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夜風吹在身上,襯得體內愈顯燥熱,沈流響後頸沁出薄汗,微蹙著眉頭,支吾道:「就……你凶他,快點。」
說完,他發現自己吐字含糊,嗓音輕軟,與平日截然不同。
一聽就不正常。
沈流響抿唇撇過臉,索性不說話了,耳邊傳來林間不知何處的窸窣聲響,還有臉龐緊挨的衣襟下,驟然加快的心跳聲。
周玄瀾摟著他腰身的手緊了緊,嗓音在夜裡顯得格外低沉,「師尊怎麼了?」
沈流響睫羽輕顫,喘了喘氣:「有些難受。」
他趴在周玄瀾身上,被熟悉的溫熱氣息包裹,繃緊的神智略一鬆散,身體就忍不住湊得更近些,但兩人已經毫無縫隙的挨在一起了,還能如何近。
沈流響埋頭,帶著幾分急躁,張嘴咬住身下衣襟,泄憤似地扯了扯。
抱著他的人一僵,環在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發現他的異常,周玄瀾面色一變,須臾神歧山上空,風雲變色,一道無形的強大威壓降臨,徑直朝巨蛛而去。
撓頭的蜘蛛一頓,睜圓碩大的雙眼。
它察覺到一抹龍威,驚慌之餘,對上一雙幽暗冷漠的眼睛,丈高的數隻蛛腿登時發起抖,下瞬揚起滿地灰塵,頭也不轉地逃回洞穴。
周玄瀾眸光一轉恢復如初,覆在沈流響腰側的手用了些力,「我先將師尊推離蛛網。」
沈流響渾身散著熱氣,迷迷糊糊地應了聲,可腰身傳來動靜,讓全身止不住顫了顫,低頭哼哼唧唧起來。
「別碰了,」他意識不清,本能的想哪說哪,「再碰,再碰就對你不客氣了。」
聞言,周玄瀾動作一頓,語氣透著輕笑,「師尊要怎麼不客氣。」
沈流響正要說話,手腕被輕輕一拽,整個人便從蛛網裡掙脫出來,落在地面,腿腳發軟立不穩,雙手抓住繡著金絲的寬大袖袍,飄晃的視線緩緩落在修長身影。
空中飄動的靈氣一滯,沈流響渾身抖了抖。
「帝……帝父?!」
他忘了,帝雲宇好像一直在暗處看著。
這下,沈流響最後一點兒清醒的意識嚇沒了,手指一松,直接朝地面倒去。
再醒來時,漫天星光落入眼眸,沈流響愣了一瞬,坐起身左右瞅瞅。
他在神歧山頂,四周寂靜無聲空無一人,摸上後頸,先前的灼熱感消失殆盡,皮膚泛著絲絲冰涼之感,很是舒服。
這時,身前靈氣一凝。
沈流響心頭咯噔了下,看到耀眼紫光時才鬆了口氣,「是你啊。」
幸好不是帝雲宇,不然他非得找塊豆腐撞上去。
「你什麼語氣,發現不是周玄瀾很失望嘛,帝父這會親自傳授他法術,他怕是來不了了,」徐星辰氣氣哼哼的盤膝坐下,在懷裡掏了掏,拿出數張捲軸,「若非帝父叮囑,我才不來找你。」
沈流響驚了一下,「帝父為何傳他法術?」
「我哪知道,」徐星辰臉上充滿不高興,「帝父都不來教我,他憑什麼。」
話音落下,遠處傳來驚天巨響。
兩人望去,但見己方頭頂星光燦爛,那邊夜空卻是電閃雷鳴,劈下紫雷如巨蟒亂舞,遠遠瞧著都十分駭人。
徐星辰愣了一下,心裡恰了一樹的檸檬。
巨雷落下的地方,正是先前帝父與周玄瀾所在之地,帝父竟把這等驚天法術教給周玄瀾!
