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碎發在修長的脖頸輕蹭。
周玄瀾雙手將人抱緊了些,剛才一瞬間,他以為沈流響要跳下去,手指微微鬆開,沒想到對方殺了個回馬槍,突然圈住他脖子,埋起臉,像要賴在他身上不走了。
這般親昵動作,周玄瀾心底軟成一片。
不過同時,心裡浮現出些許困惑,思索之際,終於注意到周邊撕心裂肺的怒喝。
他愣了下,恍然大悟。
旋即薄唇不受控的勾起,低笑一聲,眼神透出幾分繾綣。
而眾目睽睽下宣示主權的沈流響,本就硬著頭皮幹這事,聽聞意味深長的低笑,估摸被猜中心思,耳根悄無聲息泛起紅意。
一時間,下去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周圍眾妖炸開了鍋,無他,明眼人一瞧周玄瀾神情,就知道不對勁,低頭看和抬頭看其他完全是兩幅面孔!
「不對,九妖王似乎認識,」
「到底哪來的小妖,看其服飾並非凡品,」
「——啊!」
地面一人忽地大叫,揉了揉眼睛,旁側嚇了跳,推搡他一把,「瞎叫什麼,找死啊。」
「我知道是誰了,」周遭視線齊唰唰湧來,那人緊張地吞咽口水,磕磕絆絆道:「少、少君,是帝宮的少君,先前在西街我親眼所見,林度大人行禮恭敬的喚他少君。」
「什麼?!!帝君血脈嗎!」
「少君竟然來咱們妖都,難不成在神歧山那般的仙境待煩了。」
「會不會認錯了?」
聞聲,先前說話的妖緊張起來:「我、我看服飾打扮一模一樣,應當……不會錯。」
「可惜埋著臉,否則一眼就能判別了」
「如此說來,你見過少君面容了,相貌如何,話本里的誇張到虛假,真人是何模樣。」
聽到這,那妖張皇失措的表情一散,張嘴仿佛有說不盡的話,「有兩位少君,被妖王抱著的這個俊極美極,我當時遠遠瞧了眼——姿容穠麗!人間絕色!」
「不信?罷了,等你們瞧見,就知道驚鴻一瞥,心底止不住喜歡的滋味了。」
他話落,被人不客氣的嘲笑了。
「胡謅太過明顯,抑或你是哪的荒野小妖,沒見過世面,」說話之人邊說邊扭過頭,嘲諷似的鎖定場中身影,「還驚鴻一瞥,止不住喜歡,我……」
他話音一頓,看到周玄瀾懷裡的人抬起頭,一縷青絲從臉側滑過,露出俊美至極的面容。
一雙精緻鳳眸透著疑惑,朝這方向往來,眨了眨。
「我……」那人話音一頓,捂住胸口,結結巴巴地轉口道:「我、我也喜歡。」
沈流響隱約聽見少君兩字,以為是哪位熟人,抬頭朝聲源望去,沒有瞧著熟悉的身影,隨後看到眾人神情一變,頗顯呆滯。
沈流響疑惑的眨眨眼,稍作思忖,勾起一邊唇角,臉上綻出和氣的絢爛笑容。
之前鬧騰的人群忽地安靜下來,齊齊噤了聲。
一片寂靜中,唯有周玄瀾出聲,語氣莫名:「師尊別朝他們笑。」
沈流響收回視線:「為何,是我笑得不夠和善嗎?」
周玄瀾輕聲道:「省著,給弟子留點。」
沈流響被逗樂了,點頭道:「好啊,都給你留著。」
眼瞧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的模樣,一旁花濺忍無可忍道:「我後院美妖三千,也沒像你們這樣,周玄瀾,你手臂酸不酸啊,秘境還要不要去了!」
沈流響趕忙拍了拍周玄瀾的胳膊,讓他把自己放下來。
險些忘了,還有一群人看著呢。
周玄瀾將人放下,手裡變得空蕩蕩,眼皮一撩,落在花濺身上的眸光頗為不悅。
花濺敏銳的眯起桃花眼,往後退了兩步,正這時,八妖王抱著一個人高的龜殼,姍姍來遲,「折回去拿本命法器,諸位久等了,還望多多包涵。」
至此,當今妖界的九位妖王,除了受傷的大妖王,閉關的六妖王和身隕的七妖王,剩餘六個全部到齊。
此番興師動眾,全為銷聲匿跡萬年的妖界聖物——妖骨丹。
有人看見妖骨丹,落入了妖都東邊的一個秘境裡,而之後,那秘境被強大的妖力封鎖住,根本無法打開。
