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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七十

2024-09-06 09:30:09 作者: 今夕故年
  沈知弦輕咳一聲,倒也沒有太驚慌,他鎮定地從晏瑾身上下來,神色如常地同四長老打招呼:「師叔晚上好。��

  四長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晏瑾,欲言又止。

  沈知弦道:「師叔不認得我們了?」

  四長老神色木然:「你……他……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他連今夜過來是為了什麼都差點兒忘了,滿腦子就只有沈知弦與晏瑾兩人親密相擁的畫面——小師侄和小師侄徒弟出門一趟,這都發生什麼了?!

  沈知弦偏頭想了想,委婉道:「大概是,道侶之間的正常行為?」

  四長老:「……」

  四長老:「???」

  四長老呆滯得無法回神。

  沈知弦貼心地留給他接受的時間,自去取了茶具等物,在旁邊小玉桌上泡起了茶。

  沈知弦這兒無一次品,上等靈茶葉在滾燙熱水中舒展開來,淡淡的茶香終於喚醒了四長老,他長舒了口氣,抹了把臉:「這事兒你們該好好斟酌。」

  沈知弦抿茶的動作一頓。

  晏瑾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拳。

  四長老道:「雖然我們清雲宗不會幹預弟子們的私事,但是你們這麼沒名沒分的一塊兒也不好,若是想好了,就該好好選個日子定下來……」

  四長老回過神後,越說越得勁:「宗門裡很久沒有熱鬧事了,趁著這機會,好好熱鬧熱鬧……」

  沈知弦望了晏瑾一眼,哭笑不得,眼見四長老說得雙眼發亮,他只能出聲打斷:「師叔,這件事我們會好好準備的。您深夜過來,是有何要事嗎?」

  四長老意猶未盡地住了口,終於想起來正事,他猶豫了一下,在昏暗的夜色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沈知弦,慎重地問:「是你回來了嗎?小歲見?」

  ——四長老果然是知道自己曾被奪舍一事的。

  沈知弦心頭一松,毫不遲疑地點頭:「師叔,是我。」

  他站起身來,微微斂了斂神色,恭敬地朝四長老深深鞠了一躬,感激道:「師尊與師叔當年辛苦,晚輩不敢再忘。」

  這神情姿態,絕不可能是那奪舍的怪物能做出來的。就連幾年前沈知弦性情有變時,也不大一樣。

  四長老不說話了。不知他想起了什麼,夜色里,他眼底逐漸泛起水光,他抬起手來,端起茶杯,也顧不得茶水滾燙,咕嘟一下一飲而盡,壓了壓心底的激動,好半天才哽出來一句話:「溫師兄若是知道了,該多高興……」

  當年沈知弦出事時,他被溫師兄拽著一塊兒救人,見多了溫師兄愁眉不展嘆息不已的情形。

  沈知弦是難得的天才,被奪舍了,他自個兒也惋惜過許久,也曾拼力去救治。只是後來溫師兄去了,那奪舍的半魔沒了壓制,行事越發乖張,他沒法子,只能暗自琢磨,守著那點兒微渺的希望。

  終於,他真正的小師侄回來了……

  只可惜,溫師兄再見不著這一幕了。

  他伸手扶起沈知弦,欣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三人各自坐定。沈知弦真實的經歷聽起來太匪夷所思,若非他是當事人親身經歷了這一切,他自已都難以相信。

  他也不願四長老擔憂太多,便撿著輕鬆的事兒略略解釋了一番,只道是這趟下山,找著了鮫鱗治好了心疾,徹底將那奪舍的半魔給驅走了。

  四長老問了幾句,確認他是真的回來了沒事了,先是舒了口氣,爾後又皺了皺眉:「這麼說,你們是一路同行,未曾分開過?」

  沈知弦頷首:「大致是。」

  四長老眉頭皺得更深了:「早段時間,興起了一個流言,是關於晏瑾的……說晏瑾在外頭害死了許多人。好幾個小門派派人來鬧了幾回。」

  「是嚴深在搗鬼。」沈知弦沉了神色,深吸一口氣,慎重道:「師叔,我有一件事,事關師尊,要同你說……」

  ……

  大漠深處。

  月色朦朧,漫天黃沙迷人眼。羸弱的少年拖著沉重的步伐,艱難地跟上前面身子挺拔的男人——是真的沉重,一腳一個深深的印。

  他喘息著。風沙太大,他的嘴唇有些乾裂,隱隱作痛。眼見的男人越走越遠,少年不得已出聲喚了聲:「等……等等我……」


  男人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只略略慢了些,聲色冰冷:「等出了沙漠,你便自行離去罷。」

  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少年聲音虛弱依舊,面上卻沉穩得看不見一絲擔憂害怕:「你救了我,我總該報答你的……」

  「不必。」

  冰冷生硬的兩個字,不容置喙。

  少年咬了咬牙,忍住想上去暴打他一頓的衝動——這人什麼毛病,好好的路不走,非要來什麼大沙漠呢?

