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響後背靠在門上,讓周玄瀾抱了半柱香的時間,見他還沒有鬆開的跡象,鳳眸眨了眨,「好了嗎?」
搭在他肩側的腦袋動了下,睜開漆黑的眼眸,稍清醒了一點兒,揚起酒後微啞的嗓音。
「還要一會兒。」
沈流響挑了下眉,抱人有什麼舒服的,還抱得這麼起勁,「那再給你抱半盞茶的時間。」
話音落下,耳畔有人懶聲道:「一盞茶。」
沈流響側過臉,一手摸了摸周玄瀾光潔的額頭,沒生病,就是仗醉行兇,竟然與他討價還價。
他沉默一瞬,道:「可我站得腿酸了。」
周玄瀾頓了片刻,鬆開手,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凝視門上的人片刻,彎下腰,一手繞過沈流響腿彎,將人打橫抱起,不由分說往室內走。
沈流響嚇了一跳,發現他腳步十分虛浮,兩手趕忙環住他的脖子。
「我開玩笑的,腿不酸,你放我下來……小心,慢點……別摔了!」
進裡屋,不過十來步的事,沈流響卻感覺過了好半晌,心驚膽戰,待周玄瀾身影輕晃,將他放在床上後,懸著的心才落下。
他鬆口氣,站起身,反而將周玄瀾按坐在床上,盯看他半晌,表情嚴肅道:「以後不能隨便抱我。」
周玄瀾酒意漸消:「為何?」
沈流響無法判斷周玄瀾此時是醉是醒,抑或半醉半醒,想了想,模稜兩可道:「這是道侶才能做的事。」
周玄瀾愣了下:「師尊沒有道侶,只有弟子。」
沈流響一噎,這什麼話,他道:「以後就有了!」
周玄瀾表情瞬間冷了,眼底透著掩蓋不住的殺意,冷聲道:「師尊不可能有道侶。」
沈流響:「?」咒誰呢,魂淡!
沈流響氣到鼓起一邊腮幫,不與他掰扯了,伸出手,解下周玄瀾的衣帶,打算把外袍脫掉,讓人滾到床上睡覺。
周玄瀾察覺他動了怒,長睫低垂,老實的任他動作。
但薄唇微張,堅持道:「師尊沒有道侶,也不需要道侶,更不可能有道侶。」
三個「不」字接連出口,把沈流響惹炸毛了。
「周玄瀾!你再說一句試試!」酒後吐真言,就是這麼吐的麼。
被徒弟嘲笑單身狗,沈流響氣到吐血。
沈流響伸出手,捧住周玄瀾欠揍的俊臉,湊近臉頰,鳳眸緊鎖近在咫尺的漆黑雙眼,咬牙切齒道:「你給我看清楚了!你師尊我貌美如花,人見人愛,憑什麼沒有道侶!」
面對俊美臉龐上的怒火,周玄瀾眉頭一皺,面色出奇平靜。
半晌,薄唇微啟:「因為我不准。」
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叩在沈流響心頭,「師尊有弟子就夠了。」
沈流響倏地睜大眼,愣了片刻,「你再說一遍。」
但話音剛落,外界傳來一陣喧譁聲,摻雜著眾人驚呼,「少君!」「帝君!」「小心啊!」
沈流響表情一變,讓周玄瀾在房內等他,匆忙出了門。
聽聲音,是帝雲宇來了,若發現徐星辰喝醉,他這個罪魁禍首定然逃不了,況且,聽這些呼叫聲,難不成徐星辰做了什麼?!
沈流響奪門而出,出現在走廊的剎那,嘴角抽了下。
帝雲宇立在門外,腰間環著一雙手臂,手臂的主人攤坐在冰涼地板,戴著一絲不苟的紫金髮冠消失不見,只剩凌亂的黑髮。
他腦袋挨著帝雲宇修長的雙腿,臉上醉意與委屈並存,聲淚俱下的控訴:「帝父怎麼那麼高啊,看不見了,孩兒看不見帝父模樣了。」
周圍一群帝宮的人漲紅了臉,不知想笑還是想哭。
帝雲宇看著平日乖巧的徐星辰,突如其來的酒瘋,勉強擠出一句平和的話,「你抬頭看,就能看到我。」
徐星辰抽泣:「可是頭暈,抬不起來腦袋。」
帝雲宇:「……」
旁側,徐星憐試圖伸手將哥哥扶起來,但徐星辰一扭腦袋,說什麼也不肯鬆開帝雲宇。
帝雲宇沉默良久,修長的手落在徐星辰頭頂,生疏地拍了拍,語氣充斥著暴風雨前的寧靜,「好了,不哭,現在告訴我,是誰讓你大白天喝酒的。」
沈流響心頭咯噔了下,有種轉身就溜的想法,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種念頭只能想想。
徐星辰對帝雲宇言談舉止十分熟悉,即使在醉酒狀態,也敏銳察覺到,帝父話中蘊含著些許怒意。
徐星辰腦袋慢吞吞轉了圈,搖搖頭,試圖包庇:「我說了,帝父會罰他,不能說。」
帝雲宇輕「嗯」了聲,不緊不慢道:「那你告訴我,他是誰?」
徐星辰脫口而出:「兄長。」
沈流響:「……」
他把感動兩字寫在臉上,徐星辰……有心了!
