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2024-09-06 13:56:44 作者: 封空
  一隻手很快抓住周玄瀾,撲騰的水聲安分下來。

  周玄瀾盯著屏風,身後暖池傳來滴答動靜,池中的人似乎在脫衣物,過了會兒,換隻手抓住他手臂。

  待沈流響粗粗沐浴完,晃著視線,拿起岸邊擺好的衣物,磨蹭許久,按周玄瀾說的步驟挨個穿好,拽了拽他衣袖,「好了。」

  周玄瀾將人從浴池撈起來,看濕漉漉的,手落在沈流響發間,用靈力烘乾。

  「方才,你為什麼不敢看我。」沈流響站不穩,額頭不得不抵著他肩膀。

  周玄瀾面色冷然:「不是不敢,是對你沒興趣。」

  「那你對誰有興趣。」

  「……都沒有。」

  周玄瀾帶人離開浴室,餵醒酒湯,喝完醒酒湯的沈流響,湊到床幔前,蹲身指著寬大床榻,「睡了是不是要被扔出去。」

  周玄瀾:「你的房間。」

  於是沈流響慢吞吞倒在床上,在浴池折騰累了,也不鬧,安靜地閉上眼。

  室內寂靜幾許,立在床邊的周玄瀾俯身,手指捏起他下頜,視線在白皙臉頰逡巡,反覆看了看。

  以前未發現,這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勾人的本事不小。

  周玄瀾冷哼鬆手,轉身回了寢宮。

  次日尚未天亮,沈流響酒醒,扶著額頭趕去寢宮,說起昨夜之事。

  周玄瀾從床上坐起:「我不會把逆鱗送給帝宮,找錯人了。」

  沈流響皺了皺眉,周玄瀾瞥了眼他,「我今日要去趟炎鳴城。」

  沈流響眉梢輕動,去外界,說不定有機會聯繫上帝宮,便道:「我也去。」

  周玄瀾起身:「你有逆鱗,自然得跟著。」

  ***

  炎鳴城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周玄瀾收了威壓:「我要離開片刻,你自行待在城內。」

  顧鐵在此處,他來尋人。

  沈流響捏了捏空蕩蕩的荷包,在魔界賺的靈石用沒了,如今一窮二白,在城內連口水都喝不上。

  他道:「給我些靈石。」

  周玄瀾道:「為何要給你。」

  「當年宗內大比,你故意輸掉比試,害我沒了一萬靈石!」

  沈流響捂著心口,過去多年,思及仍是心如刀割,「我算你債主,別想抵賴。」

  周玄瀾看他一副痛徹心扉的模樣,眉梢輕挑,估計真有此事,不過:「你一人之言,我不記得這事。何況你徒弟做的事,憑什麼算在我頭上,讓我來償還。」

  沈流響瞪大眼,這就是標準的耍無賴吧!

  他在心頭狠狠唾棄,右手攤開朝周玄瀾伸去。

  「不給。」

  沈流響左手攤開伸去。

  「不給。」

  沈流響攤開的雙手一起伸去,周玄瀾似笑非笑:「說了不……」

  話未說完,一個白衣金冠小身影出現。

  元嬰立在沈流響手上,學著討要動作,抬起兩隻軟白小手,仰頭糯聲道:「本座哥哥給些靈石吧。」

  周玄瀾從未見過這般討靈石的,看著一大一小,沉默半晌,薄唇還是禁不住勾了下,將儲物袋放在沈流響掌心,「夠你買下整座城了。」

  沈流響欣然收下。

  待人走後,他走在大街上,單手拋著儲物袋,環顧四周。

  為了不引起騷亂,沈流響用了易容術,在城內尋著能不能傳給帝宮消息,不經意間,聽到一處閣樓里傳來陣陣喧鬧。

  沈流響走近,看到門匾上偌大的破穹閣三個字。

  這是十年前出現的商閣,涉及領域諸多,可在內買賣消息,接發任務,還是拍賣東西的地方,在大陸已經名氣頗響。

  沈流響進入,正好聽見沉悶的交易聲「五十萬靈石,三次,成交。」

  沈流響訝然,這麼多靈石不是一般修士拿得出手的,思忖間,看到一塊似曾相識的黑石從他身前抬過,五個築基期修士抬著,朝樓上雅間而去。

  「徐公子果然財大氣粗,五十萬靈石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可是徐家,大陸第一煉器世家的少主,這般闊綽不足為奇。」

