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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 白 6

2024-09-06 14:50:12 作者: 蘇欲
  從小到大,我都過著養尊處優、順風順水的生活。閱讀

  所以,我能理解雲棲久的自卑,卻做不到感同身受。

  我以為,我能治癒她。

  後來才發現,她那種滲入骨子裡的自卑敏感,遠不是幾句簡單的鼓勵,就能根除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跟她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太短,別說治本了,連治標都難。

  和她暫時分開的那段時間裡,我的生活日夜顛倒,混亂無序。

  她發給我的消息,我全都有看。

  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她。

  我不知道現在這種亂糟糟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不知道安眠藥該吃多少顆,才能安穩地一覺到天亮;

  不知道她願不願意陪我拋下所有,當一對懦弱的逃兵……

  「好想徹底結束這一切。」

  這句話,我編輯了無數次,卻沒哪一次,能下定決心發送給她。

  後來,我們經歷了一場網暴。

  聲勢浩大,遠不是學校論壇那種小打小鬧可比擬的。

  如果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那麼……這個寒冷的隆冬,未免太過漫長。

  最後,我爸還是走了,留下一堆爛攤子給我這個「孤兒」收拾。

  在德國,我接到了雲棲久的來電。

  在她開口之前,我天真地想著,她是不是來找我兌現和她結婚的承諾的。

  如果真是這樣,我保證二話不說,立馬趕回去和她扯證——

  在這麼糟糕的日子裡,我迫切希望,能出現一樁好事,沖沖我的霉運。

  可現實毫不留情地潑了我一盆冷水。

  她開口,聲音平穩冷淡:「許蘇白,我不想陪你了。」

  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我曾令她滿心歡喜,笑靨如花。

  然而現在,我能帶給她什麼?

  我惆悵惘然,不知所措。

  我們還是分手了,儘管我並不想承認。

  我給自己放了個長假,回國找她,把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重遊一遍。

  雲棲久是個很好懂的人,就連密碼都不會設置得太複雜,用的幾乎全是數字,如果非得加點字母符號的話,她只會在密碼開頭加個大寫的「X」。

  但,這麼好懂的一個人,現在卻特別懂得躲貓貓。

  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回了。

  我想起那天夜裡,我說「雲六三,你陪我」時,她的沉默。

  原來那不是默認,而是她沒辦法予以肯定的答覆。

  我恨她,更恨我自己。

  我們分手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

  讓多少看戲的人一語成讖,大大滿足了他們「未卜先知」的心理。

  我問余燈,她是怎麼走出失戀的。

  余燈連開了幾瓶酒,問我,喝不喝。


  那一晚,我跟余燈、喬陸三個人,喝得爛醉。

  醉生夢死,迷離惝恍之際,我悲哀地認清了一個事實——

  但凡是我想緊緊抓牢的,我全都抓不住。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喬陸,哪裡的寺廟還收和尚?

  喬陸被我嚇了一跳,叫我別想不開。

  我笑了:「就是想開了,才會遁入空門。」

  於是,喬陸給我看出家應具備的基本條件,勸我:「哥,出家沒那麼容易,你別亂來!」

  嗯,出家的確不容易。

  可這不影響我去寺廟靜心禮佛。

  我習慣了嚴於律己,再怎麼喪,也絕不可能停下腳步,放任自己墮落下去。

  和雲棲久分手的那幾年,我維持著原有的生活節奏,每天都過得充實忙碌,就好像我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她這個人一樣。

  當然,這只是「好像」。

  余燈是個喜歡發朋友圈動態的人。

  我經常能在她的動態里,看到與雲棲久相關的細枝末節。

  她看起來過得很好。

  碩士畢業順利,工作也順利。

  要說還差點什麼,大概是她身旁的位置空蕩蕩的,沒有我,繼我之後,也沒有其他人。

  關於她成為戰地記者一事,喬陸跟余燈都有點不可置信。

  而我卻一點兒都不意外。

  雲棲久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只是長得乖,還經常自我洗腦,以為自己真是一個「乖寶寶」而已。

  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其實她也能玩得很瘋很野。

  否則,她當初不可能會跟我在一起。

  和她分手後的第四年,我收到了一條匿名簡訊,只簡簡單單地用中文寫了「對不起」三個字。

  我當時沒反應過來,還是經余燈一提醒,才知道,這條簡訊是雲棲久發給我的。

  如果不是這條簡訊,這輩子,我跟她大概率就會像現在這樣,明明還耿耿於懷,卻又各過各的。

  她一個女孩子,都願意跨過四年的罅隙,給我台階下了,我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兒也不好再拿喬。

  我頭腦一熱,什麼都沒多想,連夜動身,準備前往卡倫庫找她。

  卡倫庫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我很幸運,沒多費工夫就遇見了她。

  我們在異國他鄉重逢。

  眼神交匯的剎那,有時隔多年的恍惚,還有不敢外露的、念念不忘的心動。

  當時,我裹得密不透風的。

  我們曾那麼親密無間地在一起,她肯定能從我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但她肯定沒想到,我竟然真的會來找她。

