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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被我迷住了?

2024-09-06 14:49:50 作者: 蘇欲
  雲棲久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許蘇白。閱讀

  明明她一路走過來,都沒看到人影。

  愣神的功夫,香菸燒到底,燙著她的手指。

  她吃痛,手指一松,菸蒂直直下墜,掉到圍欄邊上。

  風捲起奄奄一息的白煙,菸草燒得亮紅,又忽然暗淡下來。

  天台的門被風吹得嘎吱響,搖搖又晃晃。

  即將擋在許蘇白面前,他一巴掌給它拍回去。

  「嘭」的一聲。

  壓在門板上的手,五指修長,手背浮起幾道青筋,看起來遒勁有力。

  他邁腿朝她走來,情緒很淡,眸色卻深濃。

  雲棲久不敢與他對視,斂眸,撇頭俯瞰。

  教學樓附近很空,偶有幾個人從樓梯出來,步履匆匆地向前走。

  不遠處,是一處人工湖,荷花早已凋謝,枯敗的莖葉還立在水面上,死氣沉沉地耷拉著。

  沿湖栽種的柳樹,在搖動它們的枝葉,影影綽綽。

  從這個角度來看,景色不錯。

  不知道她說她是來天台吹風看景的,他會不會信。

  「你是什麼開始抽菸的?」許蘇白問,語調無波無瀾。

  他站在她身旁,人生得高大,圍欄的高度只到他腰間。

  雲棲久抿緊唇瓣,悶不吭聲。

  他轉身,挨著圍欄歪歪斜斜地站著,兩條胳膊架在圍欄上,右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喂,跟你說話呢。」

  雲棲久垂下眼瞼,淡聲說:「高中。」

  她沒說詳細,怕他會記起來。

  不過,就連她都忘了,自己具體是在高一的哪一天,上到頂樓的。

  她只記得那天特別熱,能把人烤化了。

  下午第八節課一結束,他們班班長找到她,拿著班裡共用的諾基亞手機,跟她說,是她媽媽打來的。

  雲棲久接住手機,放在耳邊。

  周晴照常寒暄了一番,接著,問她最近學習怎麼樣,段考的成績出來了沒有。

  雲棲久跟她聊了兩句,就掛斷電話,把手機還給班長。

  她離開教室,本應該下樓,去食堂吃晚飯,或者回宿舍洗澡的。

  但,偶然抬頭,看到層層疊疊的樓梯的瞬間,她忽然好奇,頂樓上方,會有什麼。

  頂樓往上,牆角掛著幾張支離破碎的蜘蛛網,還有一扇上了鎖的鐵門,鐵門鏽跡斑駁,掛鎖異常牢固。

  雲棲久正準備打道回府,一低頭,看到緊貼門檻的地方,有一小截彎彎曲曲的鐵絲。

  自此,她學會了用鐵絲開鎖。

  或者說,她只會用那一截鐵絲,開高一教學樓天台的掛鎖。

  她很喜歡天台。

  這裡空蕩冷清,遠離人聲。

  她可以在這裡偷偷練舞,也可以什麼都不做,遊目騁懷,放空自己。

  直到上了高二。

  她一時大意,段考發揮失常,成績一落千丈。


  周晴和周雪幾乎每天都要打一通電話過來。

  雲棲久神經持續緊繃,幾近崩潰。

  就在那一天,她站在天台的圍欄邊,繃在心頭的弦,「錚」一聲,斷了。

  「我現在好累,好難受,你們能不能別再逼我了!」她當時大概是這麼說的。

  那是她第一次,這麼聲嘶力竭、絕望無助地對周晴怒吼。

  她不是沒跟周晴倆姐妹據理力爭過。

  但是,一個未成年人,該如何反抗跟她有血緣關係,並且對她有養育之恩的成年人呢?又該如何反抗他們身後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呢?

  都說「壞事傳千里」,她承認她膽小懦弱,害怕被人戳著脊梁骨,說她叛逆不懂事,不孝沒良心。

  她也沒底氣離家出走,因為她沒有積蓄,卻還想繼續讀書,去搏一個有希望的未來。

  半工半讀什麼的,對於成年人而言,尚且不容易,更何況她還是未成年少女。

  而且,她要真繼續讀書的話,他們要想找到她,其實也不太難。

  她在網上搜過,該如何正確反抗家庭的攪擾。

  結果,嘁——

  於她而言,沒一個建議是有用。

  都他媽說要堅持自己的喜好,堅持做自己,要遠離原生家庭。

  可誰他媽來告訴她,她具體該怎麼說怎麼做?!

  她說也說過,鬧也鬧過。

  他們就是仗著她無能為力,所以肆無忌憚地繼續壓迫她。

  連鬧海屠龍的哪吒,不都選擇以「割肉還母,剔骨還父」這麼決絕的方式,解決問題麼?

  她能怎麼辦?

