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4-09-06 13:56:03 作者: 封空
  燭火搖曳,軒窗緊閉。

  素白澈坐在桌邊,拿著細釵,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燈芯。

  「葉冰燃走了,」他低嗤了聲,臉上露出幾許嘲意,「這下怎麼得到聖明果?」

  本打算讓葉冰燃多留在宗門幾日,但他受了傷,便失去了爭奪靈果的資格,幫不了他。

  聖明果是千年才現一次的靈果,其中蘊含的靈力能讓修為瞬間暴漲,且沒有任何副作用,化神境以下的修士無不眼紅。

  如今靈果就在清凌宗內,待宗主回來,歸處就該落下帷幕了。

  室內靜了一瞬,響起艱澀干啞的聲音。

  在昏暗的燭光映襯下,顯得詭秘而陰森,「待凌夜回來,會乖乖把靈果給你,你只要照我的吩咐,照料好敖月即可。」

  「照顧一條狗有什麼用,」素白澈冷下臉,將釵子往桌面一丟,「我現在聽見狗叫都煩得要死,童溪,你能不能讓我干點有用的事。」

  「他是天狗。」

  「那也是狗!」

  童溪失了耐心:「你只要照我說的做就行,另外記住,接近那個叫周玄瀾的弟子。」

  素白澈拎起茶壺,不以為然:「一個小弟子,縱使天賦過高,眼下也不過築基期罷了,接近有何用。」

  童溪:「我無法告知你太多,但是,這弟子氣運很強,來日絕對登頂修真界。」

  茶水倒入精美的瓷杯,散出淡淡熱氣。

  「將來之事誰能預知,」素白澈翻了個白眼,呵笑:「我有在一個小鬼身上花時間的功夫,為何不直接去攻略帝雲宇,千百年修真界最強之人。」

  「螢火妄想摘皓月!」

  童溪薄怒:「帝宮之主乃世間最絕之人,你想攻略他,還差得遠呢!」

  話里話外,就是瞧他不起。

  素白澈冷冰冰的笑了下,「我對其他人沒興趣,只想提升自己修為。」

  童溪道:「所以我在幫你。」

  素白澈拿起茶杯,纖長的手指緩緩摩挲著,過了半晌,仰頭將清茶一飲而盡,盈盈一笑:「若未能幫我如願,我定拉你入修羅地獄。」

  童溪靜默,感到些許寒意。

  烏雲遮月,夜色如墨般深沉。

  朝雲峰底,沈流響叫住周玄瀾,指著一條青石板路,「路在這邊,你走錯了。」

  周玄瀾面朝反方向:「弟子要回去休息了。」

  沈流響這才想起,與其他親傳弟子不同,周玄瀾仍和普通弟子一樣住在副峰。

  偌大的朝雲峰,今夜,將就剩他一人了。

  沈流響抬頭望了眼,烏雲黑沉沉的壓在天空上,整片山峰難見燈火,樹影聳動,峰內寂靜到可怕。

  他裹緊衣袍,不容置疑道:「從今日起,你與我同住朝雲峰。」

  周玄瀾腳步一頓,微微皺眉。

  他對居住之地不挑,但朝雲峰卻甚為麻煩,離修行之地太遠了,來回要浪費不少時間。

  「弟子住副峰一切皆好,無需更換。」

  「你來朝雲峰,為師才好指點你。」


  周玄瀾凝視面前之人,想不通從未盡師尊之責的人有何顏面談『指點』二字。

  他眸底深處冷了些:「若弟子拒絕呢。」

  沈流響眨眨眼,思索片刻,抬眸莞爾一笑:「那我只能慣著你了。」

  黑衣少年怔愣片刻,眸中冷意盡散,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態,幾許側過頭,薄唇微揚了揚:「弟子住副峰很好,師尊無需掛念。」

  沈流響點頭:「嗯嗯,你走吧。」

  周玄瀾又看了看沈流響,轉身離去。

  走了沒兩步,他回過頭,盯著跟在後面的人:「師尊有事?」

  沈流響搖頭。

  周玄瀾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發現和他距離未變,「師尊為何跟我?」

  「我不攔你回去,你也別攔我跟著,」沈流響手負背後,衣擺在夜風中掀起些許漣漪,「話說副峰還有住處嘛,我在哪都能將就一晚。」

  周玄瀾心領神會了。

  不難想像。

  沈流響今晚敢在副峰留宿,明天五花八門的流言蜚語將傳遍修真界。

  堂堂仙君住在偏小副峰,宗內財政恐有危機,清凌宗藥丸!

