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前一天,越城幾所中學門口都停滿了賣平安果的小推車。閱讀
楊漾漾剛到教室就收到好幾份平安果，有周幼送的、前桌女生送的，甚至連何壯也送了她一份。
當然最誇張的,還得屬隨禮,他一個人就送了楊漾漾五份大禮包。
看著這一桌紅紅綠綠的禮盒,楊漾漾頭都大了一圈，「我不愛吃蘋果……」
隨禮嘻嘻哈哈道：「我看那些女的都在比誰收的多，那我肯定不能讓你輸。」
楊漾漾一臉苦大仇深：「我可真謝謝你了……」她扭頭一看,同桌周幼正神情專注擺弄著手上巴掌大的小盒子。
「咦,這個好好看呀！」楊漾漾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這個盒子上邊，「幼幼，這是什麼？」
這么小不像是蘋果,那,難不成是巧克力？
想到這，楊漾漾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她最喜歡的就是巧克力了。
周幼小心翼翼打好蝴蝶結,才側頭回答她：「是香水。」
「香、水？」
想像中美味的巧克力在空中「啪」一下全部粉碎，楊漾漾瞬間沒了興趣,「你要送給誰呀？」
周幼將盒子放到桌肚下,確保不會被走道上跑動的那群男生碰到，才托著下巴小聲道：「送給岑宣、岑師兄啊……」
見楊漾漾滿臉不解，周幼支支吾吾道：「他每天都送我回家,我想好好感謝他。」
「這樣啊……」一個念頭在楊漾漾腦海中飛速閃過，「我還沒送過他什麼東西呢……」
這個他，指的當然是隨致。
楊漾漾有點犯愁,上回給隨致錢,他也不願意收,可她實在想不出，他到底喜歡什麼？
眼珠子轉了轉，楊漾漾很快把主意打到隨禮身上。
「隨禮，你說隨致哥哥平時都喜歡什麼東西啊？」
隨禮正在鼓搗他剛從別人那裡搶來的遊戲機，聽了這話頭也沒抬：「我哥就沒啥喜歡的。」
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楊漾漾默默轉過身去。
果然隨禮的情報是指望不上了。
半天沒再聽到楊漾漾的聲音，隨禮終於抬起頭，只看到少女坐得筆直的後背。
「餵——」
隨禮越想越不爽，都是一個媽生的，怎麼楊漾漾天天打聽他哥的喜好，卻對他愛搭不理的。
「你送我哥什麼東西也沒用。」他大喇喇叉開雙腿坐著，笑得賤兮兮：「我哥又不會喜歡你這樣的。」
隨禮沒有說出口的還有一句：當然，我就不一樣了，我喜歡你。
這一瞬，他忽地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楊漾漾喜歡他哥。
這麼一想，也難怪她之前總是追著他哥跑，跟條小尾巴似的。
隨禮頓時覺得胸口像被砸了一拳，悶得厲害。
心事被戳中，楊漾漾又羞又氣。
她近來是越來越不怕隨禮了，聽了這話，馬上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反駁的語氣卻一點也沒有氣勢：「你少胡說八道了……」
背過身去，楊漾漾扁了扁嘴，忍不住紅了眼圈。
隨禮說的，是真的嗎？
隨致不喜歡她這樣的？
心底委屈得厲害，楊漾漾只能從周幼那裡尋求安慰。
她還不敢大膽到直接問出「隨致到底會不會喜歡我」這種話，只能旁敲側擊。
「幼幼，你覺得我怎麼樣啊？」
周幼從剛才就一直神遊天外，直到楊漾漾用筆輕輕捅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嗯？你的話——」周幼認真思考了下，一本正經回答道：「你做事很認真，雖然反應有點慢，平時對大家都很熱心……」
「停停停！」楊漾漾趕緊打斷對方的誇讚，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直截了當問：「我是想問，我漂亮嗎？討人喜歡嗎？」
周幼被她這嚴肅的表情逗笑，「漂亮啊！你沒發現嗎？你是我們班上皮膚最白的，眼睛還這麼大，你很漂亮。」
周幼的表情十分真誠，不像說謊的模樣。楊漾漾這才感覺心情好了一些，她神態有些彆扭，刻意壓低了聲音：「那，你說隨致他會不會……也這麼想啊？」
「……」周幼瞭然一笑，但這個問題卻不是那麼好回答。
