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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殘劍

2024-09-06 09:30:06 作者: 今夕故年
  四周恢復寂靜後,司緋看著遍地殘花,笑容淡了下來,嘆了口氣。

  藏在陰影里的禿和尚見沈知弦消失了,才敢走出來,露出虛驚一場的神色:「方才見他將劍架在你脖子上,我都害怕了,萬一他手一抖,你可就……」

  司緋無所謂地攤了攤手:「要是這樣能死掉,那可再好不過了。」

  禿和尚想起了什麼,摸了摸禿腦袋,不說話了。

  司緋感受到突然嚴肅起來的氣氛,偏頭看了眼禿和尚,露出輕鬆的笑容來:「沈知弦又不是晏瑾,發起瘋來六親不認,他不會殺我的,放心吧……你該擔心的是荒原里的那一位。」

  他隨手一揮,捲起地上殘花,化出一片幻象來。

  幻象里光線昏暗,隱約可見荒蕪一片,四處縈繞著魔氣,妖獸魔物殘骸遍地,有人背對著他們,渾身透著殺氣,揮手一劍將撲過來的妖魔碎作數段。

  ——是晏瑾。

  他架勢太兇猛,除了些沒有理智的小妖魔前赴後繼地過來送死,本事大一些的妖魔都有點兒瑟縮了。

  妖魔們也不是全然失智的,越是強大的妖魔,越懂得保命的道理。晏瑾在這兒呆了多久,就以狠戾手段斬殺了多少妖魔,愈戰愈勇,甚至還連連升階,實力暴漲。

  幾個在荒原里算是強大的妖魔面面相覷了一會,在他面前心不甘情不願地低下了頭,做出了臣服的姿態。

  晏瑾面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有冷漠和殺氣,對妖魔們的臣服不置可否。大概是感受到了窺視的目光,他猛地轉過身來,一雙殷紅如血的眸里全是戾氣,像是要透過幻象,化作利刃,刺在司緋和禿和尚身上。

  他提著劍,劍上血色淋漓,猶自纏著一縷魔氣。

  禿和尚打了個冷顫,明知道晏瑾看不到他們,他還是下意識就竄到了司緋身後,小心地探出半個腦袋張望:「哎呀別看我別看我,和尚膽小不經嚇……晏瑾這回入魔怎麼瞧著比上回還凶啊,可別最後又控制不住了……」

  他緊張地搓了搓手,憂心忡忡:「溯魂草可沒有第二株——那是什麼?!」

  因為太震驚,他的聲音都有些破音,詫異地看著像是完全失去理智的晏瑾忽然抬手,一團碧綠幽光在他掌心上舒展開來。

  變成了一株小草芽的模樣。

  小草芽在他掌心裡蹦蹦跳跳,也不知表達了什麼,晏瑾眼底的戾氣居然消散了一些,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殺氣也略略收斂了幾分,他手腕一翻,將小草芽攏進袖子裡去,轉身沒入黑暗。

  殘花落地,幻象消失。

  禿和尚臉上震驚仍未散:「溯魂草?晏瑾那兒怎麼又有一株溯魂草?」

  他下意識就要往懷裡摸,摸了半天才恍然,一拍腦門:「我的書被諶洌搶走了!」

  司緋聞言,皺著眉看他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寫著嫌棄。

  禿和尚嘿嘿笑了笑,腆著臉湊過來:「哎呀,阿緋,和尚打不過那個冰塊啊,你去幫和尚把書要回來唄……」

  司緋斷然拒絕:「不要,懶,不想打架。」

  禿和尚扭捏了一下:「那要不然,阿緋你去施展一下美人計嘛……那話咋說來著,英雄難過美人關……」

  司緋臉綠了一瞬,沒好氣地敲了敲禿和尚的禿腦袋:「滾滾滾。」他笑罵著,眼底卻一點兒笑意都沒了。

  禿和尚還想說什麼,忽然神色一凜,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到了他腦袋上,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一點冰涼,緊接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上飄落,很快就鋪了滿地。

