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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淚痣

2024-09-06 09:29:45 作者: 今夕故年
  雖然沈知弦一度暗自吐槽「本長老」這個自稱又土又傻氣,一點都不適合他,但不得不說,在這種時刻,還是很能震懾人的。

  小弟子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濕淋淋的地面上,臉色漲得通紅,眼裡全是恐懼,喏喏著不敢說話。

  晏瑾沉默著撿起打翻了的木桶,轉身正要再去打水,便聽沈知弦道了聲「放下」,一股溫和的力量托住了他的手,讓他無法將桶放下去。

  「阿瑾過來。」

  晏瑾順從地將水桶放在岸上,卻沒有立刻過來——在他眼裡,到沈知弦身邊去,遠比每日打水給嚴深用更為麻煩和可怖。

  然而師徒一年有餘,他很清楚沈知弦是個很看重臉面的人,他要是當著小弟子下了他的臉面……

  晏瑾抿著唇,蝸牛似的挪了幾步,在離沈知弦三四步遠的時候便停住了,低著頭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師尊。」

  沈知弦喊他過來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靈泉邊靈氣冷冽,晏瑾身上還帶著傷,不好在濕冷之地久留。

  隨手將這幾天練得最熟的清潔術往晏瑾身上扔了幾個,見那濕漉漉的衣袖重新變得乾爽,沈知弦轉頭問:「誰讓晏瑾來打水的?」

  小弟子惶恐地話都說不清:「是,是嚴師兄……啊,不是,是我……」他發現這樣說好像會讓人誤會嚴深,趕緊又結結巴巴道,「是嚴師兄,讓,讓我打水,我、我偷懶才讓晏……晏師兄……這和嚴師兄無關……」

  看著生怕牽扯到嚴深而不斷解釋,連自己都顧不上的小弟子,沈知弦微微眯了眯眼。

  嚴深。

  小小年紀,倒是很會籠絡人心。

  看這情形,晏瑾也不是第一次來打水了,說不準在別的什麼事上也被刁難過,要說嚴深對此一無所知,沈知弦不信,他甚至覺得這一切就是嚴深在暗中推波助瀾造成的。

  是他的疏忽,那天送晏瑾回來之後,每日也只吩咐人去送藥,自己顧著練習術法,竟再沒來看過。

  沈知弦音色微涼:「近日文縣那片谷田正缺人,你收拾收拾就去幫忙吧。」

  這麼大個宗門,必定會有長期合作的食材來源,文縣就是其中之一,專門生產靈米。最近正值收割期,文縣的人忙不過來,便來宗門求助。

  小弟子臉色發白,這相當於是要將他流放一陣子了。宗門裡弟子無數,每個人都削尖了腦袋往上爬,他少一天修煉,都要比旁人落下許多。

  可他不敢反駁,沈知弦的陰晴不定在宗門裡是出了名的,他連自己的親傳大弟子都能下得了手抽三鞭,遑論他只是一介小弟子……

  他什麼都不敢說,慘白著臉領命,退下時手腳都在發抖。

  無關人等一退下,小草芽立刻從沈知弦衣袖裡翻了出來,舒展了一下小葉片,毫不記仇地又要往晏瑾身上撲。

  沈知弦的東西,晏瑾仍舊是不怎麼敢碰的,可方才那一潑可以用無意來解釋,眼下再故意躲避的話……眼見的小草芽就要撲過來了,他到底沒忍住,輕微地側了側身,小草芽就撲到了他的袖子上。

  沈知弦當然注意到了晏瑾的小動作,但是他更覺好笑的是再次吃癟的小草芽——這小傢伙真是太過分了,他拿昂貴的靈丹兌水好好養了那麼幾天,結果就養來了這麼棵叛變草!