都說旁觀者清，她早就看出同桌對隨禮的哥哥抱有那種心思，但對方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意思，周幼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周幼遲疑的神情，楊漾漾整顆腦袋都貼在了桌上，聲音有氣無力：「所以，你也覺得他不會喜歡我嗎……」
這話讓周幼想起了某個人，她的心情也跟著變得低落，「我不知道……」
畢竟，他們身邊有一個那麼優秀又溫柔的裴學姐，對比之下，她們兩個既普通又幼稚，毫無可比性。
被她倆無視許久的隨禮終於忍不住，「你們嘆啥氣啊，我這麼一大帥哥你們就看不到是吧？」
楊漾漾和周幼對視一秒，不約而同翻了個白眼。
自戀狂真是沒救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楊漾漾把收到的禮盒都拆開，將蘋果全部裝進一個袋子裡拿給了隨致。
「哥哥，這些蘋果帶回去給阿姨吃。」
隨致沒拒絕，楊漾漾這才注意到他居然兩手空空，一個蘋果也沒收到。
「哥哥，你輸了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麼。
前方在修路，隨致下來推著車，她仍坐在后座。
「輸了？」少年側過頭，狹長清寂的眼掠過一絲不解。
楊漾漾晃著小腿，慢吞吞道：「都沒有女生給你送蘋果，我猜岑宣哥哥一定收到很多……」
說完，她故作不經意看向別處，心砰砰跳得厲害。
處心積慮提起這個話題，無非是想打探他最近有沒有追求者。
隨致果然沒有看出她的小心思，漫不經心挑了下眉，舌尖抵住上顎輕嗤一聲，卻沒有回應她的問題。
楊漾漾有些急了，再一次試圖挑起話題：「哥哥，你們班的女生是不是都長得特別漂亮……」
「……」
隨致停下腳步，低頭望向她。
女生不都是兩隻眼睛一個嘴巴，小姑娘是在哪聽到啥亂七八糟的傳言，怎麼就他們班女生都特別漂亮了？
少女眨巴著乾淨清澈的眼，專注地望著他，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
隨致別過頭，隨口敷衍道：「……可能吧。」
他還真沒注意過班上的女孩都長什麼模樣，讓他回答楊漾漾這個問題確實有點為難他了。
「哦……」
楊漾漾低下頭，心道：他嘴巴也太嚴了，怎麼都撬不開。
原本，她還準備了好多個問題。
比如，他認為她漂不漂亮。
比如，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
但一對上那雙晦暗的鳳眼，楊漾漾又張不開口了。
暗戀這事說起來也挺煩的，明明只隔著薄薄一層窗戶紙，可她怎麼也不敢再往前一步，生怕徹底將這層紙捅破。
*
翌日，楊漾漾到教室的時候，發現周幼的黑眼圈有些重。
「你昨晚沒睡好嗎？」
周幼打了個呵欠，「睡不著，想了好多事。」
楊漾漾放好書包，「我也是到了後半夜才睡著。」
說起來都怪隨禮，要不是他順口說了那麼一句，也不會害得她一整晚東想西想，憂鬱得連晚飯都吃不下。
「我決定了。」周幼突然握緊拳頭，神情十分認真：「我要去告白。」
「嗯……」楊漾漾隨口應了一聲，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什麼，你要去告——」
她的音量有些大，好在周幼眼疾手快把她嘴巴捂住了，這才沒被其他人聽到。
「告白？」楊漾漾眨了眨眼，一臉不可置信。
這事對於她們而言，實在是太大膽太離經叛道了，而周幼平日裡又是那麼內向膽小的性子，楊漾漾根本沒法想像，周幼去跟男生告白會是怎樣一副情形。
「對，我要告訴他，我喜歡他。」周幼眼神堅定，「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告訴他的，不是嗎？」
周幼這一番話說得楊漾漾有點蠢蠢欲動。
表白嗎？
聽起來好像很不錯。
如果成功的話，以後她再也不用患得患失，每天糾結著隨致到底喜不喜歡自己。
但，若是失敗了呢？
想到這個可能，楊漾漾胸口就有點悶悶的。
萬一被隨致拒絕，她肯定再沒臉湊過去找他說話了。
那樣，就會連所謂的「兄妹」都做不成。
風險還是太大了。
楊漾漾糾結了很久，最後只是拍了拍周幼的肩膀：「我支持你……」
她心頭想著，若是周幼能告白成功，她就有樣學樣，也去告白。
隔天一早，當看到周幼紅腫的眼睛，楊漾漾便知道好友這一次的告白是徹底失敗了。