  是維持了數千年的封印禁制,終於碎掉了,巨大的禁制化作片片飛雪,洋洋灑灑落下。

  「阿緋,禁制破了……」

  「是呢……那些東西要出來了。」司緋神色空茫了一瞬,很快就露出來一個狡黠的笑,「你方才說,諶洌還在外頭守著?」

  禿和尚哎了聲。

  「嗯,很好,捉苦力去。」

  一胖一瘦兩道身影很快消失,而不死城內某處密室里,沈知弦剛融合了溯魂草,神情有片刻恍惚。

  小草芽很特別他是知道的,可萬萬沒想到,它居然就是傳說中……能逆天溯魂改命重生的溯魂草。

  上一世的他,最後大抵還是沒能在晏瑾手裡活下來的,那這一世的重生,是因為溯魂草嗎?


  是誰找到了溯魂草,又這般費盡心思地讓他重生——不,晏瑾也是重生的,這事兒,和他有關係嗎?

  密室里只剩一抔黃土,那塊寫著溯魂草的小木匾,在溯魂草被吸收融合後也化作齏粉,沈知弦心情複雜地運轉了一下靈力,一點點細緻地查探過心脈。

  方才溯魂草和剩下一小塊鮫鱗融合,徹底地修補了他心脈上的創傷,久違的舒暢感讓他恨不得立刻就出去找人打一架暢快暢快。

  等找到晏瑾了,一定要同他好好打一架,之前受心疾壓制著,都打不痛快。

  此處四面皆牆,只有一扇門緊閉,沈知弦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出,剛一出去就被風雪糊了一臉。

  他微微偏頭避開一片雪花,才發現自己站在一處長街上。

  這和普通城鎮裡並沒有什麼不同,磚瓦房,紅燈籠,青石街,若說有不同的,那便是此處的居民,皆是非人。

  寒風蕭瑟中,幾個裹著厚厚棉襖的小妖怪崽崽笑鬧著從沈知弦身邊跑過,藏不住的兔耳朵在風裡一晃一晃的,毛絨絨的,很是可愛。

  這是……在不死城裡?

  沈知弦打量著四周,旁邊一個佝僂著背的老樹妖艱難地抽起來自己的根,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又將根莖塞回土裡去:「哎喲喲,一個新來的年輕人。」

  沈知弦轉頭看它,老樹妖樹幹上有一張乾枯皺巴的老人臉,正愉快地哼著五音不全的曲子,見沈知弦望過來,老樹妖哎呀一聲,慈祥道:「在這兒還住得慣?」

  沈知弦臉色流露出一點疑惑,佯裝不解:「這兒……是什麼地方?」

  他面上的茫然恰好好處的真實,老樹妖不疑有他,道:「這兒是不死城呢,我們也叫它無憂城,在這兒你不會有煩惱,每天都是快快樂樂的。」

  恰此時,又路過了幾隻妖魔,老樹妖愉快地同他們打招呼,沈知弦趁機套話,發現這兒的妖魔鬼怪,居然都不認識司緋,更別提禿和尚了。

  沈知弦覺得匪夷所思,這兒的非人仿佛不懂煩惱是什麼,每個臉上都是帶笑的,似乎沒有任何負面情緒——這怎麼可能呢,縱然是剛出生的嬰兒,也會哭笑吵鬧耍脾氣啊!

  他還注意到,這兒隨處可見忘歸花的雕紋,門邊屋檐下,總是會雕刻著忘歸花的紋路,那花紋里流動著一絲微弱的氣息,沈知弦仔細感應了一下,覺得有點熟悉——這與方才司緋指尖花流瀉出來的月光極為相似。