  雲棲久聲淚俱下,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許久,嗓音嘶啞。

  「媽媽,我覺得,人活著,真的好累啊……」

  她說著,低頭俯視,令人腿軟的場景在淚水中模糊,變得不那麼可怖了。

  她閉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做了一個深呼吸,扶著圍欄,一隻腳踩上一旁錯落堆疊的磚頭。

  「嘭——」鐵門發出巨響。

  雲棲久大驚失色,猛地回頭,只看到一道可以用「孤高料峭」來形容的背影。

  寸頭,黑T,牛仔褲,隱約還能看到左頸的文身。

  她當即認出那是許蘇白,腦子轟然炸響,愣在了那裡。

  許蘇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她精神恍惚,扭頭看了眼樓下稀稀落落的行人,動作僵硬遲緩地走下磚頭堆。

  秋老虎吹來的風,很是燥熱。

  可她從頭到腳,都冰冰涼涼的,仿佛身處寒冬臘月。

  她轉過牆角,來到許蘇白剛剛所待的位置。

  那裡落了一塊磚頭,上面擺著一顆牛奶糖,還有他抽剩半截的香菸。

  牛奶糖是留給她的。

  雲棲久潸然淚下。

  她蹲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顆糖,放進口袋裡。

  香菸還在悠悠燃燒,煙霧細細裊裊。


  她艱澀地咽了口唾沫,捻起那根煙,湊到唇邊,淺淺地吸了一口。

  很嗆人。

  她偏頭,瘋狂咳嗽。

  手機那頭,周晴心焦火燎地喊她,叫她別亂來。

  雲棲久緩過勁來,又吸了一口,這次,總算好受了點。

  她說:「我沒事。」

  生活苦澀,但她還是能收到一顆糖的。

  就是那一次,雲棲久恍然大悟——那條鐵絲,應該是許蘇白留下的。

  自那之後,她發現許蘇白再也沒來過天台了。

  他把這個地方,讓給了她。

  她很努力地活到現在。

  那個給她一顆糖的人,後來給了她很多很多的糖。

  雲棲久覺得,她或許還能活得更久一些。

  被她抓在手裡的手機,停止了吵鬧。

  在她神遊的間隙里,許蘇白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煩悶地擼了把寸短的發,掏出褲兜里的煙盒,敲出一根,叼在嘴裡。

  「咔嚓。」

  打火機亮起,火苗燎上菸草,燒得猩紅。

  他抽了口煙,吐出煙霧時,仰頭望天,脖頸的線條很漂亮。

  「今晚的星星挺多的。」他說。

  雲棲久抬頭看了眼,夕陽落下,薄雲散去,繁星璀璨浪漫。

  「嗯。」她應道。

  許蘇白問:「我聽余燈說,你寒假不打算回家,想跟徐婭去兼職?」

  「是。」

  「其實去當平面模特也挺不錯的,我覺得你可以試試。」他提議,「而且,余燈她媽媽一般不在家,你住她那兒,會比較自在。要是無聊了,我住得比較近,可以帶你出去玩兒。」

  雲棲久摩挲著光滑硬實的圍欄。

  在聽到他說,她能跟他一塊玩兒時,不得不說,她有點心動。

  「我已經跟徐婭說好了,食言不好。」她還是拒絕了。

  「行。」許蘇白沒多說,又吸了口煙。

  晚風愈加寒涼。

  可能是許蘇白在她身邊吧,雲棲久這會兒竟絲毫不覺得冷。

  手機鈴聲在寂靜中響起。

  過了十幾秒,許蘇白勾頭問她:「不接嗎?」

  「不想接。」她說。

  「嗤——」他譏諷地笑了聲,「逃避頂個卵用。」

  雲棲久不吭聲,也不理會他,垂著小腦袋,往下看。

  黑夜中,燈光漸次亮起,看久了,令人覺得溫馨。

  許蘇白大手一揮,奪走她手裡的電話。

  「喂!許蘇白!」雲棲久反應迅速,伸手去搶。

  他更快一步,按下接聽鍵。

  「雲棲久!」周晴慍怒的聲音自聽筒傳出來。

  雲棲久臉色刷地白了。

  許蘇白左手捏著一支煙,右手伸長,把手機貼在她的左耳上。


  「你寒假真不回來?跟誰出去玩?媽媽跟沒跟你說過……」周晴噼里啪啦地嚷嚷著。

  雲棲久囁嚅著唇瓣,尋不到機會,往她的話里插丨入任何一個字。

  許蘇白吞雲吐霧,瞧不慣她這畏畏縮縮的慫樣,在煙霧繚繞中,躬身,附在她右耳邊,用氣音輕聲道:「說話。」

  這是一個命令,但他態度卻不強硬,莫名給了她勇氣。

  雲棲久一鼓作氣,也不管那頭周晴在說些什麼,自顧自地說出自己的寒假計劃。

  她剛一說完,許蘇白就當機立斷,為她按下了掛斷鍵。

  所有嘈雜的聲音,頃刻停止。

  這個亂糟糟的世界,消停了。

  雲棲久徐徐轉頭。

  許蘇白的臉就在離她不到十公分的位置。

  他勾著唇,笑彎了眼,一臉的不懷好意和姦計得逞。

  他把手機塞回她手裡,右手抬起,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像是在說: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許蘇白望著遠處的天空,掐滅了剩餘的半截煙,嗓音低磁:

  「他們那個年紀的人,思想觀念早就根深蒂固了。要是有點兒追求的,還能與時俱進……不過,大多都得過且過,懶得追趕日新月異的新時代新思想,所以,他們只能遵循自以為的、或許與時代不太相符的生存法則來要求你。與其憋著股勁兒跟他們較真,不如先寬釋自己。

  「很多時候,他們未必是真的在訓斥你,為什麼不能做得更好,為什麼那麼不聽話,為什麼這,為什麼那……也可能是在痛恨自己的無能,為什麼控制不住你了。」

  雲棲久靜靜看著他的側臉,杏眼氤氳著一層水汽。

  「許蘇白,」她說,「我該怎麼辦?」

  他瞥她一眼,「你現在不就在自救麼?」

  雲棲久怔住。

  許蘇白久久地與她對視,扯唇輕笑:「你這麼看我幹嘛?被我迷住了?」

  「嗯。」她是真的,被他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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