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水中倒影
喬淵的離開,是徹底的離開。這個念頭產生的堅定,直到喬淵的身影再也看不見,杭司終於清晰地認識到,包括喬淵在內,他們都被殺了。
像是衛長說的那樣。
這裡發生過一場很激烈的廝殺,這裡流淌了不少鮮血。
受益者是誰?
杭司覺得自己的記憶像是缺失了一塊,好像忘記了一個什麼人。她走在茫茫的白雪中,目光能及山下的村莊,可怎麼都下不去。她知道那是梅棠村,也記得剛剛還在梅棠村,後來呢?
大家一個一個地過來跟她道別,之前她看到的樹下那兩個年輕男子呢?似陌生又熟悉了。
還有,喬淵他們被誰殺了?
杭司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心裡好像是空了一塊,一時間很茫然。世界就一下都安靜了,好像就只剩下她一個似的。
只有雪落的聲音。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終於看到了一個人影。在不遠處的湖邊,背對著她而坐。很平靜的湖水,越走近就越能感受到來自湖水的溫暖。
這很不可思議。
周圍簌簌飛雪,湖面上卻絲毫不受影響,仍舊藍得很,又平靜得很,從杭司的角度看過去,就宛若一面藍色的鏡子。
男人轉過身時,湖水裡倒影了他的身影。
眉眼間也像是沾了湖水的暖意似的,看著她微笑時叫人心生愜意。男人輕聲說,「你來了。」
好像,一直在等她似的,等了很久。
眼熟,但杭司想不起他是誰,意外卻覺得他跟喬淵有幾分相似,只不過眼神比喬淵要柔和。然而透過眼神,又有捉摸不透的深意。
這深意里有沉著,和異於常人的冷靜。她見過很冷靜的人,像是陳凜,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見情緒波瀾。可眼前的男人遠比陳凜還有深沉,他獨自在那,就成了一個完整的世界,有強大的力量。
杭司心底蜿蜒出一種預感來,她問,「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男人含笑看她,笑能入眼,所以眼神看著並無攻擊力,說出來的話也是輕柔,可聽著叫人脊骨發涼。「他們本不該活著。」
杭司沒由來地感覺到冷意,雖然湖邊依舊溫暖。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湖面。
那個倒影。
倒影那麼清晰,男人的五官輪廓就像是印在水中似的。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水中倒影里的那雙眼睛,更純粹些。
男人將她輕輕拉進懷裡,伸手的瞬間,杭司看見了那枚刺青。
像是烙印似的,一下就燙進她心裡。
她並不排斥男人的懷抱,似森林的清新乾淨,又有皮革的深邃內斂。記憶有片刻的游離,她想到了一幕:男人帶著她去騎馬,他耐心地牽著馬,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好像再自然不過的好。
男人低聲在她耳邊說,「以後不會有人再來打擾我們了。」
杭司在他懷裡沉默了許久,然後問他,「你是誰?」
男人沒惱,低頭看她,「我是陸南深。」
陸南深?
是誰?
杭司又看了一眼湖面。
那個倒影里的人,手臂上沒有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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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司總會在這樣的夢裡醒來,睜眼的瞬間,耳邊總像是有人在問,陸南深是誰?
夢境裡的虛幻與現實的記憶相重迭,過往發生的林林種種都會在睜眼的瞬間回到腦子裡,杭司總會在床上坐好久才能緩解渾渾噩噩的狀況。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三個月。
三個月後,杭司終於清醒了,也終於接受了現實。
跟她同樣清醒的人還有年柏霄,只不過,他不肯接受現實。
三個月前他們一行人坐上了救援直升機,整個雪山在他們腳下翻天覆地的瞬間,杭司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得救了,但有的人留下了。
這三個月他們沒做別的,第一時間跟著救援隊重返梅棠村的北山峰,克服磁場帶來的所有壓力,恨不得把整個北山峰翻了遍。
梅棠村不再避世。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一時間一個隱世之村在外界就轟動了。通往梅棠村的路很快被簡單開闢出來,警方進入了梅棠村,方便配合救援的同時也開始著手調查田嬸子和段意事件。
法網恢恢,族長知道事情再也藏不住,便跟警方一五一十交代了當年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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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嬸子的判斷沒錯,田大宇的確死於巫老之手,目的就是想封口。老巫老的死的確另有隱情,中毒而亡,也是巫老的「傑作」。
用來葬屍的山洞雪崩時被埋,隨著救援人員的挖掘,裡面的遺體也盡數被發現,其中就有老巫老的屍體,經法醫鑑定,證實了老巫老中毒身亡的事實。
而作為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族長,為了自身利益,不但選擇了視而不見,還幫著巫老為非作歹,之後被警方帶走,得到他應有的懲罰。
段意牽扯了兩件大案,D22綁架案和兩年前魂頌案,都是跟陸南深有關,隨著段意的死,案情也都均數浮出水面。
段意給自己的定位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他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當年的報復,向陸南深,向杭司,並且精心羅織了一條復仇之路。
說他瘋狂也是瘋狂,說他高智商也是高智商,但最後都抵不過魚死網破的心思。
山洞裡的遺體被陸陸續續挖掘出來時,田嬸子、巫老的屍體也被救援隊找到了,之後段意的屍體也被找到。
只不過段意和巫老的屍體慘不忍睹,許是在掉進地縫的時候被猛烈撞擊過,屍體七零八碎的,救援隊廢了好大功夫才將其找全,但已是面目全非。
救援隊的人有私下嘀咕的,「這可能就是老天顯靈吧,惡人就算死了也會被報應。」
但這種話沒展開議論,不管如何,死者為大。
尋找方笙成了年柏霄、杭司和陸南深的主要任務。方笙父母知道這件事後近乎崩潰,尤其是方笙媽媽,昏厥了好幾次。
尤其是見著年柏霄的時候更是激動,方笙媽媽狠狠扇了年柏霄兩個耳光。
對此不管是杭司還是陸南深都很內疚,杭司跟方笙媽媽說,「您要怪就怪我,她也是因為擔心我才跟著去的。」
陸南深也向方笙父母道了歉,雖然這種道歉來得沒有太大意義。他說。「一切都因我而起,不怪任何人,都是我的錯。」
可年柏霄就硬生生承下了方笙父母的憤怒,他跟杭司和陸南深說,「不是,如果不是因為我,方笙不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