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爵大人喜歡規矩,你進去之後,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說,該做的事情做了,多餘的事情就一點都不要做!」韋斯特騎士穿著整潔乾淨的鎧甲,像一隻隨時準備接受參觀的孔雀,一絲不苟地說著。
「是的,韋斯特騎士老爺大人!」安德魯·格雷特唯唯諾諾地應著。
韋斯特騎士又嚴格地審視了安德魯一眼,目光從他害怕又帶著憧憬的眼神掠過,這種眼神韋斯特騎士見到的次數並不少,那些妄想著依靠投機而獲得子爵大人青睞的人,就是這種眼神!
呵呵,然而他們根本不知道只有實力才是一切的根本!韋斯特騎士心裡冷笑。
他的目光在安德魯身上繼續往下移動,落在了安德魯那一身陳舊的衣服上,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平心而論,格雷特家在尼塞小村也是富裕人家,安德魯穿的衣服比起一般的村民來說要好多了,很多村民身上的衣服上都是破洞,還捨不得扔!
因為一扔就沒有衣服可以穿了!
而安德魯的衣服雖然陳舊,但起碼一個破洞都沒有!
然而就算如此,也無法入韋斯特騎士的眼。
韋斯特騎士是一個高標準要求的人,不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其他平民,當然不包括格里恩子爵這類的人。
但無論如何,安德魯都不屬於那個例外的人。
所以韋斯特騎士的臉色越發難看。
安德魯則越發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就成為火山爆發的導火索!
不知道過來多少,總之安德魯是度日如年,後背冒出了細如牛毛的冷汗。
這才聽到韋斯特騎士極其不滿意的聲音,「進去吧!」
安德魯這才如釋重負,縮手縮腳地走進新威爾城堡的天鵝大廳。
格里恩子爵宴客的地方。
一根根點燃的手指粗細的松香蠟燭,銀白色的壁爐,鎏金花紋的厚實地板,以及地板上鋪著一張繡著黑色天鵝的特里斯亞山羊地毯。
安德魯哪裡見過這麼奢華的東西?
他這輩子見得最好的建築就是帕特雷的庫爾老爹酒館!
庫爾老爹酒館怎麼能跟格里恩子爵的府邸相比?
一樣樣東西,讓他應接不暇,衝擊著他貧瘠的見識。
安德魯一時懵了。
他茫然地抬起頭,映入眼帘的一張長長的長方形餐桌。
餐桌正中的首位上,一個穿著白色紋金絲長袍,嘴巴上留著優雅鬍鬚的中年男子,正聚精會神地用銀色的餐刀對付著自己面前銀盤裡的帶血肉排。
此人,正是新威爾城堡的主人,帕特雷城的統治者,格里恩子爵。
在格里恩子爵的右側,站著一個嚴謹幹練模樣的管家,他頭頂微禿,不多的頭髮被梳得整整齊齊,像一隻等待接受檢驗的軍隊,身子站得筆直,像一棵昂揚的樹木,目不斜視,一隻手抬起,上面掛著一條潔白的餐巾,隨時等待為他的主人服務!
比爾!安德魯心裡閃過這個名字。
他在庫爾老爹的酒館裡聽那些粗野的市民說過這個人,他是格里恩子爵的管家,得力的左右手,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狄卡斯男爵和老約翰一樣。
比爾管家協助格里恩子爵將他的領地管理得井井有條,而格里恩子爵則回報於信任!
安德魯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比爾管家。
面對安德魯說得上不禮貌的目光,比爾管家臉色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就像一具雕像。
倒是走到格里恩子爵旁邊的韋斯特騎士,臉上多有不滿之色,一聲冷哼就從鼻子裡發了出來。
安德魯聽了頓時渾身酥軟,心裡不由閃過懊悔的念頭,當初為什麼要聽亞當斯的話過來?
正好這時格里恩子爵也把目光望了過來。
安德魯和格里恩子爵四目相對,那不怒自威的樣子,讓安德魯心臟猛跳,身子不受控制就跪了下來。
安德魯骯髒的衣服和鎏金花紋地板接觸,發出咚的一聲,在場的格里恩子爵和比爾管家眉頭都是一皺。
韋斯特騎士臉上更是露出了慍怒之色,安德魯是他帶進來,他沒有分寸,就是在丟他的臉。
他抬腳就想走到安德魯面前,把這個讓他在格里恩子爵面前丟臉的賤民丟出去。
哪知道,格里恩子爵微微揮手,制止了他的行動。
韋斯特騎士只得站在原地,目光不善地盯著顫顫悠悠的安德魯:你小子再給我丟臉,我就讓你沒有臉!
安德魯身子已經全身無力了!
格里恩子爵從比爾管家的手臂上拿起餐巾,不緊不慢地擦拭並沒有多少油污的嘴角,然後把擦拭好的餐巾放在桌面上,這才對安德魯道,「你是尼塞小村的人?」
格里恩子爵的聲音,沙啞而帶著磁性,聽起來就讓人感覺很舒服,感覺很有貴族范!