  來大沙漠也就算了,救了他這麼個「虛弱嬌憐」的小美人,居然態度這麼冷漠!

  禿和尚說得沒錯,諶洌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大冰塊,活該他單身一輩子。

  少年腹誹著,正琢磨著怎麼裝腳崴扮跌倒裝可憐去近諶洌的身,不遠處黃沙忽然如海浪般翻滾起來,一團紅雲似的沙妖飛快地卷了過來。

  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嬌弱可憐」的人,少年當機立斷地就躲在了諶洌身後,趁機想近他的身。

  然而還沒等他成功實現這個目標,諶洌抬手,緋紅如火的長鞭唰地打在那團紅雲上,將它打了個粉碎。

  速度之快,仿佛就是眨了下眼,少年距離諶洌都還差個兩三步呢,那沙妖便銷聲匿跡了。

  塵埃落定後,兩人才發現那紅雲不過是一件緋色衣衫,也不知是哪個可憐人的,死在了這裡,只留下一件衣衫,被那偷襲的沙妖捲起來時誤打誤撞給裹上了。

  衣衫被鞭子抽裂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風卷著沙子,它們很快就覆上了一層沙,顏色都暗淡了許多。

  也不知是哪裡戳到了諶洌,他忽然抬手,又是一鞭。

  火花從鞭梢濺落在幾塊破碎的衣衫上,不過片刻,幾片衣衫便燃燒殆盡,又是一陣風卷過,那灰燼被吹散,盡數融入沙中,不復存在。

  少年眼神深了深,狀若無意道:「你討厭紅色?」

  諶洌置若不聞。

  少年不死心,伸手想碰那根火紅長鞭:「這鞭子很好看……」

  他的手還沒完全伸出去,諶洌刷的將鞭子重新卷回手腕,偏頭望向他,眼神里能飛出冰刃,硬生生將少年的手凍在了原地。

  少年與他對視了一眼,訕訕然收回了手。

  不過一根鞭子,有這麼寶貝麼……他也有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會使鞭的啊!把妖魔鬼怪抽得滿地打怪絕不手軟的呢!

  風吹來了幾聲小聲嗚咽,軟乎乎的,兩人皆循聲望去,一團小小隻的刺蝟蜷成一團,縮在一塊石頭後,只露出半截身子,瑟瑟發抖著。

  一隻幼年的小妖怪崽崽。

  這片沙漠很古怪,什麼妖怪都有,出現一隻刺蝟也不奇怪。看小傢伙這孤零零的模樣,多半它爹娘都被別的大妖給吞掉了,剩它孤苦伶仃的一隻。

  少年眼底閃過一絲嘆息。

  諶洌對妖魔鬼怪都沒什麼好感,見了小刺蝟妖,立刻就要抬手。

  少年顧不得許多,眼疾手快地撲過去抱住諶洌的手臂:「別傷它!」

  這一下突如其來,諶洌被他抱了個正著,他神色一冷,都顧不得那小刺蝟,下意識就一甩手,要將少年甩開。

  他沒刻意收斂著力氣,少年被他甩得向後踉蹌了幾步,摔倒在地,倒是恰好摔在了小刺蝟面前。

  手撐在沙礫上,有點疼。少年若無其事地抬手,拍落掌心的沙礫,將一點兒血跡也一同擦掉。

  他沒搭理諶洌,轉身就看小刺蝟。

  小傢伙很害怕,努力地把自己團起來,滿身的刺。可它太小了,那刺不甚堅硬,輕輕碰著也不扎人。

  這要是遇著別的妖了,簡直是一點兒自保能力都沒有。

  少年看了它片刻,無聲地嘆了口氣,借著身軀的遮擋,他指尖一晃,一朵小小的忘歸花在他指尖綻放落下,掉到了小刺蝟身上。

  大概是這花兒身上蘊藏的氣息很柔和,小刺蝟的發抖暫停了一瞬,片刻後,它小心翼翼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小腦袋探出來,小豆子似的眼防備地看了少年一眼,然後飛快地將那花兒攏到肚皮處,又是曲身一卷,連著花兒一起捲成一團,骨碌碌地滾到石頭後邊去了。

  少年失笑,站起身來,一轉身,卻見諶洌神色冰冷地看著他:「忘歸花——司緋?」


  嗯???

  這人是狗鼻子嗎?

  那么小的一朵花,氣息微弱到幾不可聞,這樣都能被他發覺的嗎!

