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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章二十九

2024-09-06 11:14:40 作者: 李寂v5
  花生糖是用油紙包著的,約有巴掌大,乳黃色,上面黏著許多的花生碎,味道濃而香。阿梨眨眨眼,還緩不過神來。

  薛延拉著她腕子要她坐起來,而後掰了塊糖塞進她嘴裡,問,「甜不甜?」

  這糖筋道得很,看起來硬脆脆的,嚼在口裡卻發黏,阿梨咯吱咯吱咬得費勁,不忘沖他點頭,很歡喜地道,「甜的。」

  薛延便就更高興,他把剩下的也塞到阿梨手裡,捏捏她臉頰,轉身去給她拿衣裳。阿梨跪坐在床上,用手指蘸著花生仁往嘴裡送,想起什麼,又問,「你昨晚幾時回來的?我睡得太熟,都沒察覺到。」

  薛延回頭,用手勢比了個三。

  阿梨看得懂,說,「三更天吶。」薛延笑著點頭,將衣裳遞給她,自己避開到屏風後。阿梨很快穿好,穿鞋下了地,銅盆里溫水已經調勻了,她淨面擦臉,然後坐到鏡前綰髮。客棧太破,鏡子中間破了長長的一條縫,影子重重疊疊,晃得人頭暈眼花,阿梨梳頭梳著費勁,薛延便就過去幫她。

  他把鏡子拆下來,用手捂住裂縫下面的一半,舉著給阿梨看,那動作頗為滑稽,逗笑了她。

  薛延也不惱,安靜等著她簪好發,過去掐掐她鼻尖,低聲道,「我為了你好,你卻笑我,怎麼這樣壞。」

  阿梨雙手捂著他手腕,仰著臉笑的眼睛都彎起來,自從病後,她指尖總是冰冰涼涼的,再暖的手也捂不熱。薛延被冷的心尖一縮,捏著她手指送到自己口中,吮了一下,那上面還帶著花生糖里淡淡的奶味兒,觸感柔軟,他忍不住用齒尖輕輕去磨。

  阿梨覺得癢,肩膀顫一下,說,「你做什麼呀。」

  薛延沒說話,他眼睛盯著阿梨的神情,用舌尖去舔她指肚,兩腮凹陷。阿梨深吸一口氣,一時間也忘了反抗,只覺得手指被他口中濡濕所包裹,熱的發燙,她眼神裡帶些迷茫,唇微張,連耳根都變得粉紅。

  一股邪火順著脊背往上躥,薛延呼吸漸沉,他微闔著眼貼近阿梨面頰,終於肯鬆開她手指,卻轉而吻上她唇角,那個小梨渦的位置。阿梨心跳若擂鼓,她慌亂緊張,但因為面前是薛延,不覺得抗拒,只無措地抱住他肩背,被動承受。薛延把她圈在懷裡,手掐著腰肢位置,摟得緊緊。

  他背抵在堅硬牆面上,卻喚不回理智,唇順著阿梨的臉頰一寸一寸地吻,最後又回到原地。薛延伸出舌重重地舔了下那個小渦,阿梨受驚,低低喚了聲,那聲音又嬌又軟,薛延理智全失,一偏頭,攥住她的唇。

  這個吻極為漫長,薛延就是個初嘗禁果的毛頭小子,得了滋味便就愈發興奮,橫衝直撞。阿梨哪裡受得了這樣,她含著淚靠在薛延懷裡,呼吸早就亂了,像只提線木偶一樣,任著他搓圓捏扁。

  等薛延終於捨得離開,日頭已經升起許高,燦燦白光透過窗紙映在地上,一片大亮。

  阿梨鼻尖抵著他胸前,小口小口地倒著氣,睫毛顫悠悠。薛延盯了她好一會,倏忽笑了。

  他手按著阿梨後腦將她摟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發旋,聲音極輕地說了句,「終是我的了。」

  等兩人再次收拾妥當出門,已是半個時辰之後,薛延一路緊緊攥著阿梨的手,她紅著臉由他牽。以往也是這樣的,但經了早上的事,這其間變化微妙,阿梨仰頭看著薛延側臉,總覺得他似是比原來更要好看了一些。

  他們先去了馬氏醫館,藥童蹲在門口切黨參,見是薛延來,不需他開口便就領會,道,「我師傅還沒回來。」


  薛延擰眉,問,「那明日會回來?」

  藥童搖搖頭,「許是不會,這幾日要下大雨,他怕是被雨攔住,便就拐了彎去別的地方了,要過很久才回來。」

  薛延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大晴天下什麼雨。」

  藥童指了指地面,「螞蟻搬家,還搬得很兇,天氣好不了。」薛延低頭看,還果真是。

  他舔了舔唇,面露焦躁。

  阿梨從兩人的口型中也大致讀出了他們在說什麼,她抿抿唇,去拉薛延的袖子,輕聲道,「沒關係的,咱們先走罷。」薛延眼神在醫館裡掃來掃去,恨不得馬神醫從土裡噗的一聲蹦出來,明知道沒希望,但腳黏在地上還是不願意走。

