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024-09-06 13:56:07 作者: 封空
  「我離當場去世只差一點點。」

  沈流響倚在桃樹上,細長手指握住酒壺,眼眶裡淚珠打轉,嘴唇緊抿,整個人傷心到極致。

  就差哇的一聲哭出來。

  「這……」凌華不明白他傷心在何處,思索片刻,「我瞧比試過後,周玄瀾面色坦然,不像信心受挫的模樣,你大可放心。」

  「別與我提他。」沈流響飲了口酒,不知是醉的還是怒的,臉頰浮起一抹紅暈。

  他微低下頭,幾近哽咽:「褲衩都要輸沒了。」

  說好的爆發小宇宙呢?

  一萬塊靈石,他前天剛買華袍錦靴奢侈了把,今日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不,還雪上加霜了。

  沈流響欲哭無淚,只想一醉方休,誰知垂眸便瞅見樹下立了個少年,一臉憂色望著他。

  「師尊。」

  沈流響渾身氣血翻湧,雖然明知周玄瀾無辜,畢竟打不過沒辦法,但一見到他,就想起逝去的萬千靈石,忍不住產生逮住人痛扁一頓的衝動。

  沈流響忍了半晌,一溜煙跑了。

  徒留周玄瀾在樹下,眼巴巴望著他瞬間消失的地方,少年面容帶著幾分茫然無辜。

  夜月攀上枝頭。

  沈流響拎著半壺酒,慢悠悠從華天峰頂下來,路過半山腰的桃林,冷不丁看見一道身影,嚇了跳。

  他之前用靈氣消了些酒氣,只餘三分醉意,這一嚇,徹底醒了來。

  從陰影走出的少年,不知在這立了多久,黑髮肩背均綴了不少風吹落的桃花,比試受的傷讓臉色殘留了幾分蒼白。

  看見沈流響的那刻,他黑眸微亮,失了些血色的薄唇張了張,「師尊。」

  沈流響見狀一愣,心底小人捶胸頓足。

  竟然在等他。

  徒弟太乖了怎麼破,完全無法遷怒!

  周玄瀾扶住他輕晃身形:「師尊不悅,是因為弟子不敵凌幕山,讓師尊失望了麼。」

  沈流響發泄了一整天,怒氣差不到消完了,聞言鳳眸微眯,嘴上釋然道:「為師不怪你,無需自責。」

  見周玄瀾神色萎靡,沈流響抬手,安慰似地摸了摸徒弟發頂,發現他又長高了不少,幾乎與自己持平了。

  忽然感受到養成系的快樂。

  沈流響愉悅了些,出聲安慰:「比試有勝有負實屬正常,你不必太過在意,凌幕山確實是年輕一輩的翹楚。」

  周玄瀾抿唇不言。

  兩人一路穿過桃花林,快離開華天峰時,他扶住沈流響的手緊了緊,緩聲道:「弟子其實能勝凌幕山,所以……師尊,弟子不是不如他。」

  蛤?

  沈流響腳步一頓,微微睜大眼睛。

  「你再給我說一遍!!!」

  清凌宗背靠延綿不絕的山脈,占地廣闊,周邊散落了不少凡間小鎮。

  彎水鎮就是其中之一,受仙宗庇護百年,已成為遠近聞名的樂土,繁華程度比起些大都城都不遑多讓。

  正午時分,酒樓里座無虛席,中間台子一名說書先生,拍著板,繪聲繪色講前幾日結束的清凌宗弟子大比。


  「話說素真人一聲輕喚後,台上兩名宗內最優秀的弟子,一個因真人鼓舞獲得無窮力量,另一個怒火中燒吃味了……如果說之前是為了榜首之位,那麼現在,他們就是為了爭奪素真人!只見剎那間,兩人如有不共戴天之仇,在場上拼命廝殺起來。」

  說書先生稍停,端起茶杯解渴,這時,二樓靠欄的包廂里,拋出了數十顆靈石,盡數砸在他腳邊。

  說書先生一頓,欣喜若狂地放下茶杯,「謝謝仙人恩賞!」

  當即繼續講了起來。

  「尊主,這是收集來的畫像。」柳深雲俯下身,雙手奉上數張畫卷。

  被喚作尊主的男人,一襲暗紫華袍,面容冷厲,右眼眉梢有處深紅如血的醒目疤痕,宛如烈火焚過一般,給整張臉添了兇惡之氣。

  骨節分明的手指抓過一張畫卷。

  展開。

  畫中立在池邊的雪衣修士,低眉淺笑,姿容清麗無瑕。

  男人帶著薄繭的手,輕輕落在畫中人臉上,小心翼翼地撫摸,素來充滿凶戾的眸光,只剩無邊柔意,宛如在凝視稀世珍寶。

  「與吾弟一模一樣。」

  柳深雲揣度道:「可要屬下去清凌宗將真人請來?」

  穿堂風呼嘯而過,袖袍翻飛,低沉嗓音在廂內淡淡響起,「我親自去接他。」

  覺春河畔劍鳴聲,徹夜不休。

  凌金燁躲在暗處,惡狠狠瞪了凌幕山一眼,「不眠不休三日了,定是你下手太重,讓他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才瘋狂修習的!」

  凌幕山無奈的搖搖頭,「我若留手根本不可能獲勝,不過,他似乎留手了。」

  凌金燁「啊」了一聲,「故意敗給你,為何?」

  「不知,」凌幕山聳了聳肩,「說不定與師叔有關,昨日師尊讓師叔準備授獎事宜,被拒絕了。」

  每年弟子大比過後,前三甲會在凌霄大殿內,被師尊親手授予獎品以資鼓勵,以往沈仙君一向不理會徒弟,所以通常是凌夜或凌華代他給周玄瀾授獎,眾人也覺得理所當然。

  但近來,他們師徒關係肉眼可見的好,不提陪練一夜的事,單是比試台上,沈流響扶著徒弟喊得那個撕心裂肺,便震撼到每個人內心深處。

  師徒情深吶!