  白日為情所傷,深夜便留宿弟子副峰,沈仙君恐自暴自棄,即將辣手摧草,清凌弟子危矣!

  周玄瀾回房間收拾完東西,拎起包走了。

  身後一群弟子出門張望。

  「哇,搬去朝雲峰,我終於有種周玄瀾是親傳弟子的感覺了。」

  「沈仙君親自來接?天吶,對周玄瀾也太好了吧。」

  「仙君剛才是在朝我笑嘛,糟了,有點心動!」

  「想死啊你,不過話說回來,仙君以前就長這模樣麼,那為何想不開用易容術?」

  「為了葉劍尊,瘋了唄。」

  ……

  兩道混在弟子中的身影,悄然退了出去,離開副峰。

  其中一人道:「劍尊都走了,我們還留著嗎?」

  另外個子高些的少年,手持長劍,厲聲道:「當然要,沈流響讓劍尊受如此大辱,必須報復回去!」

  葉意:「可他已是元嬰修為,我們去無異於蚍蜉撼大樹。」

  「別被表象迷惑,」葉爾從儲物袋掏出話本,「據秘傳記載,沈流響有十年未曾與人動過手了,說明他傷勢未能痊癒,體內空有靈力罷了。」

  葉意:「你的意思是?」

  「趁他熟睡,擄走打一頓。」

  葉意:「絕無可能成功,你當仙君是白痴麼!」

  葉爾不再多言,憤怒迷了他的心智,轉身就向朝雲峰趕去。

  朝雲峰房間諸多,周玄瀾挑了一間住下,沈流響沒繼續打擾,回了房間。

  關上門。

  打算喝了點水,懷裡的傳音器忽然發熱。

  「收到消息,宗主要回來了,」凌華嗓音懶散,似乎在飲酒,灌了兩口才繼續說,「別說我沒提醒你。」

  沈流響:「什麼意思?」


  「你不是想等宗主回來,討要聖明果給葉冰燃嘛。」

  沈流響心中一動。

  聖明果,對化神境以下最有用的靈果,小說里,沈流響確實拿到手了,不過轉身就送給了葉冰燃,葉冰燃又反手給了素白澈。

  一番流轉,素白澈成了最大贏家。

  「我不給他,自己要。」

  凌華渾身一震,從屋頂坐起身,放下酒壺,「你再說一遍!」

  「肥水不流外人田,」沈流響道,「我寧願拿來給你當零食吃,也絕不給他。」

  「謝了你的好意,我體質不同,用不著靈果。」凌華激動的想哭,「我最近擔心得夜不能寐,就是捨不得聖明果落到旁人手中,你可算知道心疼寶貝了!」

  這些年,但凡給沈流響一個好東西,隔天就入了葉冰燃手中。

  可把他氣得不輕!

  眼下宗門最適合吃下聖明果的,就是沈流響,若他向宗主討要,十之八九能成。

  「我怎麼要?」沈流響問。

  凌華沉吟片刻:「上次凌霄大殿,宗主要你斷了那縷結髮,你是動了手,讓宗主退步的。」

  沈流響訝然。

  師兄凌夜,現任清凌宗主,修真界數一數二的人物,化神境後期的大怪物。

  他有這本事,能打到凌夜退步?