  阿梨拿他沒辦法,她嘆了口氣,忽然又想起什麼,與他說,「你昨晚不是說尋了個當鋪做帳房,哪裡的當鋪,我怎麼沒瞧見過,你帶我去看看?」阿梨其實並沒多想去看那個當鋪,她只是怕薛延真的要耗在這裡等,便隨意尋了個藉口拉他離開,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薛延心猛的一跳,看向她的眼神都帶了些緊張。

  阿梨見他沒回應,又問了遍,「當鋪在哪條街?」

  藥童聽得雲裡霧裡,黨參都不切了,仰著腦袋喃喃道,「少梁哪裡有當鋪,最近的也在二十里外的雲梁。」

  薛延眯著眼瞪過去,藥童被嚇了一跳,堪堪閉上了嘴。

  一陣涼風吹來,阿梨顫了下,薛延揉揉她手背,又看了看天色,與她寫道,「許是真的會下雨了,咱們回去罷。」

  阿梨說好。

  薛延帶著她走了與永利坊相距很遠的另一條街,為的就是避開那些熟面孔,阿梨不認路,也沒覺得走得比昨日遠。這是條大路,街上熙熙攘攘的,不少擺攤子的小販,薛延帶了些碎銀子,他不願委屈了阿梨,見著些什麼新奇的都想給她買,但又怕花費太多惹阿梨生疑,每樣只買一點點。

  但饒是如此,沒過多久,手上也攢了許多的油紙包。

  阿梨驚訝問他,「你怎麼一夜之間賺來這樣多錢?」

  薛延心裡早有盤算,與她寫道,「掌柜的見我帳算的實在好,把半年前的缺損都查出來了,一高興就多給了二錢。」他捏了塊酥油餅餵給阿梨,止住她接下來的問,阿梨半信半疑,但見他不願多談的樣子,也就不提這事了。

  大路就要走到盡頭,旁邊岔出一條小巷子,眼看著再過一個街口就能到客棧了,薛延卻耳尖地聽見了那條巷子裡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幾聲嘈雜的呵斥,「別跑!」

  那聲音略有些熟悉,薛延偏頭去看,瞳仁猛地一縮。

  陳老五連滾帶爬地在前面跑,身上一條一條的血痕,臉都破了相,身後追著一群永利坊的打手,趙公子也帶著家丁混在其中。一群人約莫有三十個,手上都拿著傢伙事,面目猙獰地追在陳老五身後。

  陳老五筋疲力盡,剛踏出巷口便就絆倒在地,伏在地面喘粗氣,趙公子呲牙咧嘴追過來,一腳踹上他心口,恨恨罵道,「出老千?誰他娘的給你的狗膽,騙錢騙到你爹爹頭上了!你個王八蛋。」

  陳老五縮起腿,動彈的力氣都沒有,趙公子又磨磨唧唧罵了幾句,而後衝著身後一揮手,喝道,「都上來給我打!」

  話音落,那些人便就一窩蜂地湧上來,棍棒相撞的聲音不絕於耳。賭坊來追打欠錢或者出千的人,這事不罕見,兩方沒一個好東西,老百姓也不覺得心疼誰,都當笑話看,熱熱鬧鬧圍成一圈。


  薛延從看見陳老五的那一刻便就起了警心,拉著阿梨一路快走,想要避開。但賭坊的夥計眼尖的像是黃蜂尾針,眼一瞟就覺出他背影熟悉,三兩人眼神一對,轉瞬衝出去攔,呵斥著,「站住!」

  阿梨被嚇壞了,緊緊攥著薛延的胳膊,指尖都泛起白。薛延不理會身後的叫嚷,只作聽不見,仍舊走的飛快,卻還是被其中一人抄近道攔住,薛延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旋身將阿梨擋在後面,揚頷問,「這位兄弟,你這是做什麼?」

  薛延問的冷靜,一雙眸子冷冷沉沉,好似真的不解其中事。

  那夥計穿一身黑衣,眉間一道斜飛的疤,打量薛延一遍,冷聲道,「瞧你面善啊。」他說著話,後面那兩人也跟上來,將薛延和阿梨團團圍住。

  薛延敞開外衫,把阿梨藏進外衣里護著,對那人答道,「我卻未曾見過你。」

  夥計擰眉,「那你跑什麼?」

  薛延反問,「被三個拿著棍子的黑衣人追,換做你,你不跑?」

  那人一滯,緩應過來諷刺勾唇一笑,「嘴皮子還挺溜。」他也不多廢話,開門見山道,「昨日和陳老五一起贏了那五十兩的人是你吧?那陳老五今日出千被抓,按規矩要剁掉一隻手,贏來的銀子也要一分不差還回去。」夥計用手指點了點薛延肩頭,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同謀,但,你也得還。」