徐星辰酸到極致,把帝雲宇交給他的捲軸放在地上,悶悶不樂地擺成一排,「帝父說這些秘術給我們修習,周玄瀾他親自指導。」
沈流響疑惑地指了下:「帝宮要下雨了?」
他在帝宮待了七年,未見半點雨滴,冷不丁瞧見這幅仿佛要毀天滅地的降雷場景,驚訝之餘,覺得莫名怪異。
「不是下雨,」徐星辰癟嘴,「帝父在那指導周玄瀾呢。」
沈流響表情一僵,反應過來,他臉色變換不定,半晌,站起來的身體重新安分的坐回地上。
罷了……
死、死徒弟不死師父!
徐星辰見他臉色一會白一會紅,抬手晃了晃,「你要選哪個秘術修習,這些都是帝父私藏,很是珍貴,從不傳外。」
沈流響回過神,隨意拿起一張,手掌落在捲軸,識海立即浮現出四個大字——斗轉星移。
沈流響仰頭望向夜空:「這秘術倒是應景,就它了。」
徐星辰對他選秘術的方式無言,視線落在地面其他幾個,挨個察看,百般挑選,最後選了個聽起來就十分厲害的法術——翻天印。
徐星辰:「待我法術大成,一道法印就能讓天地變色。」
沈流響:「法術只能錦上添花,修為不到位,施法的威力不會如願。」
徐星辰哼聲:「我已經化神境,再給我十幾年,定然達大乘境,你可要小心了,到時候被我甩開一大截,可沒顏面見帝父了。」
徐星辰說這話時,展開秘術捲軸,眉眼堆滿笑意,仿佛已經看到來日帝雲宇摸他腦袋。
「吾兒星辰驚世之才,可以放心地把帝君之位給你了,至於沈流響,你要多向弟弟學習,這樣,他偶爾讓你坐坐帝位過癮時,你才有那個能力。」
徐星辰唇角止不住笑。
沈流響握緊捲軸,視線落在他臉上,片刻道:「若帝父到時候不在呢。」
原著帝雲宇隕落的突然,隕落的不明不白,沈流響隱約覺得與當年飛升失敗有關,但幾百年都無事,怎會突然隕落,可惜如今帝雲宇是何情況,無人知曉。
徐星辰不解:「不在?他去哪了?」
沈流響遲疑片刻,輕笑道:「說不定飛升了。」
徐星辰臉上笑意漸漸散去:「我娘生下星憐不久,就飛升離開了,或許是身不由己,但我很難過……當時帝父答應過,他不會飛升,會一直陪我和星憐。」
沈流響面色嚴肅:「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世間已經容不下他,不飛升只有死路一條。」
徐星辰訝然,解釋道:「帝父修為早就超脫三界,若想飛升早就走了,你我也不會存在,帝父應當是不想離開,用了什麼法子,可以一直留在世間。」
沈流響擰眉,盯了徐星辰良久,把話咽了回去,他也是一團霧水,還是弄清楚再與徐星辰講。
沈流響不再多言,抬手展開捲軸,細看了會兒,提起些興趣。
這名為『斗轉星移』的法術,可以轉換自身與其他東西的位置,若是死物,可直接與其換位,若是活物,則需取得沾染對方氣息的東西,如髮絲,隨身攜帶的玉佩,身上衣袍的碎片……
沈流響暗自稱奇,當即拋開雜念專心修煉,半時辰後,他睜開雙眼,視線落在前方石塊,手指捏訣。
噠——
小碎石墜落,沈流響身影出現在前方。
沈流響眼眸亮了亮,不過與毫無生息的東西換位並不難,難的在後面。
他掃了眼四周,視線落在徐星辰身上,對方在認真修習法術,顯然不便打擾,略一琢磨,將元嬰召了出來。
小元嬰在丹田待得安穩,突然被弄出來,尚未反應過來,就被撕下指甲大小的衣袍碎片。
白嫩小臉蒙了一瞬,接著被捧起放在了高高的枝丫上。
沈流響:「站那別動,陪我練會兒法術。」
小元嬰不高興的「唔」了聲,一屁股坐在樹枝上,「不站,要坐著。」
自從帝雲宇教了控制元嬰的法術後,沈流響與元嬰勉強心意相通,能體會到他此時幼稚的三歲心境,委屈不忿,元嬰也能感受到他此時不容商量的意思,只好暗戳戳反抗。
沈流響將元嬰放在樹上,是瞧那靈氣充沛,既然出來,不如讓他多吸收了靈氣。
片刻,一道法術落在元嬰身上。
小身影「啪」的從樹上滾落,腦袋著地,摔得呆愣許久,沈流響上前扶起他,輕撥一頭落葉,嘆口氣,「沒把握好,無妨,這次你坐在地上,我們再來一次。」
小元嬰睜大眼睛,氣呼呼的鼓起腮幫,但下瞬,他卻癟起嘴,豆大的眼淚噼里啪啦落了下來。
變臉之快,讓沈流響直呼不愧是自己的元嬰,頗有自己的風範。
不過,為何突然哭了?