  「當時我害怕極了,宗主也嚇壞了,」凌華飲了口酒,心有餘悸道,「你把招搖橫在脖子上,手下使勁,眨眼間血光四濺,差點就把你救不回來了。」

  沈流響:「……哦。」

  自刎逼人。

  好厲害的手段。

  「不過嘛,討聖明果用不著如此,」凌華笑了下,「都指望你早日踏入化神境呢,屆時我清凌宗強上加強,成為修真界第一大宗不是夢。」

  凌華說著,開始暢談清凌宗萬年大業。

  那邊沈流響趴在臥榻上,悄無聲息的闔上眼。

  「再等等!」

  葉爾聽房裡的人吐息平穩,機不可失,當即要從半敞的窗戶翻入房間,葉意一把按住他,「仙君定是故意為之,誘我們進去一網打盡。」

  葉爾甩開他:「秘傳記載,沈流響是個空殼元嬰,不必畏懼。」

  說罷,他縱身躍進窗內。

  葉意嚇得臉色慘白,但此時無路可退,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凌華叭叭叭了半天,發現傳音器對面沒反應,臉色鐵青,大吼了句:「你給我醒醒!」

  震耳欲聾的咆哮飛入耳中,沈流響嚇得一激靈,睜開了眼。

  和榻前兩名弟子面面相覷。

  「……」

  葉爾二話不說,抄起手中黢黑骯髒的布袋,捂住榻上之人的腦袋。

  葉意嚇得人都要暈了,忍不住罵道:「笨蛋,好歹用劍啊!這個在荒地里撿的破袋子有什麼用!仙君反手就能、就能……誒,仙君為什麼不動了?」

  沈流響眼前直冒星星。

  被套上黑布袋的那刻,頭暈目眩,像是被強行扯入另一時空,隨即視線徹底暗下,失去了意識。


  一滴水落在臉頰上,沈流響醒來。

  往他臉上彈水的葉意頓如驚弓之鳥,踉蹌的後退了步。

  「仙、仙君。」

  沈流響暫暈過去後,被劍宗倆弟子背到就近的一片樹林,用繩索綁在粗壯的樹樁上。

  葉爾找了塊石頭,專心磨劍。

  葉意急得如熱鍋螞蟻。

  他怎麼也沒想到,葉爾這個二愣子,竟然真得成功把仙君綁了。

  這下完蛋了!

  清凌宗不會放過他們,估計回劍宗就是兩具屍體了。

  不對。

  絕不能暴露他們是北侖劍宗的,否則,說不定引起兩仙宗大戰!

  「我乃北侖劍宗弟子,葉爾。」

  葉意目瞪口呆。

  沈流響一臉懵,看向個很高的少年。

  葉爾手提長劍,橫上他的脖子,一字一頓,怒氣橫生道:「沈流響,你可知錯!」

  沈流響:「……」

  執劍的手微微顫抖,葉爾怒紅了眼:「你竟敢鞭打劍尊,孰不可忍!」

  電光火石間,沈流響想起此人是誰。

  葉爾,葉冰燃的頭號迷弟。

  愛屋及烏,對素白澈百般呵護,後來為救他死了,算是推動素白澈和葉冰燃感情線的一個重要人物。

  沈流響眨了眨眼。

  葉爾是個做事不論後果的人,毫無疑問,他這會要是敢說葉冰燃半個不好,脖子就涼了。

  「你誤會了,」沈流響後背靠著樹幹,「這是我和葉冰燃商量好的,當眾演戲罷了。」

  葉爾哪裡肯信:「神鞭打在劍尊身上,鞭鞭到肉,也算演戲?」

  「鞭打在他身,痛在我心,」沈流響語氣沉重,「可他要求我這樣,本君也很無奈。」

  葉爾冷聲:「胡言亂語,劍尊為何要別人打他。」

  沈流響烏睫輕垂,臉上流露出一抹掙扎糾結之色,好半晌,才嘆口氣,「罷了,告訴你們也無妨。」

  葉爾一愣:「什麼?」

  沈流響一咬牙,朗聲道:「你們劍尊其實特別喜歡別人打他,打得越疼,他越爽!」

  葉爾皺起眉,消化話中的意思。

  倒是葉意立馬反應過來,勃然大怒,「休要胡說!劍尊怎會有那般、那般不登大雅之堂的癖好!」

  「我知你們一時接受不了,」沈流響緩聲道,「其實我也剛知道不久,所以才在眾目睽睽下,對冰燃下了狠手,不然你們想,我如此仰慕你們劍尊,怎麼可能傷他!」

  葉意表情逐漸僵硬,隱約有些信了。

  沈流響對葉冰燃的愛慕有多深,劍宗弟子最為知曉,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對劍尊下狠手,太不合常理。