  「別少見多怪,這可是當年妖都那塊三生石,世上僅有三塊,另兩在帝宮、清凌宗,如此寶貝,五十萬算個屁啊!信不信,五百萬靈石都有人買!」

  「什麼?!那為何先前徐子玥公子喊出五十萬,沒人追價了?」

  「蠢啊,他是帝君親表弟,誰敢跟價!當今誰不知道徐家背靠帝君,這些年一改往日門風,從上到下行事高調,看樣子是想成為大陸第一家族。」

  「那咱們破穹閣豈不是虧了!」

  「沒辦法,只有自認倒霉。誰讓徐子玥受帝君喜歡呢。他來妖界前,帝君贈了一枚玉佩,相傳附有魂印呢!」

  「唉,別說了,就因為這魂印,徐子玥在妖界各處耀武揚威,驕縱狂妄到極致,偏偏無人奈何得了他。」

  「噓!到了!」

  唯首一人敲門:「公子,小的幾人把三生石送來了。」

  裡面無人應答,這人正欲再敲,一群侍從走出雅間,將三生石與幾個築基期修士團團圍住。

  空中氣氛一凝,身著華服,頭戴紫玉冠的青年現身,目光未落在三生石上,而是望向幾個抬石的築基期修士,似笑非笑。

  「把這些人嘴打爛,舌頭拔了,看他們還能不能亂嚼舌根。」

  混入其中的沈流響:「……」

  他身邊抬三生石的修士嚇得血色全無,慌忙逃竄,但四周已被幾名金丹期侍從圍住,插翅難飛,眾人忙下跪求饒,打著哆嗦。

  「快些動手,莫把血濺在石頭上,」

  徐子玥冷哼,交代完正拂袖回房,看到三生石旁立著的青年,相貌平平,但不跪不慌,在周圍人映襯下格外醒目。

  「你是何人?為何不跪!」

  沈流響莞爾:「我怕我跪完,你一雙腿沒了。」

  徐子玥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朝靠近沈流響的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會意,立馬與旁邊一人朝沈流響擒去。

  沈流響手撐黑石,翻身躍到另一邊,堪堪躲過。

  兩名金丹修士襲來,他躲過一擊已實屬不易,周圍侍從虎視眈眈,無法力敵,沈流響眉頭一皺,望向徐子玥,直截了當道:「我來找徐星辰。」

  「放肆!帝君名諱也是你能喚的!」徐子玥大怒,讓侍從群起攻之。

  這時,立在三生石邊的青年道:「我是沈流響,你告訴他這消息就行。」

  襲去的修士面露駭然,將信將疑地停手。徐子玥臉色一變,待青年解開易容術,露出俊美白皙的面容,他心神劇震,眸光瞬間變了。

  沈流響露出身份,一來徐子玥願意傳消息最好,二來他不願,此事鬧大些,接徐家之勢也能傳到帝宮那邊。

  徐子玥面露駭然,盯著烏髮俊容的青年,低喃道:「原來真的活了。」

  他來炎鳴城,就是聽說曾經的沈少君復活了,趕來查看情況。如今真出現,徐子玥眼底露出殺意,聽他父親說,當年帝君選的不是他表哥,是這人,幸好人死了!

  如今沈流響活過來,雖說只是築基期,說不定對表哥也有威脅,將人無聲無息殺了的好。

  徐子玥打定主意,下令道:「殺!」

  可幾名侍從都面露遲疑之色,將徐子玥氣得臉色鐵青,「把其他人殺了,不留活口,這人我親自來。」

  他已初入化神境,殺個築基期猶如踩死只螞蟻般簡單,身形一晃,出現在沈流響面前,一掌襲去。

  徐子玥未留手,中之必死無疑。

  「砰——!」

  整個破穹閣震動起來,桌椅倒地,瓦磚盡翻。

  破穹閣里的人,聽到動靜趕緊跑來,看到玄袍身影的剎那,紛紛驚的跪在地上。

  「陛下!」

  「妖帝陛下!」

  徐子玥在一片驚呼聲中起來,咳了口血。

  他望向救下人的周玄瀾,臉上三分畏懼,七分不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妖帝。」

  徐子玥撥了下腰間玉佩,表哥與妖帝不對盤,這時候不能怕,何況,區區一個妖帝罷了,他表哥可是神歧山帝君!