沈流響疑惑之際,忽地一轉身,看到帝雲宇垂眸,盯著抽抽噎噎,打著哭嗝的小元嬰,眉頭微蹙,「怎麼哭了?」
聞聲,元嬰立馬跑到帝雲宇腳邊,由於抱不到修長的腿,雙手只好抱住白靴,小腦袋在滾著金邊的衣擺蹭蹭,「想帝父了,帝父帶我去玩會兒好不好。」
沈流響:「……」
他沒察覺元嬰任何思念之情,分明是不想陪練,在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真不知隨了誰!
帝雲宇手掌一托,元嬰便落在了上面。
略一垂眸,他低聲道:「小騙子。」
沈流響與元嬰同時一僵。
「待會帶你玩,」帝雲宇對嚇呆的元嬰說完,將一個玉瓶交給沈流響,「你身上的情花蠱被龍血所傷,瀕臨絕境,只要熬住接下來的幾次,蠱就沒了,這是清隕丹,可緩解一些,以後記得隨身攜帶。」
沈流響接過,瞥了眼烏雲散去的一方天地,欲言又止。
帝雲宇盡收眼底:「妖族力量遠大於人。」
撂下這句話後,他望了眼修習中的徐星辰,帶著在掌心瑟瑟發抖的小元嬰走了。
沈流響朝遠處走去,一路琢磨著這話,臨近之際,腦中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帝雲宇是想告訴他,以他的力氣掙脫不開蛛網,但周玄瀾身為體質得天獨厚的妖族,要掙脫蛛絲的束縛並不難。
沈流響:「……」
找到周玄瀾時,他正在一處小溪旁打坐,身旁放有捲軸,其中記載的就是帝雲宇剛用過的雷罰。
雷罰過後,周圍變得一片荒無,周玄瀾面色看起來尚好,只是渾身散著烤焦的味兒。
帝雲宇演示時,落了一點兒雷在他身上。
周玄瀾心知肚明,由於理虧,也不閃躲,一聲不吭地挨了兩下,他本想名正言順,偷偷地多抱師尊一會兒,沒想到情花蠱發作,讓師尊難受了許久。
察覺沈流響的到來,他睜開眼,正欲勾唇,看到沈流響笑得有些不對勁,頓了下:「師、師尊。」
沈流響拍拍手:「演的好啊。」
周玄瀾神色慌亂,張了張嘴想解釋,又發現無從辯解,沉默半晌,正欲開口認錯時,被拉開手臂,懷裡忽地多了個人。
周玄瀾愣了一下,雙手已下意識將人圈在懷裡,「師尊做什麼?」
沈流響:「給你抱。」
周玄瀾一怔,尚未做出反應,懷裡的人已經仰起頭,湊到他耳邊。
落在耳畔的嗓音,透著一抹輕淺笑意。
「想抱我用得著偷偷摸摸嘛,你在壓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