「他說，他以後不會再送我回家了。」周幼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他現在肯定覺得我煩死了。」
被這種悲傷感染，楊漾漾的心情也如窗外灰濛濛的天空一般陰沉。
「他還說，他一直就只把我當成妹妹，讓我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周幼斷斷續續說著：「誰想當他妹妹啊，我根本沒把他當成哥哥，可是，可是……」
可是，再怎麼可是，她也只能這樣了。
從頭到尾，她都只能遠遠站在他身後窺視著，閉著眼睛兀自想像許多有他的浪漫情節，但一睜開眼，她的夢像泡泡一樣脆弱，風一吹瞬間就破滅了。
「漾漾，你不要學我。」周幼哽咽著，「一旦開了口，就沒辦法收回了。」
楊漾漾拿著紙巾幫對方擦淚，思緒卻飄到很遠很遠。
是這樣的嗎？
如果她告訴隨致自己的心意，他也會像岑宣那樣，冷漠著要同自己保持距離？
他會疏遠她，不再對她好，不再對她笑。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楊漾漾就渾身發冷。
不行。
她一定不能讓隨致知道，她喜歡他。
原本這一天，楊漾漾準備送出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她偷偷畫下來的一張隨致的畫像，可因為周幼那一番話，她最後還是默默把畫收回了書包里。
害怕喜歡隨致的秘密隨時會被他發現，這個念頭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少女的心上，令她日漸不安。
*
跨年夜那晚，越城終於迎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雪花很小，如鹽粒一般細細密密。沒想到過了一夜時間，竟也把滿城裝裹成白茫茫的一片。
最近楊漾漾每天起來得越來越晚，總是因為賴床導致上學差點遲到。
最後連隨禮這種常年踩著上課鈴聲進教室的人都看不過去了，他一拍胸脯，自顧自決定每天早上都過來喊楊漾漾一塊上學。
下雪天路滑，楊媽媽本想親自送女兒到學校，沒想到突然多了個護花使者，她樂得自在，叮囑了楊漾漾幾句要和同學好好相處，便撒手不管了。
「咩咩，早——」
隨禮今天穿了件偏大的黑色外套，神采奕奕的。
楊漾漾一邊費勁地穿上剛買的雪地靴，一邊表情嚴肅地跟他強調：「別這麼叫我！」
「那叫小羊好了，我聽阿姨也是這麼叫你。」
楊漾漾終於穿好鞋站了起來，看在對方是隨致弟弟的份上，也懶得再去糾正他。
走到一半，隨禮突然想起來：「對了，我哥這陣子有事要忙，以後放學就由我送你回家。」
楊漾漾一路都心不在焉，隨口應了聲「哦」，又走了幾步才突然停了下來。
「你剛說什麼？」
隨禮摸著後腦勺笑，「我說，今天放學我跟你一起走。」
楊漾漾瞪大了眼睛，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為什麼？我不要！」
被這麼直白地拒絕，隨禮有些不高興：「小爺好心送你，你別不識好歹啊。」
為了和她一起回家，他都放棄了和何壯他們去電玩城的計劃。
「隨致他——」楊漾漾說到一半，硬生生改口：「隨致哥哥呢，他說好送我回家的……」
經過上回，隨禮哪還能不知道楊漾漾對他哥的那點心思。
雖然剛知道時心裡頭有些不舒服，但隨禮很快就自我開解了，他哥本來就受女生歡迎，從小到大追求者無數，楊漾漾會喜歡上他哥也不奇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隨禮這人很是樂觀。
他看得出，他哥對楊漾漾可沒那種意思，完全就是把對方當成了小妹妹。
再說，他哥馬上都要上大學去了，這天高皇帝遠的，日子久了，楊漾漾指定也就歇了心思。
「都快一模了，網吧那邊我媽都不讓我哥去了，他這段時間要跟岑大哥還有裴學姐他們一塊補習，哪顧得上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隨禮這話無異於狠狠在楊漾漾心口上插了一刀。
所以，是因為裴之婧，隨致才丟下她不管的？
眼眶溫熱，眼淚悄然滑落。
楊漾漾一語不發，突然加快腳步，把隨禮遠遠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