  他正想說話,眼角忽然瞥見晏瑾肩膀處薄薄的衣衫上滲出來淡淡的血色——懲戒鞭的傷口裂開了。

  這幾日沈知弦雖然沒有親自去看他,但每天都有請四長老門下的小弟子去送靈丹傷藥,懲戒鞭的傷口沒那麼容易好,但都這麼些天了,也不至於動一下就裂開吧。

  話到嘴邊拐了個彎,最後沈知弦只道了聲「跟過來」,轉身便走。

  身後的少年遲疑了一瞬,還是跟上了,謹慎又防備地距離他幾步之遠,沈知弦放緩腳步,他便也跟著停下,一點距離都不肯縮短。

  小草芽優哉游哉地扒拉著他的衣袖盪鞦韆,對這緊張的氣氛毫無察覺。

  沈知弦對之無可奈何,大概這次的事是真的傷透了晏瑾的心,小刺蝟對他豎起了滿身的刺,也不知什麼時候才願意放鬆下來將軟乎乎的小肚皮攤給他戳。

  他想像著晏瑾卸下敵意後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出神。在原書里,沈知弦還是很喜歡這個主角的,前期沉默而隱忍,後期被傷透了心終於黑化爆發,黑髮赤瞳邪氣肆意的魔尊,真是戳爆了沈知弦一顆深藏的中二心。

  他現在是不祈求當主角的好兄弟啦,他只求將自己在晏瑾心裡徹底洗白,無論晏瑾以後是一路順暢走下去,還是仍舊黑化走魔尊路線,他只求晏瑾清算舊帳時把他劃拉出去。


  ……千刀萬剮什麼的,真是太恐怖了。

  晏瑾身為主角,以後註定是要呼風喚雨的,他一個患著心疾的小配角,還是自個兒過小日子悠閒去吧。

  沈知弦心裡正琢磨著,突然一陣暈眩感衝上腦海,眼前一黑,腳下便踉蹌了一下,迷迷瞪瞪地要往後倒。

  好在旁邊剛好有一棵樹,沈知弦迷糊中憑藉本能扶住樹幹,才勉強穩住了身體。

  他不知道的是,幾乎是他踉蹌的同時,本就距離他幾步之遠的晏瑾下意識就又往後退了幾步,隨後才露出些許驚疑的神色——這是怎麼了?

  這陣子眩暈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快,沈知弦閉著眼緩了一瞬,也就平復過來了,只是隱約還有點心悸。

  ——心疾發作?

  可他的心疾不只是偶爾才會發作的嗎……前些日子剛來了一回,這會兒也沒受什麼刺激,怎麼會無緣無故發作呢。

  沈知弦思忖了片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想到身後還跟著晏瑾,他輕咳一聲,裝作若無其事地鬆開手,回頭望了一眼,道:「走吧。」

  ……

  沈知弦居住的院落里是有一間小空屋的,就在他自個兒主屋的旁邊,挨得挺近。

  晏瑾看著沈知弦吩咐路上隨手揪來兩個小弟子收拾整理那間小空屋,心頭一跳,莫名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這預感就成為了現實。

  「這屋空著也是空著,你搬過來住。」沈知弦裝作隨意地看著兩個小弟子忙前忙後,眼角悄咪咪地關注著晏瑾的神色,「為師……咳,也好照顧你。」

  ——這近水樓台的,還不能好好刷好感度麼!

  沈知弦小主意打得美滋滋,見晏瑾臉色微變,顯然是很抗拒,張口就要拒絕,他趕緊打斷:「先進屋,看看你的傷。」

  少年抿緊了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雙手不自覺地捏成了拳,十足的防備,就連小草芽順著他的衣袖爬到他的肩膀,晃著葉片啾啾啾也沒有理會。

  沈知弦瞧著他,唇角壓不住地就露出一點輕微的笑意來。

  其實沈知弦一直都有點嫌棄眼下的那顆淚痣,他覺得那看起來讓他整個人都給里給氣的,於是這幾日他都有刻意練習面部表情,努力端著架子穩重起來,以減少淚痣帶來的影響。

  這確實是有點效果的,可此時一笑,又前功盡棄了——笑意染上眉眼,那滴淚痣便跟著鮮活起來,如雲破月出,整張面容都瞬間舒展昳麗起來。

  晏瑾從來沒見過沈知弦對他笑,更不知道他笑起來原來是這麼……像攝人心魂的妖怪。

  然而他只愣了一瞬,下一瞬就看見沈知弦笑容一斂,擼了擼袖子,朝他走前一步,認真而不容拒絕道:「這麼大個孩子了,還這麼不聽話,是要師尊給抱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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