這是安德魯心裡一閃而過的想法。
「是的,子爵大人,我叫安德魯,安德魯·格雷特。送信的老格雷特的大兒子!我……」
韋斯特騎士一聲冷哼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安德魯喋喋不休的話,把安德魯又嚇得瑟瑟發抖。
「子爵大人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不需要那麼多嘴!」
格里恩子爵並沒有制止手下韋斯特騎士的發言,這表示他對安德魯回答的話也是多有不滿。
頓了一下,格里恩子爵才又問,「我聽說,你們的狄卡斯男爵今年冬天打算留在尼塞小村?」
「是的,子爵大人!」安德魯偷偷看了一眼韋斯特騎士,這一次他就不敢多說話了。
格里恩子爵聽了忍不住一笑,哪怕是嘲諷的微笑,都帶著貴族優雅的味道,「你們的這位男爵真的很勇敢!」
「子爵大人,也許他不是勇敢,而是愚蠢!愚蠢的人總是把自己的愚蠢當成了勇氣,就如同他拒絕了您遞過去的善意!」韋斯特騎士略一抿嘴,也說道。
他是格里恩子爵的心腹,有一定的發言權。
「韋斯特騎士,背後說一位公國貴族的壞話,不是一位騎士應該做的事情。」格里恩子爵嘴上說著批評韋斯特騎士的話,可看他的樣子,可不像是在批評!
「是,子爵大人,我當自我反省!」韋斯特騎士回道,臉上可沒有一點自我反省的樣子。
比爾管家不為所動。
安德魯恐懼如鼠。
在場的人沒有人能也沒有人敢指責他們而已。
「好了,讓我們來聽聽這位先生,這位安德魯先生的話。」格里恩子爵沒有忘記正事,把目光重新放到低著頭的安德魯身上。
「安德魯先生,你能具體告訴我,你們狄卡斯男爵的情況嗎?」格里恩子爵目光誠懇,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
「嗯……好……當然可以,子爵大人,這是我的榮幸!」看著安德魯又有長篇大論的趨勢,處於自我反省的韋斯特騎士一個警告的眼神傳遞了過來。
安德魯身體一緊,連忙長話短說道,「狄卡斯男爵決定冬天在尼塞小村度過,不僅如此,他還要收四成的地租,要求我們都要和他一起在尼塞小村過冬,如果冬天不留在尼塞小村的話,狄卡斯男爵就要收回我們的田地!沒有了田地耕種,我們也就沒有了收成!」
「荒謬!連命都沒有,就算擁有了田地,你們又能怎麼樣?」韋斯特騎士鄙視冷笑道。
「是的,騎士老爺,我們也是這樣覺得的!可是狄卡斯男爵並不覺得!」安德魯說起這個心裡也是頗多不滿,「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要留在了尼塞小村,這次他還派了他最忠實的管家老約翰過來帕特雷城採購物資!」
安德魯毫不猶豫地把這個情報泄露出來。
韋斯特騎士和格里恩子爵臉上都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應該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安德魯臉一變,連忙哀求道,「子爵大人,請您出來主持公道和正義,尼塞小村三百個人的生命不能葬送在狄卡斯男爵的一意孤行上!以您的威望,狄卡斯男爵必然不會違背!」
「安德魯,我無權干涉另一個貴族的領土事務,那是對公國法律的踐踏!」格里恩子爵正色道。
安德魯臉上頓時露出苦色。
然而格里恩子爵話鋒一轉,又道,「然而,平民有自由買賣的權力,帕特雷城也歡迎每一個遠來的客人,為他們提供安全的護所!」
安德魯一愣,旋即露出狂喜之色,不住地對格里恩子爵叩謝,「謝謝子爵大人,謝謝子爵大人……」
「嗯!在收穫之月,我的騎士會帶著守護而去。不過在這之前,安德魯,我需要你將狄卡斯男爵的情況隨時匯報給我,你可以做到嗎?」格里恩子爵居高臨下地望著安德魯。
「可以,子爵大人,我完全可以做到!」安德魯拼命地點頭。
「嗯!你先回去吧。」格里恩子爵滿意地點點頭,隨即打發走安德魯。
安德魯離開後,格里恩子爵望著安德魯剛才跪坐的地方,眼裡閃過厭惡之色,對旁邊的比爾管家吩咐道,「比爾,去把那個位置的地板鏟掉,重新鋪上新的地板!一股賤民的味道!」
「是的,子爵大人!」比爾躬身應道。
這時韋斯特騎士也奇怪地問道,「子爵大人,我不明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是貴族的規矩,韋斯特!」格里恩子爵對自己的這位心腹一向寬容,「何況他還是奧德賽七世大公的兒子!」
「只是他一個不受重視的兒子罷了。」韋斯特輕蔑一笑,「堂堂一個公國男爵,就只有幾個隨從,連隨身的護衛隊都沒有!這得被大公殿下輕視到什麼程度!」
「不管他在大公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如何,他始終是大公殿下的兒子,身上留著奧德賽家族的血脈,那麼我們就必須留下餘地!」格里恩子爵道,「而且,你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有趣?子爵大人,我不懂。」
「你想一下,韋斯特,當收穫之月到來,尼塞小村的村民都只願意來到我的帕特雷城,整個村子只剩下狄卡斯男爵那副場景,想一想,那該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開心的事情總是越來越少,格里恩子爵必須給自己找個樂子,在女人和美食之外,找個新樂子!
韋斯特騎士一楞,也嘿嘿笑了起來,「子爵大人,我想那一定是一副有趣的場景,能保證帕特雷城一個冬天的歡樂!」
「哈哈哈……」格里恩子爵也得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