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手骨節分明,修長而白皙,手指靈活有力,很適合彈鋼琴。」
蘇琴是聲樂學院的學生,主修的是鋼琴,那雙漂亮的手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手的主人俊美異常,黑白分明的眼睛靈活而純淨,清秀的臉上帶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他從木桶里舀出一碗豆花,麻利地撕下一個塑膠袋拉開,倒在袋子裡遞給蘇琴:「豆花三塊一碗,謝謝惠顧。」
「額。」
蘇琴剛才走神了,她手忙腳亂地拿出錢包,摸出一張十元面額的軟妹幣遞了過去。青年找了零錢,雙手靈活地在攤位上穿梭,把蕎灰豆腐、金錢豆腐、豆腐乾等分門別類擺得整整齊齊,最後拿起桌案上的大漏勺,把炸成金黃色的豆腐丸子從油鍋里撈了出來。
青年動作極為流暢熟練,但不知道為什麼,蘇琴看到這一幕總覺得很違和。很快她明白了原因,秀氣青年和那雙靈活的手,如果是彈鋼琴她會覺得優雅,但在菜市場裡擺弄豆腐,讓她有一種暴殄天物的感覺。
「或許他和自己一樣是學生,只是偶然來給家人幫忙吧!」蘇琴心裡暗想,忍不住問道:「你每天都在這裡賣豆腐嗎?」
青年正埋頭擺弄豆腐丸子,發現蘇琴在和自己說話,微笑著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嗯!每天,歡迎下次光臨。」
「好……好的。」
蘇琴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她雖然好奇,但不好直接打聽人家私事,所以換一個角度來問。今天是周末,如果俊秀青年不是每天賣豆腐,那他多半是一個懂事的學生,利用節假日來幫家人照看攤位,反之如果他每天來賣豆腐,他就是專業的豆腐攤主……
蘇琴為自己的機智傲嬌了一把,但青年回答讓她再次失神,因為答案出乎了她的預料。她對青年更加好奇了,但不好刨根問底,只能悻悻地離開,臨走前忍不住又看了賣豆腐的小青年一眼。
陸小風撈完鍋里炸好的豆腐丸子,把新的丸子放了下去,開始坐在凳子上發呆。如果是前世,他絕不會每天來菜市場幫老媽賣豆腐,甚至生怕同學朋友知道自己的家境。重生回到十年前,有了未來十年記憶,他已經明白最重要的是什麼,當然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喲,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大學生居然來幫阿姨賣豆腐。」
清脆的聲音打了斷陸小風的思緒,說話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她有著精緻的五官,臉上沒有任何妝容。現代社會,完全素顏的漂亮女孩很少見,更少見的是她身上那件褪色的花格子襯衫,如果不是她那精緻的小臉,那身裝束會讓人想起中年大媽。
女孩的穿著打扮很土,名字更是土得掉渣,她叫王小花,來自黔省西南部偏遠山區。她只有二十歲,但已經賣了五年酸菜豆米,算是小菜場的老人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缺席。
她瘦弱的肩膀承擔著弟弟妹妹的學費,酒鬼父親每天的菸酒錢,還有她自己讀函授大專的費用,真不知道她瘦小的身子哪來那麼大能量。
王小花從來不叫陸小風名字,每次都是以「大學生」稱呼,陸小風總能從她臉上看到羨慕神色。曾經陸小風很為自己上大學驕傲,在女孩面前有一種優越感,重生後他卻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相比為家人撐起一片天空的堅強女孩,依靠母親做小生意提供學費,以前還不願來菜場搭把手的他,確實應該感到羞愧。
面對女孩的調侃,陸小風一點也沒有生氣,笑道:「我初中開始就在菜場賣豆腐了,那時你都還沒來呢!」
小花捋了捋鬢角凌亂的髮絲,笑道:「你是比我先來菜場,不過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四年沒有來過了吧?」
陸小風露出了尷尬神色,高考剛結束那年,他在菜場給母親搭手幫忙,碰巧遇到一幫高中同學。畢業晚會那天,他被一個關係不好的同學奚落,從那以後不管母親有多忙,他再也不會來菜場,大學四年一次沒來過。
王小花看到他尷尬,拿出一張報紙轉移話題道:「大學生,報紙上說有人玩遊戲一年賺了三百多萬,不會是在吹牛吧?」
陸小風笑道:「這是真的,美國有個傢伙玩遊戲賺了幾千萬美金,相當於軟妹幣好幾億呢!」
王小花吐了吐舌頭:「我聽阿姨說你上大學天天打遊戲,為什麼你沒賺到錢呢?」