  但如果照這般解釋,一切便說得通了。

  沈流響用力鞭打劍尊,其實是在滿足他,進而討好他……·

  葉意打了個寒顫。

  莫非劍尊真的……

  「不對,」葉爾道,「劍尊離開時滿含怒意的瞪你,若真喜歡你打他,為何要如此。」

  「那是暗號,」沈流響不緊不慢道,「示意我他很滿意,下次再來。」

  葉爾愣住了,緩緩放下劍:「當真如此?」

  沈流響面色嚴肅:「你們若不信,我可以立誓,若本君先前說了半句假話,此生與葉冰燃再無可……」

  「夠了!我信仙君!」

  葉爾大喝,感動得熱淚盈眶,立馬去解捆繩。

  葉意也瞬間深信不疑。

  按沈流響以前自己說過的話,若此生不能和葉冰燃相伴,不如早入黃泉,如今,他敢拿這發誓,簡直比用生命保證還靠譜!

  鬆了綁。

  沈流響起身,揉了揉手腕,視線落在一旁地上的黑布袋。

  他想到一個法器。

  星花袋,後期在素白澈手中聞名,威力非凡,連元嬰境修士都能裝入其中,無力抵抗。

  沈流響正要過去瞧瞧。

  身體忽然一顫,體內靈力躁動起來,他深吸口氣,試圖控制靈力的運轉,但徒勞無功。

  「仙君,你怎麼了?」

  葉意想去攙扶,卻被沈流響身邊一股無形的威壓推開,轟然倒飛數十里。

  哇得吐了口血。

  葉爾慌忙趕到,扶起他。

  葉意渾身劇疼,捂住胸口勉強抬起頭,倏然睜大了眼。

  「這是……要突破了?!」

  「化神境!!!」

  朝雲峰上空,忽然聚集來大量的靈氣,將周圍諸峰橫掃一空。

  天地變色。

  朝雲峰周遭,無人可靠近分毫。

  宗內弟子紛紛出了門,朝靈氣最濃郁之地望去,被那裡爆發出的驚人威壓嚇得渾身發抖,面色駭然。

  「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威壓,究竟是何人在突破?!」

  「難道是誰突破至元嬰了,可不該有這麼大的動靜啊……難不成是衝擊化神境!」

  「那個方向是朝雲峰,莫非是沈仙君?!」

  轉眼間,朝雲峰四處被封鎖了。

  凌華第一時間趕到,設了結界,防止有人打擾沈流響衝擊化神境。

  臉上半是狂喜,半是狂憂。

  沈流響十年內,修為未有一點精進,如今冷不丁要突破了,把他都嚇到了。

  若今夜沈流響能突破至化神境,對清凌宗將是天大的喜事,失敗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時間飛快流逝。

  清凌宗內氣氛越發凝重,連空氣都變得焦灼起來,眾人心頭,皆懸了根繃緊到極致的弦。

  不知不覺,夜色褪去。

  黎明第一縷光照向朝雲峰,上方靈氣恢復平穩,萬籟俱寂。

  周玄瀾踏著滿地樹葉,四處尋找沈流響身影。

  地上躺了兩個不知死活的弟子,周玄瀾逕自越過,又往前走了數十里,看見粗大的樹根上,搭了一堆圓鼓鼓的衣裳。

  是沈流響的衣服,卻不見身影。

  「師尊。」

  周玄瀾喚了聲。

  忽然,漲鼓鼓的衣袍動了動。

  一個粉妝玉琢的小男孩,從衣袍里艱難的冒出腦袋。

  他伸出白嫩的小手,將寬大衣襟裹在光溜溜的小身板上,然後朝周玄瀾望去,眨了眨漆黑雪亮的眼睛。

  「唔,你來啦。」沈流響奶聲奶氣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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