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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折腰

2024-09-06 09:29:46 作者: 今夕故年
  藏劍閣的真相被暫且掩藏,日子逐漸恢復平靜。閱讀

  師徒倆表面和諧地相處著,可沈知弦知道,小刺蝟只是將他的刺稍微藏了藏,等他一靠近,還是要露出來戳他一下的。

  晏瑾去上早課還未回來,沈知弦便和小草芽一塊賴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忽然長嘆了口氣。

  小草芽不明所以,葉片一卷,就學著他也嘆了口氣,聲音還真學像了九成。

  沈知弦撥弄著它的小葉片,小聲喃喃:「阿瑾好難哄哦……」

  小草芽能聽懂人話,立刻深以為然地搖葉子——超難哄的!它撒嬌賣萌了好久,才換來抓衣袖盪鞦韆的機會!

  一人一草對視半晌,再一次發出嘆息。

  小草芽攤了一會,出去曬太陽了,沈知弦擁著被子坐起來,忍不住再次回憶起那天的情形。

  那天,他分明瞧見了晏瑾的瞳色變成了赤色——雖然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那冷冽妖艷的色澤,和他使出來的劍招,冷漠狠戾的氣息如出一轍。

  當時沈知弦滿心擔憂沒多想,後來平靜下來才想起書中的設定,赤瞳——那是晏瑾入魔的標誌。

  原書中,晏瑾是因為被原身斷了靈根,再無法修仙,才尋了別的機緣入魔,可眼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有入魔的預兆了呢?

  沈知弦憂心忡忡,很擔憂這隻小刺蝟給他表演一個現場入魔反手弒師。

  發了會呆,他才蔫蔫然地起身,隨手取了劍,準備去練劍。

  他近來在原身的儲物袋角落裡翻到了原身當年自創的劍法小冊子,正努力復建著。

  既然擔著個師尊的名頭,他總要教點什麼東西的嘛,萬一……晏瑾說不定還能看在他兢兢業業的份上,對他寬容些許呢。

  說起來,原身這個天賦實在是太優秀了,怪不得當年能被前宗主如此看重,能被稱作宗門裡的第一劍修——未及弱冠便能自創一套劍法的人,放眼修真界,都是鳳毛麟角。

  大概是記憶里的本能還在,沈知弦每次練劍,都覺得自己仿佛和劍融為一體,根本不用多做思考,劍招就能行雲流水般順暢施展開來。

  一套劍法使完,沈知弦提劍立於懸崖邊,吐出一口濁氣,心底那點兒鬱悶消散得一乾二淨,只剩舒爽與愜意,甚至生出來想要痛飲三百杯一劍走天涯的念頭。

  原身當年一定是個意氣風發灑脫快意的少年郎,可惜心疾斷碎了他所有肆意的夢想。

  懸崖邊風大,吹得衣袍獵獵。沈知弦站了一會,滾燙熱血被吹涼了,低頭望了眼深不見底的懸崖,忙不迭後退了幾步,轉身正要回屋裡,卻瞧見晏瑾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正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阿瑾回來了。」沈知弦打了個招呼,見他佩著劍,隨口又問道:「這劍可還用得慣?」

  晏瑾之前那把普通的劍斷成了幾截,是沒法再修的了。眼下他這把劍是沈知弦請人特意打的。

  晏瑾垂睫,掩下了眼底一閃而過的驚疑,恭敬地行了禮:「謝師尊賜劍。劍很好。」

  沈知弦只當沒聽出他隱約的警惕和防備,沉吟了一瞬,他往旁側空地抬了抬下巴,乾脆道:「與我練兩招瞧瞧。」

  沈知弦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眉眼間都帶著笑意,一貫的沉穩和素雅被這笑容擊得破碎,劍光泠泠間,他顯得灑脫又肆意,像極了話本里說的,行走江湖的俠客。

  晏瑾和他對招時感覺尤其明顯,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這不是沈知弦——那個心思陰冷黑暗的人,怎麼可能有這般瀟灑的劍意!