瞬間被一縷眸光鎖定,沈流響眨了眨眼,與淺色眼眸對視,看到帝雲宇抬起撫摸徐星辰頭頂的手,隔空,骨節分明的食指朝他點了點,意思不言而喻。
你,原地等,不許跑。
沈流響瞬間如霜打茄子,但思及房內的小黑龍,說不定馬上就是他的了。
眉梢一挑,覺得很值,罰就罰吧。
帝雲宇將徐星辰拎回房間,安撫好,出門看到走廊立在原地的沈流響,還有旁側同樣有幾分醉意的周玄瀾。
他沉吟片刻:「去幽閉室,抄百遍宮規,再來找我。」
沈流響眉宇微動,下瞬聽見帝雲宇道:「不許用法術,不許旁人代。」
沈流響:「……」
沈流響以往抄過無數遍經書宮規,輕車熟路去了藏書閣的幽閉室,所謂幽閉室,其實就是個狹窄房間,不過無論在房內做什麼,都發不出半點聲響,像個與世隔絕的死寂之地。
周玄瀾伴在他左右,喝了碗醒酒湯,仍還有點兒頭暈,時不時揉著眉心。
沈流響本想提先前之事,但一路有人跟著,只好保持沉默,到了幽閉室,房門一關,說什麼周玄瀾也聽不見了。
沈流響只好按捺下心思,點亮燈盞,從書格里找出記錄宮規的書籍。
在燭火搖曳中,開始抄千萬條宮規。
周玄瀾坐在書案旁,眉頭微微蹙著,待臉上醉意消失殆盡,目光落在執筆抄寫的人影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沈流響一心惦記著趕緊抄完,出去與周玄瀾說清楚,也沒注意旁側目光,筆尖沾墨,落在紙上,老老實實的摘抄,若能發出聲音,定是唰唰唰的窸窣聲響。
過了半個時辰,沈流響放下筆,揉了揉酸澀的手腕,小憩一會兒,目光望向旁側身影。
周玄瀾一隻手斜支額頭,黑長的眼睫低垂,燭光打在俊氣臉龐,光影之間,襯得下頜線越發凌厲悅目。
沈流響目光從他臉上一寸寸掠過。
平日甚少如此打量,此時冷不丁的細看,這張臉簡直無可挑剔。
沈流響看了會兒,心道應該是周圍太安靜,周玄瀾悄悄睡著了,不然這般明目張胆的視線,他定能察覺。
意識到這點後,沈流響目光越發肆無忌憚了,甚至臉龐湊近了些。
近距離,視線無可避免落在周玄瀾唇上。
淺潤薄唇。
沈流響眨了眨眼,突然起了點兒心思。
他伸手,指尖試探性的戳了下周玄瀾臉頰,發現對方一動不動,放心了些,小聲嘀咕道:「親我那麼多次,還一次如何……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
幽靜室沒有任何聲音,周玄瀾聽不到,自然沒有任何回應。
沈流響權當他同意了,在一片寂靜中,抿了下唇,悄然湊近,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薄唇,小心翼翼觸碰上去。
微妙的觸感在唇角炸開。
一抹輕淺的吐息灑在臉龐,周玄瀾悄無聲息睜開了眼,漆黑眸瞳掀起驚濤駭浪,心間炸起了鋪天蓋地的煙花。
恍然間,有種置身夢境之感。
師尊……在偷偷親他!
周玄瀾渾身僵住,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發出半點動靜,把闔眼親他的人嚇跑。
但沈流響還是睜開了眼。
在周玄瀾遲疑繼續裝還是不裝的時候,睜開了鳳眸。
沈流響瞳孔驟然縮了下。
唇間的觸感剎那沒了,周玄瀾一愣,修長的手指蜷起,手背膚下青色血管暴突。
既然向他靠近了,就不要後退!
周玄瀾一隻手朝沈流響後腦勺伸去,正要將人捉回來,視線中,就看到沈流響從先前驚嚇中緩過神,眨了眨眼。
竟然去而復返,膽大肆意地又碰了下他的唇角。
抱著可能是最後一次的念頭,沈流響占盡便宜。
然後心滿意足,唇角勾起一抹挑釁笑容,全程,把心間的話展現在一舉一動和表情神態中。
「完蛋,被發現了!」
「就是要親你!怎麼,要親回來嗎?」
周玄瀾讀懂了,眼神變得幽暗,握住細瘦白皙的手腕,將某個在他心頭點火的囂張人士一把拽到了懷裡。
低頭擒住那抹柔軟,帶著強硬的氣息與之唇舌交纏。
沈流響烏睫輕顫,一手抓住他的衣襟,細長白皙的手指緊了緊,有些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