  司緋身形疾退,躲開諶洌充滿憤怒的一鞭子,一斂虛弱語氣,笑吟吟道:「同行了一路,總該有點兒感情的,別那麼凶嘛!」

  諶洌一言不發,將長鞭揮舞得只剩殘影一片,司緋沒有武器,也不反擊,只靈敏地閃避著,揚聲道:「我好好的一介良民,做什麼老追著我打?」

  諶洌冰冷道:「你們妖魔最是狠毒無心,當年若不是你們——」他的話戛然而止,出手卻是更狠厲了。

  司緋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正想就著這個話題追問,眼角卻掃到一團黑氣悄無聲息地從沙里拱了出來,眼見的就要撲到諶洌身上了。

  而諶洌正滿心追著他打,似乎毫無察覺。

  司緋眼角一跳,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迎著諶洌的鞭子而上,一揮手,無數月白色的花兒形成一道屏障,將那黑氣一隔。

  鞭梢打在他手背上,留下鮮血淋漓的一道傷口,火辣辣地疼,而那黑氣勢頭也是極猛,一下子衝散花陣,繼續朝兩人撲來。

  司緋首當其衝,他身後就是諶洌。

  他當機立斷地啊呀一聲,往後一避,「恰好」撞進了諶洌懷裡,危急時刻,諶洌沒來得及管他,先揮鞭擋了一擋黑氣。

  就這一眨眼功夫,諶洌覺得自己懷裡被一隻手摸了一下。

  他神色一凜,然後下一瞬他就看見司緋唇邊帶起一絲狡黠的笑容,手裡捏著本書冊,飛快地溜到一邊去了。

  「你找死——」諶洌渾身都在冒冷氣,一字一頓吐著冰碴,鞭舞成幻影,帶著凜冽殺氣甩來。

  司緋手背上的傷口還在流血,那魔氣聞到了血腥味,越發囂張了,張牙舞爪地衝過來,司緋狡猾地引著它去攻擊諶洌。

  與諶洌交手了許多次,司緋很清楚諶洌的實力,不過這魔氣似乎也和一般魔物不同,看起來要更強悍許多,諶洌被迫與它周旋了好一陣,都無法奈何它。

  不過魔氣同樣也無法奈何他。

  司緋見此情景,趁著機會,腳底抹油轉身就要溜。

  他手裡還捏著禿和尚的那疊天命紙,諶洌瞥見了,不想讓他走,一邊抵抗著魔氣,一邊分神去攔他。

  司緋避開長鞭,笑道:「給你給你,別急……」他一揚手,那書冊子便朝諶洌扔去。

  諶洌空著的那隻手下意識地就拽住了書冊,就這一瞬間,司緋已不見了影,那魔氣沒了一個目標,越發難纏。

  諶洌將書冊往懷裡一塞,沒了司緋在旁邊煽風點火,他這回毫不留情,很快就將那黑氣抽得四處散溢,剩下一縷細細小小特別純黑的,大概是感覺不妙,趁著諶洌一個不注意,就鑽進沙里沒了蹤影。

  這一番打鬥,戰得塵沙漫天飛揚。

  諶洌在風沙中,面無表情地將鞭子纏上手腕,從懷裡摸出來那本書冊。

  殘舊的書冊在他手裡化作一縷輕煙,一眨眼,就只剩得一朵忘歸花,靜悄悄地被他捏在指尖。

  諶洌凝視著這朵花半晌,冷笑了一聲,抬手就想將這花兒毫不留情地擲落在地,然而手指還未鬆開,他又停住了,片刻後,他手腕一翻,將這朵花收了起來,轉而從懷裡捏出來一張薄薄的紙。

  ——那是一張,無字的天命紙。

  ……

  司緋沒有回頭,諶洌這個人,發起狠來是冷冰冰的瘋狗,他見識過的,他也不想被逮著。

  急急回到與禿和尚約定的地點,他回身仔細查探了一番,確認諶洌沒有追上來,他才鬆了口氣,隨手將那書冊扔回給禿和尚。

  禿和尚一把接過,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啊呀呀呀,我的小寶貝啊……」

  司緋這才有閒心來處理手背上的傷口。諶洌沒留情,這傷口看著就很猙獰,他一邊倒抽著涼氣清理,一邊沒好氣道:「收好了,下回可就拿不回來了。」

  禿和尚見他受傷,擔憂地湊過來想幫忙,被司緋推開了,他頓了頓,乾脆翻開了書冊。

  書冊在他手裡,一頁頁被翻過,原本什麼都沒有的紙頁,逐漸浮現出文字。

  禿和尚一邊翻,一邊道:「上一世沈知弦魂魄太弱,不得已才用天命紙開闢了一個小世界讓他養魂……眼下一切回歸正軌,這小世界也該封起來了。」

  他翻到那一頁,微微閉了閉眼,掐訣起印,將沈知弦曾短暫停留過的那個小世界整個兒封了起來。

  這不是一件容易事,完成後禿和尚滿腦袋都是虛汗。他長舒一口氣,謹慎地看著那頁寫完字的天命紙逐漸恢復空白,才擦了擦額頭的汗,隨手撥弄著書冊。

  「晏瑾如今正控著荒原,沈知弦也好好活著,好歹這一世算是救回來了。希望別再出什麼簍子嘍,不然和尚的罪過可就大了,輪迴個千千百百世都沒法贖罪……」

  他隨意地翻著書冊,忽然發現了什麼,動作停住了,片刻後他將書舉到面前,仔仔細細地看著縫隙里不甚明顯的撕痕。

  「阿緋,你那一頁怎麼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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