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可妍顯然沒想到雲棲久會這麼說,直接愣在那兒,半信半疑道:「你聽誰說的?」
「許蘇白啊,他親口說的。」
雲棲久實話實說,仿佛沒看出柳可妍表情僵硬的臉,無辜懵懂地撲閃著一雙大眼睛。
柳可妍可能是做賊心虛,說了句「我出去打個電話」,就起身從另一頭走開了。
走時,她只帶了部手機。
雲棲久指著她放進桌斗里的包,嬌嗓清脆:「可妍,你的包還在這裡……」
柳可妍把手機貼到耳邊,煞有介事地打電話,沒有搭理她。
徐婭在上課鈴打響前回到教室,剛落座,就見雲棲久趴在課桌上,嘴裡嘀嘀咕咕的:
「她怎麼能這樣呢?太過分了……」
徐婭不解地問:「誰做什麼了?連你脾氣這麼好的,都覺得過分。」
雲棲久抬起埋在臂彎里的臉,水靈靈的杏眼瞧著徐婭,腮幫子鼓了鼓,沒跟她說柳可妍和許蘇白的那些事,只說:
「徐婭,為什麼有的人,可以毫無負擔地對外散播謠言呢?」
徐婭搖搖頭,「我不是那種人,我不懂。」
「哦。」雲棲久又趴了回去。
思忖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裡,她所聽聞到的,關於許蘇白的傳言,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上課鈴一打響,雲棲久立馬抖擻精神,正襟危坐。
講台上,教授搞突襲,讓學委上台點花名冊。
柳可妍分花拂柳地從教室門口走上講台,照著花名冊念名字。
輪到雲棲久時,她加了重音。
雲棲久的神經突突一跳,大聲回了個「到」。
一時間,她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妙的預感——
大學四年,柳可妍每次點花名冊,可能都會對她特殊照顧。
柳可妍點完花名冊,走下講台。
她沒坐回雲棲久旁邊,也沒拿回自己的包,而是跟她室友坐在了一起。
徐婭感到奇怪,「她怎麼坐到那邊去了?」
「誰知道呢?」雲棲久用彩色筆在課本上畫出重點,「她不坐這邊,我們還多出一個空位放東西呢。」
雲棲久說著,把放在左側的水瓶,擺到了右邊的桌面上。
徐婭狐疑地打量雲棲久,「你這是在發脾氣嗎?」
雲棲久畫完重點,換了支水筆,在旁邊的空白處做筆記,「沒有。」
聽到雲棲久的回答,徐婭又盯了她幾秒,問她:「柳可妍剛剛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能把你氣成這樣?」
雲棲久抓筆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她暗戀許蘇白那麼多年,追逐了他那麼多年,聽了他那麼那麼多空穴來風的傳言,這還是她第一次,直截了當地戳破了與他相關的謊言。
最噁心的是,企圖散播謠言的人,還一點兒懺悔的意思都沒有。
和她讀高中時,遇到的那些人一樣。
他們從不在乎自己亂傳的八卦,會給當事人造成怎樣的困擾。
他們只會口不擇言地傳播他們所臆想出來的東西,無需證據,不論真假。
「反正,」雲棲久說,「我不喜歡她。」
「行吧。」徐婭撩開散在肩上的長髮,單手支頤,另一隻手摸了摸雲棲久的頭,「不喜歡就不喜歡,其實,我也沒多喜歡她。」
雲棲久側首看她,「你為什麼不喜歡她?」
「不知道,」徐婭忍不住捏她軟彈的小臉蛋,「可能是,我就好你這一口吧。」
「什麼?!」雲棲久驚愕。
徐婭忍俊不禁:「逗你的,姐姐性取向可正常了!我只是說,我比較喜歡跟你這種軟妹一起玩耍而已。」
一節課下來,雲棲久做筆記做得手都酸了。
徐婭捏了下她的肩膀,給她按摩,笑嘻嘻地說:「等我回去換身衣服,咱們就去外面吃好吃的。」
「好呀。」雲棲久飛快地收拾書包,背在背上。
徐婭昨天找著了一份勤工助學的助理工作,一時高興,就說要請她吃飯來著。
兩人有說有笑地回到宿舍。
推開門,她們宿舍空無一人。
睡4號床的那位室友,家離學校不遠,是以她每逢周末都會回家。
而說要換專業的那位,已經徹底搬空了3號床,在離開前,她還分別在她們三人的桌上,放了一個蘋果。
雲棲久心間一暖,對著蘋果拍了張照片,給那位舊室友發了條感謝留言。
就在這時,宿舍門發出「嘎吱」一聲。
因為動靜小,所以無人留意到。
下一秒,雲棲久就聽到了一聲尖銳刺耳、直衝雲霄的尖叫。
她被嚇了一跳,抓在手裡的手機差點給摔了。
她驚惶地轉頭看過去。
睡在1號床,離宿舍門最近的徐婭,仗著雲棲久從不偷看她,大大咧咧地在宿舍里換衣服。
現在,她的連衣裙只穿到一半,兩隻袖子還沒套上,宿舍門就突然被人打開了。
一個髒橘色短髮的頭,探了進來,尷尬地僵在那裡,怔怔地與徐婭對視。
「變態啊你!」
徐婭氣急敗壞,破口大罵。
一手壓著覆蓋在胸口的布料,另一隻手去抄桌上的筆筒,氣沖沖地往對方身上扔去。
那人閃身進了她們宿舍,堪堪躲過一劫,手往兜里一摸,掏出了張身份證,對徐婭大喊:
「別緊張,我是女的!女的!我們都一樣!」