  周玄瀾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能從沈仙君手中接過獎勵了。

  眾人翹首以盼。

  然而……

  「我不去,」

  沈流響趴在鬆軟的錦塌上,下頜墊著枕頭,細白長指捻起一顆紫潤葡萄,慢悠悠剝起皮,「像往年一樣,你替我吧。」

  凌華扶額:「你人就在宗內,去凌霄大殿不過眨眼的事,何必要我代你呢。」

  沈流響嘴角輕撇,冷哼了聲。

  別問,問就是周影帝演得他傾家蕩產。

  見道理說不通,凌華眼珠微轉,「我聽說你徒弟在覺春河畔修行了幾天幾日,那裡寒氣橫生,少年單薄身形也是可憐。」

  沈流響臉上沒有絲毫觸動,兀自吃葡萄,「我沒讓他不回朝雲峰。」

  他思來想去,琢磨不出徒弟為何演他,唯一能有的解釋就是,周玄瀾知道他壓了很多靈石在自己身上,伺機報復,以宣洩過往心中怨憤。


  沈流響心裡酸酸苦苦。

  不滿意沖他來就好了,欺負靈石算什麼嘛!

  「既然你意已決,我便去凌霄大殿了,」凌華撣撣袖袍,站起身,走前還跟話癆似的,「先給我乖徒弟授法器,再看宗主給凌幕山授獎,若是有空了,就幫你把獎品扔給周玄瀾好了。」

  「對了,他初入宗門的那年,我記得奪得榜首了,你不願來,於是換了個長老授獎,直接給他扔在了地上,當時大殿那些弟子一片笑聲,在猜周玄瀾到底是撿還是不撿。」

  凌華走到門口,回頭暗示一笑,「你說我要是手抖,周玄瀾撿還是不撿?」

  「撿你大爺——」

  一顆紫葡萄「啪」地砸在門扉上。

  凌霄大殿上,凌華拿起一個錦盒,走到凌金燁面前,看徒弟嬉皮笑臉地伸手,當即抽了下他掌心,恨鐵不成鋼道:「萬年老三,能不能有點出息。」

  凌金燁吐了吐舌頭,嘿嘿的笑:「師尊當年不也比不過宗主和沈仙君麼,徒兒這是繼承了您的衣缽。」

  有這麼當眾說仙君的嗎?殿內眾人都替凌金燁捏了把冷汗。

  卻不想,凌華只輕飄飄一掌拍上他腦袋,隨即揉了揉,「膽子肥了啊。」

  一眾旁觀弟子見狀,心頭紛紛冒起酸水。

  雖然知道凌華仙君脾氣好,但沒想到會好到這種程度,對徒弟也太寵了。

  清凌欠我一個凌華師尊!

  按理接下來到周玄瀾了,可殿內不見沈仙君身影,眾人正疑惑,宗主手持一劍走到凌幕山面前,「這劍名曰紫霄,為師在劍身落了魂印,若遇到危險,自可保你一二。」

  全場沸然。

  不說弟子,一些長老都紅了眼。

  化神境修士的魂印,無異於一張保命符,凌幕山相當於多了一條命。

  凌幕山神情激動,雙手微顫地接過:「多謝師尊。」

  眾弟子眼睜睜看凌幕山把紫霄劍收了,心頭酸意達到鼎盛。

  得了,清凌又欠一個宗主師尊。

  好在每年都能從周玄瀾身上得到一點安慰,本以為沈仙君今日會來,沒想到還是把徒弟晾在一旁了。

  凌金燁面露擔憂之色,來大殿前,他問過周玄瀾,沈仙君會不會來。

  周玄瀾說不知。

  他眼帘低垂,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師尊不理我了,不知為何……生我氣。」

  凌金燁拽了拽凌華袖口:「師尊快去授獎,別讓人干站著了。」

  凌華瞥了眼微低著頭,遮了臉上情緒的周玄瀾,心底嘆口氣。

  沒想到還是沒來。

  他轉身去取墨藍盒子,裡面放的是稀世靈丹,正伸手拿時,一隻玉白的手橫空出現,奪了去。

  「徒弟的就是師父的,」

  沈流響拽下腰間小黑袋,旁若無人地把盒子丟進去,「這東西我要了。」

  殿內一片譁然。

  一是沒想到沈流響真來了,二是別人家師尊都是給徒弟東西,到了沈流響這,竟然像個惡霸似的,占徒弟東西!

  周玄瀾聽見熟悉聲音,倏然抬起頭,視線落在一襲素衣上。

  他薄唇輕顫,嗓音透著幾分艱澀:「師尊……」

  那日在華天峰他剛說完話,師尊便變了臉色,指著他「你你你你……」了半晌,氣急敗壞地走了,任他怎麼追,師尊都不理他,回朝雲峰後直接在房間外設了結界,阻止他進去叨擾。

  師尊肯來見他,是不生氣了麼。

  沈流響立在周玄瀾身前,細瞅了瞅,瞥見黑眸中的猙獰血絲,眉梢輕挑了下。

  意味不明地哼了聲後,沈流響抬起手,白皙如玉的手指觸上周玄瀾額頭。

  在其怔愣間。

  指尖帶著一縷涼意,惡狠狠地輕彈了下。

  「小敗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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