先前在妖窟,受傷不輕的大妖王提起這事,提議閒來無事,眾人不如合力打開秘境,之後各憑本事。
這些妖王原本就各有心思,對妖骨丹蠢蠢欲動,聞言自是全力支持,決定去城東,一起施法強行打開秘境。
沈流響聽過妖骨丹的大名,相傳有脫胎換骨,重塑妖身之能,能夠一步登天的東西,沒有哪個妖抵擋得了這誘惑。
朝城東走去,周玄瀾低聲道:「其實妖骨丹原在東荒。」
沈流響心道又是東荒,挑了下眉,「你知道?」
周玄瀾點頭:「在修真界時,與敖月做了個交易,告訴了他妖骨丹的位置,不過……他沒得手,反倒驚擾了妖骨丹,讓其離去了。」
沈流響訝然,從眾妖對妖骨丹的狂熱來看,失之交臂的敖月該多悔恨,「他還好嗎?」
周玄瀾:「他哭嚎了幾日,我扔給他一個雞腿,就止住了。」
沈流響失笑,談話間,一行人出了妖都,空中靈氣變得極其稀薄,大多靈氣被秘境奪去,與妖都內有著天壤之別。
眾妖王商量著如何破開秘境,決定後,各自占了一個方位。
周玄瀾將沈流響拉到身邊,一手握著,一手施法,以免進入其中兩人走散。
一路眾妖王並未掩藏行蹤,開妖丹秘境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吸引了城內一群又一群的人趕來,打著搏一搏的算盤,趁妖王進去時踏入其中。
說不定運氣好,吞下妖骨丹,從此逆天改命了呢。
然而,在秘境晃動即將打開之際,一聲未吭的二妖王,出手布下一層結界,將他們隔絕在外。
眾人敢怒不敢言,只好拋去僥倖的想法。
角落處,一直盯著秘境動靜的身影,看到結界,神情未有絲毫波動。
往常白淨秀美的臉蛋,此時在城牆的陰影下,浮現出烏色的詭異妖紋,從嘴角一路延伸至眼底,猙獰可怖。
他腦中聲音幸災樂禍道:「控制不住了吧,再不聽我的,回天乏力。」
素白澈一手按在城牆,五指嵌入其中,留下血淋淋的痕跡,「你早知道煉化妖獸會有如此後果,特意教我,就是為了以此要挾。」
「自然,」童溪冷酷道:「你知道我不懷好意,還是修煉邪術,說到底,是小瞧我的手段,高估自己的能力,試圖走修道捷徑,卻落入致命圈套,說我蠢笨,你也不過如此。」
素白澈氣血翻湧,咬緊牙,將幾乎湧出嘴的鮮血咽回去,緩口氣冷聲道:「小人得志,待我奪了妖骨丹,看你又能耐我何。」
聞言,童溪大笑:「那便試試,到底是你先得到妖丹,還是先被朱厭反噬。」
素白澈心下微沉,童溪有萬般能力,在外世間有人能察覺到他,因此不敢肆無忌憚的使用,但在無人察覺的秘境,他能夠放肆許多。
眼下進入秘境會受人擺布,但素白澈沒有更好方法。
他眸光陰沉的盯著逐漸開啟的妖丹秘境,長袖一揮,在漫天白光中,直破結界闖入其中。
秘境內,漫天星辰點綴夜幕。
星光濃郁,璀璨異常,溫和光芒籠罩一片靜謐幽林,與外界白日截然不同的景象。
素白澈出現在林間,倚著大樹,一手捂住心口,眉頭蹙起,臉上烏色妖紋越發明顯。
動用靈力,反噬越發嚴重。他已經快立不穩了,何談奪取妖丹。
他咳了聲,蒼白臉色:「我若是死了,你也得死!」
童溪沒想到這等關頭,素白澈還敢威脅他,冷笑道:「你這不是死,被反噬神魂消散,與我何干,只要素白澈的身體還在,我就能繼續做任務。」
素白澈擰起眉,忘了這茬。
「到時候是個傀儡,我更好操縱些,」童溪哼聲,「若非不能對宿主下手,我早就將你解決了。眼下你走投無路,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接下來聽我的,去個地方,我將周玄瀾引去。」
他道:「其他人暫時不管,後面補便是,但他是終極攻略目標,你必須拿下!」
素白澈呼吸急促,一手撐著粗壯樹幹,林間冷風呼嘯而過,額頭豆大的汗珠接連滾下。
他是個惜命之人,不然不會初來這世界時,即使不願,也照童溪所說,裝楚楚可人的模樣裝了好幾年,後來稍有些自保能力,加上著實不願繼續,才開始與之決裂。