陸小風再次陷入尷尬,他上大學天天打遊戲不假,但那是沉迷遊戲,從未想過靠遊戲掙錢。前世大學畢業後工作難找,再加上《神話世界》火爆全球,他倒是做了職業玩家,但也只是勉強混個溫飽而已。
「我這些年存了點錢,今年參加了成人高考,再過幾個月我也能上大學了呢!」
王小花一向是跳躍性思維,剛才還在和陸小風討論遊戲,這會又開始討論上大學的事。陸小風鼻子發酸,女孩堅強得讓人心疼,她十五歲掙錢養家,晚上還不忘自學,對自己近乎苛刻的她攢了點錢準備上大學,因為農村孩子往往認為上大學是最好的出路……
命運有時候很殘忍,重生的陸小風很清楚,王小花大學只上了半個學期。她選擇了嫁人,老公是一個比她大二十五歲的有錢人,她辛苦努力了多年,原以為一切會變得美好,但因為弟弟的白血病,她再一次選擇了犧牲自己。
「大學生,你大學應該快畢業了吧?」
「嗯!大四下半學期,現在已經沒課了。」
「大學生……」
兩人正在交談,一個中年婦女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大老遠就開始喊:「陸小風,你媽在菜場門口被車撞了。」
陸小風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前世臨死前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對母親有太多的虧欠。穿越回來後他暗自慶幸,覺得終於有機會彌補遺憾,結果聽到了母親被車撞的消息。他瘋了般向外跑,心裡不斷地安慰自己:「不會,一定不會,前世直到自己死亡老媽都還活著,她一定不會有事。」
菜場門口,一名身材臃腫,拴著圍裙的中年大媽擰著空桶,攤開手對著一個年輕胖子嚷嚷:「賠錢,賠錢。」
這一幕讓陸小風鬆了口氣,只是他有些疑惑,老媽應該沒有受傷,彪悍地找車主要錢可不像她的風格。前些日子她炸豆腐丸子,有人不小心把鏟子碰到油鍋里,油濺在她臉上起了火泡,她也只讓人家買藥擦了一下。
現在因為被車掛一下就討要賠償,莫非老媽與時俱進了?
就在陸小風納悶時,車主李躍打開寶馬X3車門,拿出了自己的錢包,有了破財的心理準備。因為《神話世界》今天開服,剛買了遊戲頭盔的他急著回家,速度過快掛倒了中年大媽,人家手都蹭破皮了,賠點錢也應該。
上次有個老太太摔倒在車前,他確信自己沒碰到對方,稀里糊塗賠了三千塊錢,那才叫冤枉。
因為惦記著遊戲,中年大媽又沒多大事,李躍準備賠點錢趕緊回家,他滿臉堆笑地道:「對不起,阿姨,是我不小心撞了您,您看賠您多少錢合適呢?」
「三十。」
「三十?」李躍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包里有八百塊現金,有些擔心中年婦女獅子大開口。他不在乎一兩千塊錢,只是《神話世界》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開服,浪費時間去銀行取錢就不能第一時間進入遊戲了。
李躍希望對方不要獅子大開口,但人家只要三十,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所以忍不住重複了一遍。中年婦女很快給了他肯定的回答,她一臉惋惜地看著地上的豆花:「小伙子,阿姨我可沒敲你,你把我豆花打翻了,我去人家拿貨的價格就是三十……」
李躍覺得自己是個有良心的富二代,所以上次明知被老太太碰瓷,他還是賠了老太太三千塊錢。他很會自我安慰,三千塊錢對自己不算什麼,但那老太太一大把年紀了還來碰瓷,或許人家急用錢呢?
這次確信不是碰瓷,別人卻只要三十塊錢,李躍瞬間被感動了,他把八百塊錢全部掏了出來,遞過去道:「阿姨,我今天只帶了這麼多錢,您拿去買點營養品。」
「哎,你這小伙子只是幹嘛,阿姨我沒什麼事,你賠我豆花就行了……」
肇事者執意要賠償,被撞的人拼命推辭,馬路邊出現了感人的一幕,滿滿的都是正能量。老媽果然還是老樣子,永遠不會與時俱進,或許在別人眼裡很傻,但陸小風卻為她的堅持而驕傲。
「三十不夠。」
看到兩人推來推去,陸小風走上前道:「老媽你拿貨的價格是三十,大老遠的提過來,賣完怎麼也得有五十多塊了,他至少也得賠四十吧?」
原以為年輕人要為中年婦女出頭,狠狠地敲詐一筆,結果人家只是多要了十塊錢。李躍把手裡的錢遞給陸小風,陸小風接了一百塊錢,找了六十塊回去,看到李躍還要再說,他搖了搖頭道:「既然我媽沒什麼事,你賠了豆花錢就行了,我們家沒有占別人便宜的習慣。」
話說到這種地步,李躍也不好再堅持,他感慨地道:「兄弟,今天我算是服了,《神話世界》馬上開服,我急著趕回去遊戲,改天請你和阿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