起休息吧?」少年瞪著它,又再說道。
木頭怪又微微地轉動了下腦袋,看上去愈發的遲鈍。
少年像是捕捉到了某種信號,眼裡精光一閃,跟著晃晃悠悠地仗劍起身。幾個微弱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他扭過頭,黑暗深處,躺著更多被木頭怪擊倒的同伴。
「放棄吧,沒人是它的對手。」
「求你別再招惹他了。」
「躺平吧,頭兒肯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全都死在這裡。」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轉過頭來衝著木頭怪眨眼吐舌,木頭怪竟毫無反應。他突然身形一晃,如鷹隼般飛了起來,一道寒光閃過,這個被譽為「一伶當關,萬將莫開」把守機關城最後一道關隘的木甲伶衛頹然倒地,身首異處。
這致命一擊用盡了少年全部的氣力。他落地之後,悶哼一聲,兩條腿支撐不住,就在他軟綿綿的快要倒地的瞬間,用力將長劍插進土中,單腿跪地,如同垂柳般耷拉著腦袋,疲倦地閉上了雙眼。
鮮血順著他的脖子流向劍身,滑落到地面。夜色之下,那身影如雕塑般,與手中寒光凜凜的長劍渾然一體。
山谷里飄起了雪,破碎的棉絮般在朔風中漫天飛舞。
小守衛縮了縮脖子,竭力抿緊顫抖的嘴唇舉目山谷深處,眼裡儘是悲愴。這是他在這個島上過的第一個冬天,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老守衛瞥了他一眼,輕嘆一聲,「再堅持一會兒,快到頭兒規定的三十六個時辰了。」
機關道內,少年身形晃了晃,摸索著探手入懷,掏出一顆藥丸仰頭服下,然後定了定神,再次仗劍起身。
少年茫然四顧,悵然若失,同伴們仍舊躺在他們倒下的地方,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都還活著,還是有人已經死去。
他顧不了這麼多了。只有在規定的時間裡,活著第一個走出去,才算是勝利者。少年果斷收劍入鞘,跨過木甲伶衛蜷曲的軀幹,頭也不回地走向關口。
黃泉谷的雪越下越大。
老守衛輕聲說道:「走吧,回去復命,一切都結束了。」
一滴眼淚順著小守衛絕望的臉龐滴落,但他不甘心地回望山谷,突然瞳孔放大,目露驚恐,跟著便是一臉驚喜。
一個少年騰挪的身影如八月流星般,在大雪紛飛的山谷里,拖曳出一抹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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