  如果你真的很想很想去見某個人,別管什麼天氣好不好,距離遠不遠,有沒有時間和精力……

  在見到那個人的瞬間,你只會覺得,什麼都是值得的。

  久別重逢,她看起來跟以前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她又確實變了一點。


  跟人相處時,她的表現終於不再那麼拘謹侷促,而是落落大方;看人時,她那雙晶亮的眼,也多了一絲精明睿智。

  這是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換來的自信和底氣。

  在這世上,只有她才能救贖她自己。

  從我初次聽到她說她不喜歡渣男開始,我發現她特別喜歡用撒謊來掩飾內心的慌亂和卑怯。

  直到現在,她也沒改掉這個習慣。

  面對追求者,她亮出無名指上的婚戒,跟人說,她已經結婚。

  我不小心撞見這一幕,只覺得搞笑。

  她要是真結婚了,余燈絕對會在朋友圈裡大肆宣揚。

  鑑於我跟余燈打小積攢的宿仇,她肯定還會特地舞到我面前。

  說實話,我很想看看雲棲久的婚戒。

  就跟她也對裹得密不透風的我,充滿一探究竟的欲望一樣。

  她帶盛卓端著一鍋薯條過來的時候,我的機會來了。

  不過匆匆一瞥而已,我看清了戒指上鐫刻的字符——

  一個簡單明了的、大寫的「X」。

  寓意不言而喻。

  我佯裝鎮定,不動聲色地接住那一鍋薯條。

  內心卻波濤洶湧,一種難言的情緒涌到了喉嚨口,差點繃不住,衝動地叫出她的名字。

  離開卡倫庫後,我去文身店,在原有的文身上,把阿拉伯數字的「6」和「3」,文進了玫瑰花瓣里。

  她讓我看到了戒指上的「X」。

  那我便要她看到玫瑰里的「63」。

  這樣,對誰都會公平點。

  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

  兜兜轉轉,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在一個陽光明媚,金風和暖的秋日午後,我們去民政局登記結婚,宣誓,拍照。

  我把時刻準備著的婚戒,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她的表現,讓我深深體會了一把什麼叫「讓女生瞬間感動哭了的禮物」。

  安慰完淚流不止的她,我把男戒交給她,讓她幫我戴上。

  結果她跟個小傻子似的,跑到光下,翻來覆去地看我的男戒。

  還皺著眉吐槽我:「內圈裡刻的怎麼不是蛇?」

  「……」

  嗯,她的戒指內圈是玫瑰花和「63」,而我的戒指內圈卻是「Feb31st」和「X」。

  我說:「這不是你說的嘛,我是你的奇蹟。」

  她邊嬌嗔地罵我不要臉,邊幫我套上戒指。

  現在,我的左手上,食指是象徵著無窮盡的銜尾蛇戒指,無名指則是見證我們愛情的婚戒。

  我們走出民政局。

  她坐在副駕上,取下脖子上掛著的求婚戒指,用絲絨盒子裝好,然後來來回回地擺弄無名指上的婚戒。

  她看起來心情很好,沒有說我突然帶她來扯證的行為太過唐突。

  車子都開了十分鐘了,她才恍然回神,驚叫道:「許蘇白,已婚婦女能當伴娘嗎?」


  我一路懸著心陡然一落,鬆了口氣,道:「你打個電話給喬樂安,讓她過來,代你當伴娘。」

  這件事,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我們結婚的消息一放出去,果不其然,即刻引起軒然大波。

  雲棲久的小姐妹堅稱沒給她辦過婚前單身派對,非要在婚禮結束後的第二天,在酒吧里給她補辦一個告別單身趴。

  雲棲久喝了點酒,慵懶地癱在沙發上,依偎著我,頭枕在我的肩上。

  她用左手拉我的左手,看我們的婚戒在五彩斑斕的光線里,反射出淡淡的亮光。

  「許蘇白,我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你拐走了呢?」她懶聲問道。

  「哪裡容易了?」我差點笑了,偏頭,用餘光睨著她,「雲六三,為了哄你,我可是費了好大功夫的。」

  她沒再挨著我,微微抬起頭,懵懵懂懂地看著我,「哪有?」

  「怎麼沒有?」我反駁她,「我不說了嘛,你現在變聰明了,沒那麼好騙了。以前,一朵花,一顆糖,一句情話就能哄好的。現在不行了,我得給你一束花,一盅湯,還有一張結婚證。」

  花是浪漫,湯是物質,結婚證是承諾和責任。

  她顯然是聽懂了,咯咯傻笑著,伸手抱住我的腰。

  那具散發著馨香的綿軟嬌軀,就這麼窩進我懷裡。

  「那你呢?」我挑起她的下巴,要她抬頭直視我的眼睛,「你能給我什麼?」

  她略作思索,嬌憨地笑著,回答我:「我能給你漫長的餘生,傾盡所有的愛,還有一個甜蜜的吻。」

  話閉,她突然湊上前,在我唇上印下一個吻。

  觸電般的酥麻直達撲通亂跳的心臟。

  我真是要被她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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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地,雲棲久開始時不時出現在訪談節目上,還把過往經歷撰寫成書出版。

  有個主持人問她,如果有機會的話,她還會不會上前線。

  她微笑著,眼睫微垂,似在沉思,過了幾秒,才緩緩道:「我希望,這個世界,沒有戰火硝煙。」

  她含糊帶過這個話題。

  但是,透過鏡頭,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裡一閃而過的亮光。

  她有一個藏得那麼深的、那麼酷的靈魂。

  我知道,如果有機會的話,她一定還會扛著設備,再次沖往戰地。

  我該制止她,還是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都不是。

  我選擇愛她。

  29歲的生日,我的願望和往年相比,沒有太大的區別——

  第一,祝願祖國繁榮昌盛,世界充滿loveandpeace;

  第二,祝願我的愛人,此生無憂無怖亦無虞,諸事順遂。

  哦,不對。

  今年要貪心一點——

  第三,祝願我們的小寶貝,平安順利地降臨人間。

  如果說,那枚婚戒是她給我的情書。

  那麼,以上內容,則是我給她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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