  八成是那位司緋的手筆。

  不死城應該是和那所謂的荒原有點關係的,看司緋的態度,沈知弦覺得不死城很大可能才是這荒原最後一處防線。

  數千年來,那封印禁制早就裂痕無數,大妖魔們無法穿過這些裂縫,但許多小妖魔卻是能從那兒逃離出來的。

  司緋在此建不死城,大概就是為了處理掉這些逃出來的小妖魔們。

  沈知弦心中猜測無數,面上神色不顯,正要同這老樹妖告別,老樹妖忽然哎喲了一聲,抖了抖樹身,抖落許多枯葉:「是誰砸我喲!」

  它抽出一根樹根,撿起旁邊一塊骨碌碌滾過來的石頭。

  那石頭上以紅繩繫著一卷小紙,樹根不甚靈活地拆開來,看了半晌,默默將紙遞給沈知弦:「我不識字,你來看。」

  沈知弦接過紙和石塊,展開紙張,那上頭第一句話便是「沈仙師親啟」。

  他微微凝了神色,繼續往下看。

  紙張小小的,但很長,捲成一卷。看這措辭風格,像是禿和尚寫的,洋洋灑灑前半段都是表達歉意,只最後一段小心翼翼地提了提晏瑾。

  紙上說,荒原被封印了數千年,裡頭妖魔鬼怪無數,難以管教,之所以將晏瑾送去荒原,是因為晏瑾天生魔體,只有他才有本事鎮得住場子。

  就像是將一隻獅子送進一片森林裡,讓他統領整片森林,不讓裡頭各種野獸放肆作亂。

  咔擦一聲,老樹妖瑟縮了一下,眼睜睜看著那塊硬硬的石頭在沈知弦手裡被捏成粉末,簌簌落下。

  沈知弦繼續講最後一點兒紙卷展開,那上頭還說,荒原的封印禁制撐不住了,開始大片大片地碎裂了,無數妖魔逃逸出去,還請沈仙師出手相助,斬妖除魔。

  至於晏瑾如今在哪兒,他們已經……不知道了。

  看到最後,沈知弦的臉色沉得仿佛下著暴雨的陰天,老樹妖本來還好奇著呢,看著他這渾身陰冷的氣息,求生欲旺盛地閉了嘴,睜著雙昏花老眼目送著沈知弦離開。


  眼見的沈知弦的背影消失,老樹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正昏昏欲睡,一聲哎喲聲又把它驚醒了。

  「糟了糟了,忘記解開法訣了啊!」一個禿和尚從它面前焦急跑過,胖胖的手還在不停地掐算著什麼,片刻後他手指一頓,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這一推算,還有轉機……」

  他慢下腳步,晃悠悠地走開了。

  老樹妖迷迷糊糊地看著他,看著他一搖一晃地走遠,這回是徹底閉上眼睡過去了。

  卻說沈知弦這邊。

  沈知弦心裡其實是恨極了司緋他們的作為,手指捏緊了紙卷,恨不得撕碎了全糊他們臉上去。可他找不著司緋他們,也找不著晏瑾。

  他倒是打過契約的主意,可不知道是距離太遠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催動契約時,只能隱約感受到晏瑾安全無恙,並不能感知到他的位置。

  也幸好還能感受到晏瑾沒受傷,不然沈知弦現在就會忍不住把不死城掀翻。

  要不然……他先回清雲宗去。

  晏瑾若無大礙,又還惦記著他的話,打聽得他的消息,必定是會回清雲宗的。

  也省得他們兩邊互相尋找,互相錯過。

  等他與晏瑾見著面了,再來攜手處理這種種事情,沒見著晏瑾,他心裡總是不安。

  沈知弦沉吟猶豫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紙卷,摸著摸著忽然覺得手感有些奇怪。

  他抬手看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在卷尾一角,輕輕地扯起來一張貼附其上,薄薄的紙。

  這掀起來的紙不過半個巴掌大,薄薄的一張,看著很脆弱,似乎是碰一下就會破,但實際上捏起來手感極為堅韌。

  只是那上面什麼東西都沒有。

  沈知弦仔細地摩挲過這張紙,一點兒熟悉的氣息在紙上流轉,讓他一瞬間回憶起溫宗主來。

  他皺了皺眉,仔細確認了一下——確實是有溫宗主的氣息,確切而言,是溫宗主的劍的氣息。

  溫宗主早在數年前就升階失敗身殞了,他的劍也早就碎裂了,時隔多年,怎麼會在這兒感受到他和他的劍的氣息?