聞言,素白澈心頭有了計量,道:「行,你先幫我壓制反噬,否則我撐不到那。」
童溪止不住呵呵的笑:「早如此,你如今該被他們捧在心上了,哪會受這些苦。」
素白澈有求與人,難得沒有回嘲,下瞬體內妖獸暴動減輕了些。
他緩了口氣,稍舒服了些,就試圖動搖童溪決心:「任務已經崩了,我就是去了又怎樣,你何必垂死掙扎。如今周玄瀾見了我,沒有任何好感,說不定會直接出手解決我。」
童溪道:「不用你嘲笑,這地方由我主宰,我打算快刀斬亂麻,先讓你與他有道侶之實,再……」
「噗——」素白澈從胸腔噴出一口血,臉色蒼白如紙,「你白日做夢吧,我一出現,他不殺我就算好的了,還能讓你如願?」
「這簡單,在他眼中你不是你,是他喜歡的人就行了,」童溪說出計劃,「先施計引人前往,讓其情動,你在合適的時候出現,落入他眼中,會變成他喜歡的人出現,由此就能一拍即合。」
素白澈扶額:「儘是漏洞——引他前往,何種方法?好歹是個妖王,你能保證他察覺不到怪異嗎?一個危機四伏的秘境裡,就算是沈流響,突然出現在眼前,難道他就沒點警惕意識嗎?況且,你怎麼知道他不能判別真假。」
童溪驚道:「你怎知是沈流響!」
素白澈恨不得敲爆童溪的腦袋:「你他麼……我眼睛沒瞎!先前他懷裡抱著的是誰?難不成是我嗎?!」
童溪登時惱羞成怒:「廢話那麼多做什麼!照我的命令去做便是!你還要不要命了!」
他話音落下,施法將秘境弄得天搖地動,將在一起的兩人分離開,好進行下一步計劃,同時催促著素白澈前往他指定地方。
素白澈磨磨牙,不緊不慢朝那方向走去。
中途,他假意撐不住,讓童溪再助他一臂之力,隱約感覺體內妖獸之力被鎮住,能撐一段時間,有機會找到秘境中的妖丹,於是——他扭頭就跑。
童溪不可思議,有種煮熟鴨子飛了之感,當即震怒,恨不得立即終結了素白澈。
但他沒法傷害素白澈,而且此前,為了困住周玄瀾,打理好一切,他對秘境已經過多干預了,再有動作,這秘境非得坍塌。
屆時引起外界震動,他暴露出來就糟了。
眼瞧素白澈越跑越遠,童溪氣極,怒不可遏,最後化作一道冰冷笑聲,斷了素白澈的後路,「妖骨丹我送出秘境了,你想也別想!」
素白澈腳步一頓,一直努力壓制朱厭的靈力瞬間鬆散,赤紅了眼:「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你說了上千遍,」童溪不以為然,「這世間有人能做到,可惜不是你。」
之後童溪又說了一串,但素白澈已經聽不真切,意識被朱厭漸漸吞噬,跌跌撞撞的在深林里走動,最後一點兒意識,是耳邊傳來的叮咚水聲。
前方似乎有股清泉,還有道清瘦的身影。
沈流響突然詭異的與徒弟分開,疑惑之際,在林間尋起人來,路上看到一條清澈的涓涓水流,攏起一捧涼水,撥在臉上。
這時,身後不遠處傳來沉重聲響,像有東西撲倒在地。
他起身,面帶警惕地走了過去,看清倒地之人面容後,表情怪異起來,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老熟人啊。
沈流響蹲身,視線落在素白澈臉上烏色妖紋,又探了探幾不可聞的呼吸,想起帝雲宇所說的煉化妖獸被反噬,眉梢輕挑了下。
看來素白澈真煉化了朱厭。
沈流響從儲物袋掏出一個玉瓶,倒出裡面的藍色液體,抹在手上,隨後又從儲物袋掏出一團晶瑩剔透的蛛絲。
他瞧蛛絲牢固,向帝雲宇問了能不能收為己用,沒多久,帝雲宇就給他取來了巨蛛血,抹在手中可不被黏住,另讓巨蛛把存貨全部吐了出來,把蛛絲捲成大鞠球的模樣給了他。
帝雲宇還教了他一道法術,能增強蛛絲堅韌及粘度,讓厲害些的妖獸也掙脫不開。
沈流響垂眸,看著昏迷不醒的柔弱身影,輕嘖了聲,拉開手中彈性十足的蛛絲。
管他是死是活,先把人綁住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