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響梳理記憶,去過東荒兩次。
少年時,聽師尊說他的情緣在東荒一帶,然後……他尋到個大黑蛋,一路被各種妖獸追咬,帶著這麻煩的情緣四處逃跑,其中過程,沈流響回憶起來止不住發笑。
另一次,是幾年後。
他登上仙君位不久,去了趟東荒,冥談所言應當就是那時,也是他出事被葉冰燃救下,從此痴迷葉劍尊的時候。
但沈流響不記得這些,那段記憶是空白的,像被誰抹去了般。
「我在東荒,救得小孩竟然是你,」
沈流響一手遮著小黑龍身影,以免被旁人望見,一手輕點了點仰頭看他的腦袋,「快些說。」
「天道欲殺我,師尊救……」
話剛起頭,天空轟隆一聲,驚雷驟響,周玄瀾話音微頓,沒有繼續說。
他歪了下腦袋,一隻堅硬的小龍角在沈流響手心蹭了蹭,做著溫順動作,吐出的話語卻充滿殺意,「師尊放心,弟子會讓那些傷害你的東西,全都灰飛煙滅。」
沈流響眨眨眼,隱約猜到了些,食指落在小龍角,順著精緻流暢的線條摸了摸:「那我還能憶起這些嗎?」
周玄瀾被摸得有些熱,忍住將龍角挪開的衝動,沉聲道:「師尊不記得更好,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他被師尊救下,藏了起來。
但沈流響後面遭遇了什麼,周玄瀾不知,甚至不敢想,一想心情就如上世,發了瘋般,找遍大陸各個角落尋沈流響散碎的元神,將其一點點收集起來,那種滋味,是心疼到難以呼吸。
「是不好的回憶?」沈流響摸龍角的指尖一頓,勾唇笑了笑,「裡面有你,就是好的。」
周玄瀾微微愣住,隨後被塞進衣袖,周圍視線一下暗了。
周玄瀾探出頭:「師尊……」
「噓,」沈流響伸出一根手指,將袖口處的小腦袋按了進去,「徐星辰來了。」
周玄瀾:「……」
徐星辰左右跟著兩人,並未靠近,只朝沈流響方向遠望了眼,視線從他臉龐移至袖口,微眯起眼,隨後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伴在他左邊的女子徐子靈,與其父徐家家主對視了眼,掩下心思,紛紛跟上徐星辰。
沈流響在侍從引路下,到安排的住處,看到床,打了個哈欠倒在上面,身體剛接觸柔軟的被褥,就被有力的手臂撈了去。
沈流響額頭抵在周玄瀾肩膀,點了點:「你上世,怎會突然收集我的元神。」
按原著,周玄瀾應該極為討厭他才對。
「我找到了另半龍蛋殼,」周玄瀾低聲道,「上面有師尊寫的東西,心生疑惑,順蛛絲馬跡查了下去,把幼年記憶找了回來,想起師尊當年救我。」
龍蛋殼堅硬無比,根本不可能被人留下痕跡,周玄瀾清楚的知曉,能被沈流響寫上東西,只有一種可能——他默許了。
當時的周玄瀾覺得不可思議,於是開始著手調查。
沈流響訝然:「我寫了什麼。」
周玄瀾語氣透著點兒笑,道:「『走了』、『來日接你』,還有『打手板』『罰站』……」
沈流響揚起嗓音:「打手板?罰站?我對你嗎?」
聽冥談所述,他救下的小孩大概四五歲,一想到年僅五歲的小周玄瀾,被罰站打手板……沈流響頓了頓,不厚道的笑了:「一定是你不聽話,否則我不會如此。」
沈流響琢磨著,越想越有可能。
一個尚未知事的幼龍,指不定有多叛逆調皮。
周玄瀾沉默了會兒,喉嚨悶咳一聲,道:「脾氣確實有些不好,但對師尊,還是很乖的。」
沈流響眉梢挑了挑,直覺這話在騙人,多半那條幼龍不僅不乖,還桀驁不馴,很是冷酷,可惜記不起來,只有聽周玄瀾美化自個兒。
沈流響搖搖頭,聽周玄瀾講了些兩人在東荒的事,沒一會兒,闔眼睡著了。
待他睡著後,周玄瀾起身,離開了房間。
烏雲遮月,夜空一片昏暗,底下映雪城,雖是深夜卻處處張燈結彩,熱鬧至極,多是玩樂之人,還有徐家的人在安排明日合籍大典事宜。
燈火找不到的暗處,周玄瀾往地面扣下靈石。
徐星辰趕到,瞧見這幕道:「你這陣法牢嗎?明日別讓人跑了。」
周玄瀾換了個方位,扣下靈石:「比你的結界牢。」
徐星辰冷笑,正欲說反嘲,城內燃起煙花,躥上天,砰砰砰響個不停。
沈流響被硬生生吵醒,伸手摸了摸旁側,空蕩蕩的,不知周玄瀾去了哪,他下床披了件衣物,揉揉眼朝外走去。
外界天空上,滿城綻放著絢麗煙花,山莊內不少人尚未休息,倚著欄杆觀賞。
沈流響四處逛了逛,沒瞧見周玄瀾身影,正打算回去,身後傳來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輕柔悅耳:「在下破穹閣閣主,前方的美人……道友如何稱呼。」
話落,腳步逼近。
沈流響眉梢挑了下,這聲音——是素白澈?!