  「妖帝膽量不小,對我出手,不怕引出帝君魂印麼!」


  周玄瀾側過臉:「到這來傳消息了。」

  沈流響乾笑,指了指徐子玥:「你先解決他,我到一旁看著。」

  沈流響說著,運起靈力朝旁側掠去,一沒留神,身體撞了下黑色大石塊。

  其上光芒一閃,浮現出一行文字。

  沈流響也不知周玄瀾看到沒,只覺背後一涼,溜得更快了。

  他找了個安全地方,一抬頭,從徐子玥身上感覺到一抹強大的魂印,倏地爆發出來,周玄瀾眉梢微抬,給沈流響設了個結界。

  下瞬,破穹閣內轟隆一聲,整片地域橫掃一空。

  煙塵漫天,沈流響衣袖揮了揮,周玄瀾撤掉他身邊的結界,「走了。」

  沈流響望了眼他身後:「徐子玥呢。」

  周玄瀾:「活著。」

  沈流響訝然:「你留手了。」

  周玄瀾斜眸一睨:「他身上還有一道帝星辰的魂印,強行打破,這座城池不保。」

  帝星辰與他記憶中也大不相同,別的不說,原本修為沒有這般高深。

  沈流響愣了下,道:「畢竟是他表弟,難免在意些。」

  「他的一條狗罷了,」周玄瀾嗤笑,「因為善於亂叫,狗仗人勢,特意放到妖界來。」

  沈流響皺眉:「什麼意思。」

  「最低劣的挑釁,」

  周玄瀾伸手,將沈流響臉頰上的一抹灰抹去,抹完後,對上綻出驚喜之色的鳳眸。

  他怔了怔,垂眸看不自覺的手,臉色驟沉。

  沈流響眉開眼笑,摸摸臉,正打算乘勝追擊,向占人便宜的周玄瀾討說法。對方垂下手,臉色陰晴不定,一轉眼消失在原地了。

  沈流響伸手撲了個空氣,抿唇無言,周圍投來的視線愈發多了。

  他眉梢微挑,想起城外鍾靈山的墳墓,路邊買了個鐵鍬,一溜煙跑了。

  儲物袋還在裡面,得挖出來。

  敖月未有虛言,鍾靈山風景秀美,靈氣充裕,還有一山橘子樹。

  沈流響上山,一路走一路摘橘吃,最後在山頂找到了一個墳墓,墓碑上刻著他的名字。

  此地雖不錯,但這墳獨在山頂孤零零的,看起來頗為淒涼,沈流響覺得慘不忍睹,一隻眼睜著,一隻眼閉著,抄起鐵鍬,找了個合適的位置開始挖。

  但一鍬下去,轟然激發了一層籠罩墳堆的無形結界。

  反擊之力如萬千寒劍穿過,冰冷劍氣直接將攻擊墳墓的人擊飛,紅衣身影砰的撞上粗壯樹幹,蒼天大樹應聲而倒。

  沈流響「噗」的吐了口血,五臟劇疼,一條腿被樹重重壓住,趴在地上難以動彈。

  好半晌,沈流響緩口氣,無言地望向不遠處墳墓。

  這是誰為了保護他墳墓不受干擾,設下的結界,他修為低弱,沒能察覺結界存在,用鐵鍬挖,已觸髮結界,屬於攻擊範圍內了。

  「唉……好疼,」

  沈流響痛吟,腿在樹下拔不出來,渾身上下也泛著疼。

  大水沖了龍王廟,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沈流響揚起手,一手灰塵在衣上擦了擦,正欲聚起靈力召出逆鱗,讓周玄瀾趕來救他,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白靴。

  沈流響仰起頭,對上冰魄般澄澈的眼眸。

  葉冰燃瞳孔驟縮,一劍破開蒼天大樹。沈流響從底下爬出來,坐起身,擦了擦唇邊的血:「謝謝啊。」

  葉冰燃一襲白衣,蹲在地上,嘴唇輕顫:「你……」

  沈流響發現葉冰燃模樣沒變,氣質變了不少,不似過往那般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如今透著點兒人味兒,估計這些年心境提升不少。

  他瞧葉冰燃震驚神情,勾唇笑了下:「我還活著,謝謝你給我掃了十三年的墓。」

  葉冰燃攥了攥指尖,三年前,探入地下的神識發現裡面屍首不見,裡面有法術痕跡,他隱隱猜沈流響還活著,只是有厲害法術掩蓋了他的蹤跡,沒想到是真的。

  沈流響揉揉右腿,傷到骨頭了,他疼的眯起一隻眼,問道:「你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尚可。」

