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陳雲甫前世的經驗來說,當一件好事突然找到你的時候,那麼你一定要在心裡多問自己幾遍為什麼。
憑什麼好事找你而不是找張三、找李四?
憑你長得帥?憑你吃的多還是憑你不愛洗腳?
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他陳雲甫今天才跟錢易認識,別說感情,就連基本的交情都還沒有呢,人家哪那麼好心就要拉他陳雲甫入朝從政。
想及此,陳雲甫便含笑看向錢易。
「錢兄有話可直說無妨,無功不受祿,在下安敢受令尊舉薦大恩。」
錢易哎呀一聲,嗔怪道:「你看,賢弟想多了不是,只是為兄今日與賢弟相識一場,頓覺得賢弟你雖年幼卻有大才,不忍明珠蒙塵而已。」
好傢夥,你錢易算個什麼身份,倒是說出了這般惜才的話。
若是喚作一個真無甚經驗的孩子,聽到錢易這般掏心掏肺,又兼最後被吹捧一句怕也就暈了七分,可陳雲甫恰恰相反,錢易越如此他便越害怕,當下一口回絕。
「錢兄,您與令尊厚愛小弟心領,可保薦國子監一事在下不敢生受,夜深了,錢兄早些休息,在下不送。」
錢易還想再說什麼,就見陳雲甫拱手作揖,表了逐客的姿態,便也不好死皮賴臉,只能搖頭嘆氣著離開。
他這一走,那邊一直還在門房畔逗留張望的邵子恆就冒了過來。
「雲甫,這錢易尋你話及何事。」
「無他,說要保薦我入國子監讀書。」
這種事還是說出來的好,省的別人瞎想,懷疑他陳雲甫初來乍到就和友鄰有什麼不三不四的聯繫。
邵子恆哦了一聲,搖頭撇嘴:「這錢易,忒不安好心。」
「看來子恆兄也遇到過?」陳雲甫瞬間察覺出此話意味,一拍腦門頓是明悟:「我明白了。」
邵子恆本還打算說道兩句,見狀愣住。
「雲甫明白什麼了?」
「哈哈,我還想他錢易到底抱的什麼打算,感情是一個不學無術、淨想著不勞而獲之人。」
陳雲甫搖頭無奈一笑:「子恆兄容某一猜,這錢易眼下也還沒有功名,也想著直入國子監,但他爹身為國子監生員不好意思舉賢自己的兒子,就想著曲線保兒,先把咱們送進國子監,再經咱們的口來舉薦他兒子。
這樣一來,朝中誰也挑不得理。」
此時此刻,陳雲甫已經全然明白,這不就是明後期眾正盈朝玩的套路嗎。
東林一黨親如一家,大家排隊上位,互捧互薦,逐漸把持朝政。
舉薦制度壞就壞在這裡。
錢有差先舉薦邵子恆、陳雲甫這樣的人入朝,而後投桃報李,兩人再舉薦錢易入朝。
這叫什麼,這叫政治資源互通、政治紅利共享。
你好我好大家好。
除了朝廷不好、國家不好、老百姓不好,誰都好!
加上陳雲甫是什麼身份,在錢有差心裏面想的,陳雲甫那是朱老大的寵生,他兒子錢易保陳雲甫入國子監,國子監上下還有人敢挑刺不成?
同情同理,陳雲甫再和邵子恆一開口保薦錢易,那國子監同樣不會有人敢說什麼。
一個是朱老大恩寵之人,一個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的兒子,他倆保的人誰敢拒絕,誰心裡都會有憂慮。
這就起到了互為引保的作用,大家抱團取暖共攫好處,繼而隨著各自權力根腳的延伸和源源不斷後補梯隊新人入朝形成黨派山頭。
這般伎倆,陳雲甫若是看不透,那可真是白瞎前世從那十幾年的政。
邵子恆眉頭一挑,頗多不可思議的看向陳雲甫。
這錢易上下活動的攛掇,其中深意還是自家老爹邵質開口道破,沒想到在陳雲甫這,竟也能一眼看穿。
這是一個十四歲孩子該有的能耐?
果然,現實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就是一個廢物。
當下邵子恆拱了拱手,讚嘆:「雲甫果真洞若觀火,為兄欽佩。」
「子恆兄言重了,子恆兄您既然也回絕了那錢易,說明子恆兄也看破了這般伎倆。」
「不敢不敢。」邵子恆忙揮手:「雲甫如是這般夸,為兄的臉可是真掛不住,還是我父親點撥的,不然恐怕我就真著了他錢易的道。」
說著便告辭道:「時間不早了,雲甫留步早些休息,邵某告退。」
「子恆兄慢走。」
目送走那邵子恆,陳雲甫轉過身跨了宅門,心裡一勁的想著。
這邵家人倒是很有節氣,無什麼官僚習性和作風。
那邵質身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級別放到後世可是副部級的高官,畢竟最高檢副檢察長啊。
這樣的級別、這般顯要的權位上,想著捧他邵家人腳丫的馬屁之徒絕不再少數,可這邵質就是這般有氣節,誰保薦他兒子都不接受。
想入朝為官,等明年自己考。
咱憑本事來做,考不上活該。
就沖這一點,就配的上都察院的身份。
若不然,連堂堂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也是個同流合污之徒,那麼此時此刻洪武朝的政治風氣得壞到什麼樣子。
陳雲甫慶幸自己沒有輕信那錢易,不然真要是被舉薦入了國子監,那對以後的發展恐怕會起到一些消極的負面影響。
「還是老老實實看書,安安心心備考。」
回到書房中,陳雲甫看了眼牆上自己草制的那份日曆簿,上面寫著一行大字。
「距離科舉開科還剩266天。」
看著,陳雲甫笑了出來。
這種氛圍,仿佛夢回前世備戰國考一般。
爭取早日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