徐婭氣得臉都紅了,桌上有什麼就砸什麼,哪還顧得上思考對方說了什麼,直嚷嚷:
「女的又怎樣?!變態!流氓!」
她說完,忽地一頓,定睛審視眼前這個一米八高,身形瘦削,還留著一頭髒橘色短髮的人。
她長了張雌雄莫辨的臉。
要不是她舉著的身份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性別女」,徐婭不管怎麼瞧,都覺得她像個男生。
頂多長得比普通男生更精緻而已。
「你叫……余燈?」徐婭邊說,邊比照著本人,核對身份證里的人像。
「對!」余燈回答,就連聲音,都比普通女生要低沉一些。
聽到「余燈」二字,雲棲久瞬間明了,默默後退至陽台,悄悄把手裡的掃把放回原位。
然後,她頂著一張乖臉,去拿桌上的搪瓷杯,裝了半杯溫水回來,倚在桌邊,慢慢喝水。
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關於余燈,她多多少少有點了解。
三年前在餛飩店裡遇見許蘇白的那次,許蘇白聯繫的,就是他的好友——喬陸和余燈。
雲棲久吃完餛飩後,背著書包離開餛飩店,在門口剛好跟余燈打了個照面。
余燈見到她,禮貌地揚了下嘴角。
那時,雲棲久就覺得,果然什麼樣的人,就會有什麼樣的朋友。
許蘇白長得帥氣張揚就算了,他的朋友們也都又高又好看。
高中那會兒,雲棲久其實沒少見余燈和喬陸來他們學校找許蘇白。
她一直以為余燈是個男生。
直到有一次,她走進女廁,余燈迎面從女廁出來。
兩人尷尬地面面相覷。
余燈習慣性地摸出身份證,無奈地說:「我是女生,不是變態。」
「嘭」的一聲,余燈把宿舍門給關了。
徐婭頓時警惕起來,「你關門幹嘛?」
余燈把身份證收回兜里,「你衣服不是還沒穿好嗎?」
經她一提醒,徐婭才想起這檔子事。
她即刻轉過身去,雙手穿過袖子,再反手拉上拉鏈,把連衣裙穿好。
徐婭語氣不太好:「你來我們宿舍幹嘛?」
余燈單手插兜,看了圈宿舍,目光在雲棲久身上停了一秒,就掠了過去。
她說:「我轉進新聞專業了,所以換進了這間宿舍。」
雲棲久想起昨天曾在隔壁教室見過她,問:「你原來是機械工程的?」
「嗯。」余燈點點頭,指著門外,「我行李還在宿舍外面,我去搬進來?」
雲棲久放下杯子,「我幫你吧。」
余燈也沒不好意思,道了聲「謝謝」,打開宿舍門,就從外拎了一床床墊進來。
徐婭把自己亂摔的東西收拾好,順便幫余燈把行李箱拖進宿舍里,問她:「機械工程的話,那你以前是理科生?」
「對。」余燈把東西放到床上,一轉身,見雲棲久在幫她拎棉被,她趕緊下床,接過棉被,一併放到床上。
徐婭搖搖頭,不是很理解:「理科生,原來還是機械工程的,怎麼突然想要轉新聞呢?」
余燈笑笑不說話。
徐婭回到自己的座位,對著鏡子補口紅,說:
「久久跟你一樣,高中學的是理科,高考時還是全市理科第九呢,結果,因為不想學高數,就來了新聞專業。」
余燈聽到全市第九,感慨:「這麼厲害!」
雲棲久有些害羞,「不不不,要是厲害的話,我肯定不會因為有些專業要學高數,就輕易放棄的。」
余燈扭頭看向她,不知想起什麼,笑了:
「其實我也不想學高數……原本只是想著,學機械工程能跟朋友們一起上課,後來發現,高數真的太難了!我們的兄弟情實在經不起高數的考驗。」
徐婭被余燈逗得哈哈大笑,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融洽。
余燈整理了下東西,把手機和錢包揣進兜里,問她們:「你們要去吃飯嗎?」
雲棲久:「對。」
徐婭挽著雲棲久的胳膊,問余燈:「要一起嗎?」
「要。」余燈幾個大跨步跟上來,「初來乍到的第一天,我請你們吃個飯,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這麼破費?」徐婭挑眉。
「走唄!」余燈一胳膊搭在徐婭肩上,三人走出了宿舍,鎖上門。
余燈:「我有兩個男性朋友也來,你們介意麼?」
徐婭笑:「你請客,我介意啥。」
余燈的男性朋友麼?
雲棲久偷偷翹起了嘴角,心裡無端端生出幾分希冀。
她們三人進了一家火鍋店,找了處地方坐下。
餐前小菜端上桌,余燈接到一通電話,去火鍋店外接人。
徐婭拉著雲棲久聊學校論壇上的八卦,提到:
「之前不是有人說,我們學校音樂學院的院花,跟隔壁學校舞蹈系的女生,因為許蘇白打起來了麼?」
雲棲久吃了一粒炸黃豆,輕輕「嗯」了聲。
「剛剛出了後續,」徐婭說,「她們都以為自己的網戀對象是許蘇白本人。沒想到,原來是有人冒充許蘇白,在網上撩人,一個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腳踏兩條船的事。」
「你們剛才說,誰冒充我翻船了?」
一道略帶金屬質感的低沉嗓音,兀然響起。
似在平靜湖面投下了塊巨石,雲棲久的心臟怦怦猛跳,撞著胸腔,震著耳膜。
她抬起頭,許蘇白那張噙著戲謔笑意的臉,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