素白澈一襲錦衣,帶著玉冠,手持一酒壺,神智尚且清醒,只帶著些許醉意。
他眯著眼,盯看前方晃蕩的身影,對方披散著及腰烏髮,身姿修長,垂在身側的手白皙如玉,以他多年經驗,必定是個大美人。
可納入房……
可正當他在腦中籌劃時,前方的人轉過身。
素白澈冷不丁對上一雙鳳眸,愣了下,張大了嘴,酒意全無。
操……沈流響?!
自從擺脫朱厭,素白澈不再受童溪的威脅,變換容貌,及時遠離凌夜等人的視線,創立商閣,過得春風得意,好不快活。
唯一痛心的是,他院裡的嬌妻美眷只能看,不能碰。
童溪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阻止了他一次又一次,但素白澈仍在不斷擴張後院,為來日打算,只待弄死這個對他毫無用處,只知道口頭指揮的系統,就徹底解放了。
不過,這些年他試了眾多辦法,都動不了童溪分毫。
破穹閣如今是大陸有名的商閣,此次徐家送來了請帖,素白澈便來了,白日結交了不少人,夜間美人在懷多飲了些酒,但礙於童溪威脅,只好硬推開懷中美人,帶著幾分醉意孤零零回房。
途中無意抬頭瞥見走廊間的身影,直覺是個大美人,上前欲來場美麗的邂逅,卻不想,大半夜仿佛被涼水潑在身上。
素白澈警惕地往後退了步,率先望了眼四周,發現沒有其他人後,才微鬆了口氣。
沈流響身隕後沒多久,便有好幾撥人在暗中盯他,素白澈本沒發現,還是童溪一次次大嚷。
「劍尊在暗處,定對你還有情義,快照我說的做!」
「凌夜派人來了,定是來接你的,你快些準備!」
「帝星辰竟然也派人來了……我知道了,定是對你的畫像一見鍾情!!」
「啊啊啊!是周玄瀾!他用神識看你,機會來了,快些上前!」
素白澈聽到這些只覺心底生寒,邊在腦中罵童溪,邊佯裝不知道暗處身影,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
有個屁的情義,沒發現全部來者不善嗎?!
他毫不懷疑自己照童溪所說的做,就是送人頭!
那段時間,素白澈連覺都睡不好,甚至懷疑這些人猜到他不對勁或是發現童溪了,好在沒多久,聽到童溪氣到破口大罵,那些盯他的人都撤走了。
過去了這麼多年,素白澈仍心有餘悸,此刻見到沈流響,想起周玄瀾等人,反射性地警惕起來。
沈流響微眯起眼,看著易容後陌生的面孔:「素白澈?」
他往前一步,素白澈卻忽地臉色大變,一溜煙跑了,留下倉惶背影。
「?」
沈流響納悶間,聽到一聲師尊,回過頭,周玄瀾來了。
好不容易再看到任務影子,童溪激動的告知,下瞬被素白澈的舉動氣到口齒不清,「跑什麼你跑聽我的早就完成任務了!」
「你還沒放棄垃圾任務呢,」
素白澈喘口氣,雖是化神境,但相較於周玄瀾等人,修為還是有巨大差距,沒有自保能力前,他能避開這些人就避開。
此時聽童溪吵鬧,不耐道:「你只會口頭叫囂,真是毫無用處,我若不自己打算,怕是被人把刀懸在腦袋上,你也救不了我。」
「你若早聽我的,誰敢把刀懸在你頭上,自討苦吃還連累我!」
童溪冷笑,「況且我有厲害的功能,只是不好施展罷了。」
素白澈道:「帝雲宇不是飛升了嗎?還有誰能發現你,我瞧你比我還惜命!膽小如鼠!」
童溪聽他嘲諷,卻不反擊,帝雲宇雖離去,但他若是施展力量,這片大陸還有人能捕捉到他的,不完成任務會被困在此處,但若被逮住,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素白澈瞧他良久沉默,眸光微閃。
童溪曾說就算自己死了,他也不會死,只是被困在這片大陸罷了,而且,就算有人察覺到他的存在,也對虛無縹緲的他也毫無辦法。
但他卻從來不肯施展力量,擔心被人捉到,難不成那時候會露出破綻?
素白澈心中有了思量,暗道得想個辦法誘童溪出手試試,說不定能得到解決對方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