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掀開夜幕的輕紗,天蒙蒙亮。
素白澈邁入竹林,目光所至,竹子盡數東倒西歪摔在地上,「看樣子發泄了一夜,這會他心中憤懣達到頂端,我來是最佳時機。」
童溪微愣:「原來你有這等打算,我倒是小瞧你了。」
素白澈哼了聲:「蠢貨。」
說罷,他看見人影。
少年倚著修竹,衣袍四處褶皺,松垮束起的黑髮鋪滿竹葉,微低著頭,凝視握在手中的一截發緞。
「你瞧,一副狼狽樣。」
素白澈低嗤了聲,旋即換了表情,臉上端出柔美姿態,緩步走了過去,「發生了什麼,斷了這麼多竹子。」
周玄瀾眼神一變,將遮星放入懷裡,朝來人望去,「昨夜在此修習。」
素白澈面露躊躇,須臾道:「可是遇到什麼修行上的麻煩了?」
「未曾。」周玄瀾微微頷首,準備離開。
素白澈忙往前走了步:「我正巧得了空,若你有修行上的問題,大可來問。」
這小子還好面子,遇到修行的坎卻不善問,活像個悶葫蘆,將來能成什麼大器!
素白澈心中不屑,臉上卻露出親和笑容,柔聲道:「你是我清凌弟子,縱使沈仙君不願傳授你法術,也無需心灰意冷,我是清凌長老,亦有此責任。」
周玄瀾頓步,狹長眼眸微眯起來,「既然如此,勞煩素真人陪我練一招。」
童溪忙道:「好機會,快將他擊敗,藉機傳授法術。」
素白澈冷聲:「用你廢話?」
他運起體內靈力,四方薄霧似的靈氣,將他從頭到腳纏繞起來,配上清冷端麗的臉蛋,浮現出一種朦朧之美。
一般人見狀,非得痴愣幾分。
素白澈抬起頭,視線落在周玄瀾身上,卻發現他不知何時閉上了眼。
童溪輕笑:「定是你模樣太美,他擔心動搖心神才閉眼。」
素白澈沉下臉,不置一詞,掌中靈力更甚,轟然一擊襲去。
砰!
地面崩開一條巨大的裂縫,蜿蜒一路,修竹盡倒。
周玄瀾卻不偏不倚,立在地縫盡頭,完美避開了攻擊範圍。
素白澈臉色微變,這招雖只用了七分力,但他已是元嬰境修士,區區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怎可能躲開!
「你如何做到的?」
「估摸了下真人的出手力道,提前避開了危險範圍,神識精進後,要察覺這些不難。」
素白澈眼底露出一抹欣賞:「你倒是有幾分能力。」
「真人也覺得不錯麼,」周玄瀾輕勾薄唇,語氣透著掩飾不了的歡快,「師尊教的。」
素白澈臉上表情一凝,半晌,皮笑肉不笑的說:「沈仙君真是個好師尊。」
「師尊自是極好。」周玄瀾說完想表達的,拱手離開。
獨留在林中的素白澈,冷笑了聲:「人家有師尊教,你讓我熱臉貼冷屁股。」
童溪未作答覆,思緒紊亂,腦袋一陣發熱。
哪裡不對。
沈流響熬了一夜,尚未休息會,傳音器響,被召去了夜明峰。
凌夜遞給他樣東西:「昨夜本想給你,誰知轉眼你便走了,這是帝宮賀禮。」
他掌中,立著半塊玉璜。
「帝尊有心了。」
沈流響臉色微變,抬頭看向凌夜,帝尊知曉他的身份不意外,師兄竟然也知道。
「師尊臨走前,都告訴我了,」凌夜握起沈流響的手,把玉璜放了上去,「他曾說,作何抉擇是你的事,但只要留在清凌宗一日,這裡便是你的安身之處。」
五淵道人,師尊?
沈流響頭隱隱作疼,沒有半點印象,「師尊去了何處?」
凌夜輕嘆口氣:「不知,世間大能者,境界到了一定地步,便會斬斷身上因果,消失之後,或飛升或隕落。」
正這時,大殿外有人喚了聲:「師尊。」
凌幕山進殿,向兩人紛紛行禮。
凌夜問:「何事?」
「弟子……」凌幕山欲言又止,「弟子慚愧,與人比試後,心境出了問題,特來向師尊請教。」
凌夜頗感意外。
凌幕山素來沉穩,心境堅定可堪比金丹修士,竟然與人比試後,出現了岔子。
「細說。」
「昨日弟子擊敗了周玄瀾,」
「正常切磋,不錯。」
「今日弟子被周玄瀾擊敗了。」
凌夜臉上笑意更甚:「一夜間,他便領悟了什麼,甚好。」
「弟子一切招式,對他都無用,」凌幕山表情極為艱澀,而後瞄了沈流響一眼,眼神透著點委屈的幽怨,「他說,是師叔教他的,陪他練了一夜。」
周玄瀾尋他比試,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種提醒,就如他學了招式,特地展現給周玄瀾看一眼。
他們目標都是大比榜首,擂台上必成勁敵,屆時光明正大一戰,誰勝誰負毫無怨言。
凌幕山心境被打得出了岔子,倒不全因招式被化解,更有一部分,是周玄瀾收手後,嘴裡突然冒出的師尊。
當時他意味不明,又似早有預謀的補了句:「師尊陪我練了一夜,我才有如此精進。」
凌幕山到底是少年心境,心頭頓時酸溜起來。
師叔以前雖未理睬過周玄瀾,但突然理會起來,也過於讓人艷羨了。
堂堂化神境修士,給築基期弟子陪練一整夜,傳出去誰能信?