  葉冰燃看沈流響一臉狼狽模樣,又望了眼墳墓旁碎成兩半的鐵鍬,「我設的結界,傷到你了嗎?」

  「嗯?」沈流響眨了眨眼,失笑,「不是,我來給自己上墳,比較倒霉被大樹砸倒了……築基期沒辦法,見笑了。」

  葉冰燃默了一瞬,伸手在他小腿試探地捏了下。

  沈流響立馬痛嗷了一嗓子:「輕、輕點。」

  葉冰燃道:「我身上的丹藥靈草,你尚是築基期,沒法用。」

  「我知道,沒關係,」

  沈流響手撐在地面,借力起身,「有人待會……?!」

  他話未說完,懸空感襲來。

  「失禮了,」

  葉冰燃伸手,將地上青年打橫抱起,「我先帶你下山。」

  沈流響懵了下,仰頭看近在咫尺的下頜線,如夢初醒,腿疼的掙扎不了,便用手拍了拍葉冰燃的肩,「用不著,放我下來。」

  葉冰燃腳步微頓:「你腿受傷了。」

  沈流響:「沒事,放我下來吧。」

  葉冰燃看了他片刻,正要點頭,發現沈流響身體微微一僵,「怎麼了?」

  他順沈流響的視線,看見不遠處,立在一道玄袍身影,不知來了多久,葉冰燃正打算鬆開的手一緊。

  周玄瀾眉峰低壓,臉龐仿佛凝了層寒冰,一步步朝兩人走來,渾身散出的幽冷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過來,」他走近,伸手道。

  沈流響對上那雙陰鬱黑眸,心頭咯噔了下,如坐針氈。

  「我腿受傷了,」他匆忙解釋了句,胳膊肘杵了下葉冰燃胸膛,「有人來接我了,快放我下來。」

  葉冰燃如臨大敵的盯著周玄瀾,只回應沈流響道:「你別亂動,我會分神,他如今狀態不對,我不能把你交給他。」

  葉冰燃知道周玄瀾性情大變,但十幾年間未曾遇見過,此時看到周玄瀾充滿冷戾的眼神,只覺危險十足。

  沈流響如今築基期,冒然交給周玄瀾,在對方手中毫無反抗之力。

  葉冰燃哪裡會將人交出去。

  「他沒事,你別管這些,」沈流響急道,「放我下來!」

  葉冰燃頓時皺眉,面露遲疑之色。

  另邊,周玄瀾耗盡所有耐心,陰沉眸光落在葉冰燃身上,眼底透著嗜血殺意,「既然如此,本座只能要你死了。」

  話落,鋪天蓋地的烏雲籠罩在鍾靈山上空,山頂寒風呼嘯,地面颳起一層厚重沙土,天地變色。

  周玄瀾出手極快,招招帶著不加掩飾的殺意。

  逆鱗在沈流響身上,毫不擔心會傷及他,葉冰燃不知此事,一邊用靈力護著沈流響,一邊對敵。

  周玄瀾見狀,眸中殺意更甚。

  兩人如今一招一式都有翻山倒海之能,沈流響捲入其中,僅是施放的威壓就足以讓他頭暈目眩,幾乎睜不開眼。

  天旋地轉之際,他嗅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下瞬後背撞上一個胸膛,腰身被緊緊箍住。

  三道身影落地。

  葉冰燃吐了口血,眉頭擰起,擔憂地望向沈流響:「……抱歉。」

  周玄瀾眸色幽深,嗓音森冷:「這話留著黃泉路上對自己說。」

  玄色袖袍下,周玄瀾骨節分明的手指曲起,運起強大的靈力,正欲朝葉冰燃襲去,這時,被一雙手用力握住。

  「住手!別再傷人!」

  周玄瀾側過臉,盯了沈流響半晌,唇角勾起冰冷弧度:「我偏要呢。」

  沈流響擰眉,咬牙道:「逆鱗。」

  周玄瀾掌中靈力一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心頭好似被千刀萬剮了,前所未有的疼痛,疼得近乎令他窒息,「你要為了這人用逆鱗對付我?」

  「不是,我永遠不會用它對付你。」

  沈流響搖搖頭,掏出逆鱗,「你不是要逆鱗麼,我給你,別再傷人。」

  逆鱗散著玄色潤光,映入周玄瀾眸中。

  聽到沈流響說不是用逆鱗對付他,瀕臨崩盤的理智往回拉了點兒。

  黑眸盯了盯逆鱗,又看著沈流響。

  「好,放過他。」

  周玄瀾妥協,朝逆鱗緩緩伸出手,在即將觸碰的剎那,修長的手卻忽地一轉。

  他抓住細瘦白皙的手腕,將沈流響攬到懷裡,嗓音低沉:「不過我不要逆鱗,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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