  薛延仍舊咬死了不鬆口,道,「什麼陳老五,我沒聽說過,賭錢的事我也沒做過,我不認識你,還什麼五十兩。」他微眯起眼,又道,「你瞧我這身打扮,像是有五十兩銀子的人嗎?」

  他從開始到現在都未見慌亂,甚至沒有除了不解和憤怒外的表情,那三個夥計回想了下他昨日表現出的窮酸和呆氣,面面相覷,也不敢確定了。

  天陰了,已經開始下雨,風也漸漸大起來,鼓著氣往領口裡鑽,打頭的那個夥計有些不甘心,他抹了把額上落著的雨點,上前一步,剛想再質問些什麼,就聽身後傳來陣疾呼,「官兵來了,快走!」

  薛延面不改色,只是把阿梨摟得更緊。

  那夥計回頭看了眼,見人群如受驚的鳥獸般四散,低罵了句娘的,又沖薛延說了句,「算你走運。」而後便就轉身隱進巷子裡,溜了。

  一切終於平息。

  阿梨心驚肉跳,她聽不見,看著眼前一切只覺得雲裡霧裡,心裡像纏了團亂麻,堵得喘不過氣。那夥計的唇形她讀懂了幾個,心中也暗暗有了些不好猜想,可看著薛延面色,又否定。

  雨越下越大,薛延將外衫脫下來遮在阿梨頭頂,帶著她一路跑回去。

  等在踏進了客棧的門,薛延已經被淋得透了,阿梨還好,只裙擺有些濕。薛延知她現在心裡定然許多疑問,但他又不知如何開口解釋,便蹲下身撫了撫她臉頰,與她寫道,「我去要些熱水。」

  阿梨坐在桌邊,手上捧著杯溫吞的茶,低聲說好。

  薛延出去,老舊木門摩擦著地面,聲響刺耳。阿梨喝了口茶,苦的心頭髮慌,她站起身,茫然四處看了看,最後走至床前,翻出了枕下的包裹。

  沉甸甸的,很重……阿梨的心便也隨著一起沉了下去。

  沒過多久,薛延又回來,他手裡拿著條巾子,邊擦著濕發邊用肩撞開門,揚聲道,「我買了份粥……」嘴角的笑在看見阿梨捧著那個包裹的時候漸漸斂下,薛延慢慢合上門,站定在離她三步遠的位置。


  他第一次不敢看阿梨的眼睛,嗓子乾的說不出話,只顧愣愣站在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剛才被永利坊的夥計堵在巷口,他還能若無其事地周旋,但現在面對著阿梨,他身上所有對外的尖刺全都收起來了,剩下的就只有怕。薛延害怕阿梨會對他失望,害怕阿梨會對他說,「薛延,我真是看錯你了。」

  那會比死了還讓他覺得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阿梨終於緩緩開口,問,「薛延,你是不是去賭了?」

  薛延不知該如何作答。

  阿梨手指攪著自己衣角,啞聲道,「薛延,你不要騙我。」

  她聲音破碎的不成樣子,薛延的心便也跟著碎了,他想上前抱一抱阿梨,卻又怯懦。

  薛延喉結滾動,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他以往也做錯過事,但錯了就錯了,他錯得理直氣壯,唯這一次,連頭都抬不起來。

  阿梨的眼睛紅的像是兔兒,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兒,強忍著才沒有落下。

  她說,「薛延,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因為我而學壞。」

  薛延拳頭在身側握緊,鼻頭泛酸,他咬著牙根忍住,肩膀都在發顫。外頭雨聲淅瀝,裹著風拍打在窗戶上,嗚嗚呀呀地叫,薛延抬起一隻手抹了把臉,重重吐出一口氣。

  阿梨把他的動作都收在眼裡,心疼的揪在一起,她不知該說什麼,也覺得沒什麼好說。當初付六那樣強迫他去賭坊,薛延豁出去與他決裂都沒踏進去一步,而如今卻自己走進去了,其中因果,阿梨心中清清楚楚。

  薛延不是自甘墮落,但凡還有別的一點可能,他不會走這一步,但是真的無路可走。

  阿梨咬著唇,不知不覺便就淚流滿面,薛延看著她的臉,喉頭苦的發慌。

  阿梨說,「薛延,你來抱抱我吧。」

  薛延如蒙大赦,他狂奔過去,抖著手將她摟進懷裡,他下巴枕在阿梨肩窩,眼睛乾澀,流不出淚。

  阿梨說,「我們回家吧。」

  薛延隔了好久才回應,他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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