  可這分明又是沈知弦。雖然對沈知弦的恨意還未消,但他也不能否認,沈知弦那張臉,確實是生得好,叫人見之難忘,那一滴殷紅淚痣,誰也仿不來。

  又練了兩刻鐘,沈知弦才有些遺憾地收劍。他不能長時間動用靈力,再打下去,心疾就要出來制裁他了。

  「倒很不錯。」他誇了兩句,見晏瑾緊接著也要收劍,連忙止住,「你不急。方才有幾招,你再使一下……」

  原身之前從不指導晏瑾修煉,晏瑾只能去和普通弟子們一起上課。然而那些弟子們在嚴深的暗中推動之下,又是一致排外孤立他,故意給他最差的劍,使絆子讓他錯過課程。

  頻繁缺課讓晏瑾只能學到皮毛,好在主角光環天賦過人,他就算是拿著最普通的劍自個兒比劃,也像模像樣的。

  但那也僅是像模像樣,深究起來還是很多錯誤,沈知弦就給他一個個挑出來糾正。


  講得興起時,沈知弦忘記了師徒倆之間的隔閡,拿過晏瑾的劍,就要親自給比劃比劃。

  「譬如朝露不是這樣用的。這是劍客於某日清晨見蜉蝣飛過慨而使出的一招。朝露稍縱即逝,這劍招便要靈巧而快,叫人還未來得及看清,就成了暮死的蜉蝣……」

  他將劍尖上挑又壓下些許,將一片泠泠劍光都壓滅,仿佛暮色染上大地後,失去生命的蜉蝣們翩然落地。

  晏瑾一個恍神,忽地上前了一步,一雙眼緊緊盯著靈動的劍尖。

  「風盡蘭州是劍客於日落西山黃昏時頓悟的一招,遍地枯葉映殘陽,西風卷過一片蕭索,叫對手見了彷徨瑟然……瞧見沒,就很帥……」

  有模糊的身影在他腦海里一晃而過,似乎也曾有個意氣風發的白衣人,在為他比劃著名劍招,嘴裡說著相似的話,只是當時他手中握著的是一截枯枝。

  晏瑾脫口而出:「師尊,您會一招風盡蘭州麼?」

  「風盡蘭州?」沈知弦劍尖一挑收了式,幾乎是想也未想,手腕一抖便使出那一招,隨口吟道:「而今立盡月黃昏,西風過盡上蘭州……」

  晏瑾瞳孔驟然放大,記憶里和眼前的兩個身影仿佛重合在一個,一個惦念許久的名字幾乎要脫口而出,「歲——」

  「哎呀!」沈知弦突地一聲驚叫,就打斷了晏瑾的話。他臉色微變,招式還未收尾便反手將劍杵在地上,權做支杖,另一隻手扶著腰,神情微妙又無可奈何,「我的腰……」

  他不敢動用靈力,才用的晏瑾的劍。可晏瑾的劍也是上等品質,掂量著很有些分量的。譬如朝露勝在借巧勁還沒出事,風盡蘭州這招要大開大合,他一個不注意,就略略閃了腰。

  晏瑾:「……」

  他將幾乎要吐出來的名字咽回肚子裡,一瞬間便重新恢復成沉默的狀態,在沈知弦的示意下,謹慎又防備地扶著人回屋。

  沈知弦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借力,冰涼涼的,全然不是一個正值青春風華正茂的人所該有的溫度——心疾葬送了他的未來,只給他留下一個對於修行者來說無比虛弱破敗,宛如廢物的身體。

  上一世,晏瑾也是曾仰慕過他的,故而對拜入他門下並沒有太抗拒,可誰知換來的卻是靈根斷絕,一朝殞命。

  他可憐沈知弦,卻也更恨他。

  晏瑾垂了垂眼睫,掩去了眼底複雜的情緒,將人扶到了床榻上,沉默地行了禮,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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