而他的師尊雖待他寬厚,但身為宗主,日理萬機少不了,只有些許閒暇時間指點一二,從未如此親力親為過。
察覺到師兄投來的視線,沈流響望天望地,無辜地眨了眨眼。
凌夜無奈搖搖頭:「我道你昨夜為何突然勤勉起來,原來另有所圖。」
沈流響悻笑了下。
轉眼到了宗內大比,按規矩,宗主仙君和七長老都要坐上旁觀。
一大早,沈流響被喚了起來,凌華丟給他一件深紫冰絲袍,「換上,每日穿白衣,我都看厭了。」
沈流響坐起身,及腰青絲散亂地披在身後,揉了揉惺忪睡眼,「我也想換,沒錢買。」
他窮的叮噹都不響,只有冥談資助的一塊靈石。
凌華警惕道:「別找我,上次把大半積蓄給你,轉眼你就買高階法器送葉冰燃去了,我當時就立誓,再也不給你半塊靈石!」
「行行行,不找你,」沈流響眯了眯眼,「我換衣物,快出去。」
「小時候還一起沐浴呢,有什麼見不得的,」凌華這般說著,卻是轉身出了房門。
沈流響穿上絲袍,只覺渾身清爽,唯有一處散著溫熱。
他掏出玉璜看了眼,形狀雖怪異,但總算完整了,玉身蘊了層輕潤光澤,其上印紋交錯,極為複雜,宛如一類法器。
沈流響到廣場不算晚,但比他早的人多得是,幾位長老聚在一起,望見他,神色各異。
其中一名模樣秀美的女長老,臉頰浮起淡淡的紅暈,似乎礙於羞澀,不曾上前,反而退了兩步轉身離去。
「這麼久了,言云師妹還惦記著你呢,可惜。」凌夜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沈流響抿唇不言。
他看書時對這師妹有印象,對沈流響痴心一片,但結局甚慘,葉冰燃遇到危險,沈流響為了救他,將言云推入妖獸口中,成為腹中之物。
當時評論區掀起一大波瀾,無數人咒罵。
「確實可惜了,」沈流響道,「多好的姑娘,就是眼瞎了些。」
凌夜莞爾:「這般說來,你少年風采,讓世間不知多少人瞎了眼。」
沈流響疑惑地挑了下眉。
小說中並未寫這些,他倒不知沈流響年少模樣,看書時,只覺得連這個仙君之位都名不副實,懷疑仗著五淵道人和宗主師兄才得到的。
而此刻,和他想法如出一轍的人,不在少數。
「沈仙君,今兒怎換了身衣袍,」一個濃眉大眼的長老走了過來,語氣透著嘲意,「難不成是看見素真人昨日裝扮,才突生此意?」
沈流響認出此人。
程儀天長老,最看不慣仗勢欺人,所以極為討厭沈流響。
他旁邊一人笑吟吟:「程長老此言差矣,白澈昨日雖難得穿了次紫衫,但今日沒穿,所以,不算效仿,仙君此舉絕不算效仿,更不能說東施效顰啊!」
此話一出,周圍長老一番鬨笑。
沈流響什麼德行,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裡,近來些許轉變,根本改變不了他們根深蒂固的看法。
何況前不久,他才逼素真人喝了碗不明不白的東西,如此行徑,令人髮指。
凌華眉頭皺了皺,正要說話。
沈流響抬手制止了他,朝先前說的人走去,「既然你看過素真人穿紫衫模樣,那不妨說說,本君與素真人孰美?」
鄔志一愣。
沈流響在原地轉了圈,紫色衣擺掀起一波漣漪,俊美無雙的臉龐,修長細瘦的身姿,在一襲紫衣映襯下,渾身上下透著高不可攀的華貴之感。
他眉梢輕挑,勾唇輕笑:「長老倒是說說。」
鄔志不知不覺紅了臉,幾許支吾。
素真人雖也是極美,但似月下叮咚的清泉,淡雅清冷。
而面前這人,卻美得極其侵略性,宛如能攝人心魄般,令人有種稍有不慎便要墜入萬劫不復的危險感。
鄔志囁嚅會兒,氣急敗壞道:「皮囊罷了!就算勝過素真人又如何,修真之人修的是心,修的是品性,不是……」
「行了,」沈流響打斷,「長老之意我已明白,就是本君穿紫衫比素真人穿起來好看。」
他勾住鄔志肩膀,擺出一副熱絡樣,「長老可知,撞衫不可怕,誰丑誰尷尬的道理。」
鄔志臉色微變:「我不曾說過素真人丑。」
「你說的,他穿紫衫比我丑,」沈流響挑了下眉,「這麼多人看著呢,因你一番話,素真人今後怕再無顏面穿紫衫。」
鄔志氣紅了臉:「你、你就只能逞些口舌之能!」
「嗯?」
沈流響鬆開他,烏睫低垂,露出一臉挫敗之色。
「長老所言甚是,本君不過是個化神境修士而已,只能在長老面前逞逞口舌之能,真是羞愧。」
化神境修士而已?這是在嘲他修為低弱麼?
「你、你……」鄔志氣結,一時竟喘不上氣來。
沈流響:「嘿嘿。」
不加掩飾的笑聲落下。
鄔志登時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周圍一片驚呼:「長老!」
凌華忍俊不禁,擔心再讓沈流響待在這,要出人命了,趕緊把人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