  沈知弦心頭謎團越滾越大,當時溫宗主身殞時,他還被奪舍著,對此一無所知,溫宗主一應後事都是宋茗並幾位長老一起處理的,若是要知道當時究竟是個什麼情形,少不得回清雲宗問個清楚。

  沈知弦定了定心神,終於是打定了主意,暫且撇下不死城的種種,開始往清雲宗趕。

  一路上果如紙條所說,妖魔鬼怪多了許多,隔三差五就要出現幾隻。沈知弦雖然趕著路,見著妖魔鬼怪作亂,倒也會停下來處理一番。

  這日,沈知弦一邊琢磨著那張無字紙,一邊趕路,路過一片林子時,又看見了一位仙修正在被幾隻魔物圍攻,捉襟見肘好不狼狽。

  他三兩下將魔物斬殺,那仙修轉過身來道謝時,沈知弦咦了聲:「宿成仙師?」

  這不是之前曾萍水相逢見過兩面,還給他算過一卦的玄機樓弟子宿成嗎?

  沈知弦還頂著歲見的面容,宿成愣了一下,很快就認出他來了,高興地同他打了個招呼後又很詫異:「原來你也是仙修嗎?」

  沈知弦微微帶笑,溫和道:「當時有難言之隱,不得不隱藏身份,還請不要生氣。」

  宿成擺了擺手,笑道:「哎呀我懂我懂,也不是什麼大事,生什麼氣呢,我還要感謝你救我一命。」他抱拳,深深一禮。

  沈知弦側身避讓了半禮,笑了笑,便揭過了這個話題。又見他風塵僕僕,沈知弦便多問了幾句。

  宿成道:「近日妖魔橫行,隱約有妖魔復盛之象,我雖非大能,斬幾個小妖小魔,還是可以的。」

  兩人匆匆交流了兩句,各有要事,便各自要分別,轉身時,宿成一眼瞥見沈知弦手裡那張紙,詫異之下脫口而出:「天命紙?」

  沈知弦倏地偏頭看他。

  宿成自知失禮,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歉然道:「很抱歉……我是突然看見了本門失傳已久的天命紙,一時震驚……能否問一問,這紙是從何而來?」

  沈知弦心念一動,大方地將那紙遞過去:「是他人所贈。你認得這張紙?」

  宿成小心翼翼地捏住這張薄紙,翻來覆去看了看,震驚之色越發明顯,他篤定道:「這確實就是天命紙!這上頭還有那位師叔的氣息!」

  沈知弦順著他的話問:「你的師叔?」

  宿成猛地住了嘴,自覺失言,有些懊惱,但話已經出口了,面前又是剛剛才出手救過他的人,他左右望了望,見四下無人,小聲道:「也不算是師叔了,那位前輩很久之前就已經被逐出了玄機樓……我們宗門裡,只有他能用得了天命紙。」

  他住了口,露出不願多說的為難神色,沈知弦也不為難他,只道:「那你可知,這紙上有何蹊蹺?」

  「天命紙能推過去未來,需天賦極高者才可駕馭。這上頭有法訣,我是無法徹底解開了,但讓上面的內容顯示出來,我還是能做到的。」宿成顯然是對自己這方面的實力很自信,他問:「可要試一試?」

  沈知弦做了個有勞的手勢。

  宿成應了聲好,一番複雜作為,法訣打在天命紙上,果然那上頭逐漸就浮現出一個圖像。

  宿成是個老實人,見隱約有圖像浮現了,便立刻抬頭目視前方,避嫌地一眼都不看:「好了。」

  沈知弦看著那圖案,輕吸一口涼氣,面上不動聲色地向宿成道謝,宿成擺擺手表示不客氣,兩人便互相道別告辭,各自往相反的方向離開。

  等走了一段路,沈知弦才攤開手,那張顯現了圖案的紙正躺在他的手心上,上面繪著一把劍,隱約還有靈氣流動。

  是溫宗主的劍。

  並著一縷殘破的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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