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要個名分
回了寢室之後，丁淺坐在自己床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主動跟宋瑤招了。
「小瑤，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一下。」
宋瑤正在給裝機大賽的參賽學生編通知簡訊的模板，聽見之後扭回臉來，警惕地盯著丁淺——
「這么正式的語氣？
……說，你要做哪方面的匯報？」
丁淺讓她逗得輕笑，停下之後才斟酌著用詞。
「我明天開始，就要追顧景琛了。」
「……」
宋瑤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從椅子旁邊直接蹦了過來——
「你剛剛說什麼？
！——你！？
追顧景琛！？」
對於宋瑤的過激反應早有防備，丁淺無奈笑道：「對，有很多原因在裡面。
我不想這件事你是從別人那兒得知的，所以才……」
宋瑤想了想，一拍大腿：「你不會是擔心我因為Diva跟你決裂吧？」
「……」丁淺哭笑不得地看著她的動作，「本來擔心，現在沒有了。」
宋瑤半是感嘆半是捉弄地望著丁淺笑：「早在D神為了你請的一頓飯去了食堂那天，我就已經知道他會是你的了好嗎！」
「不，不是……」丁淺難得覺著有些侷促，一併湧上心裡的還有點陌生的赧然情緒，「我會追求他，是因為之前晚會告白那一次……」
丁淺將那天顧景琛的要求，以及之後籃球賽自己「英勇犧牲」的事跡講了一下。
她本能地避開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因而到說完所有事實之後，還是覺著有點莫名地心虛。
聽了全套的宋瑤卻是一副被刷新了三觀的驚嘆樣子——
「沒想到D神竟然還有這麼心機腹黑的一面！」
丁淺聞言猶豫了下，她不會是非本意地說了顧景琛的壞話吧？
還沒等丁淺想完，就見宋瑤咧嘴一笑——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們D神啊！」
丁淺：「……」
對於這種將近腦殘粉級別的存在，她果然是想多了。
「D神這是明顯的對你有意思啊！」
宋瑤傻笑完了就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他這是張開了網，等著你自己跳進來呢！」
「……」丁淺抬眼望過去，嫣紅的唇瓣微微地抿起來，勾著點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又了解他了？」
宋瑤一攤手：「旁觀者清，一目了然啊。」
她說著，又往這兒貼了貼，「難道顧學長就真的沒說過或者做過什麼明顯不只是『做戲』的事情？」
丁淺：「……」
她的腦海里幾乎是立刻就浮現起了那個吻，和剛剛樓下那句讓她落荒而逃的「情之所至」。
「臥槽！」
宋瑤見了鬼似的蹦起來，指著丁淺，臉上故作驚恐，卻是繃不住笑意——
「丁小淺同學——你竟然也會臉紅嗎？
我一直以為你身體裡住著的是個24K純爺們呢！」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授受不親，那你還是去走廊睡吧。」
第二天一早，丁淺循著生物鐘，不到六點就爬起了床，換上了運動套裝，揣上了手機就往寢室外面走。
剛下了樓，還沒等到出樓梯口，她運動服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丁淺拿出來一看：
掐絲琺瑯。
還沒等接起電話，樓下落地窗上映著的女孩兒就情不自禁地牽起了唇角。
「早安……景琛。」
隔著手機，似乎親昵的稱呼也變得容易出口了許多。
只不過對面顯然沒有料到丁淺會有這個晨間「驚喜」，停頓了許久，才聽見一點帶著沉靜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早安，小星星。」
丁淺：「……」
事實證明，在調戲這方面，她還很有進步空間。
「準備出來跑步嗎？」
「對，我已經在路上了。」
「那我在這兒等你。」
「……好，我這就到。」
掛斷電話之後，丁淺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噙著清早芬芳如花的笑意，閃著晶瑩如晨露的眸子，女孩兒從女生寢室樓出來，一路向著室外體育場慢跑過去。
離著還有幾十米的距離，丁淺就望見了等在場外的顧景琛的身影。
隔空打了招呼，等走到近處時，兩人卻是同時不由自主地一怔。
只見此時站在體育場金屬網外，相對而立的兩人一個穿了全套淺灰色長衣長褲的棉質運動套裝，另一個則是穿了款式極為相近的深黑色套裝。
除了一些細節處的花紋和logo有所區別，大略一看，任是誰都會覺著是情侶套裝。
顧景琛怔過之後，唇角一掀。
「好巧。」
……清晨的驚喜，總是接二連三啊。
丁淺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嘆氣：「是挺巧。」
「走吧？」
「……嗯。」
之後，一如心情複雜的丁淺所料，憑藉顧景琛那張臉的超高辨識度以及人氣，體育場跑道上途經的學生們都或投以「關切」的注視，或是直接上來打了招呼。
在各種曖昧眼神的夾擊之下，丁淺本能反應地離著顧景琛遠了一些。
剛跟學生會的一位學弟打完招呼，顧景琛轉回視線來就發現身旁人沒了。
他往前一望，果然見著女孩兒的身影已經在十幾米外了。
顧景琛掀著唇角加快步速，跑了過去，然後勻速相對靜止到丁淺身旁。
「看起來，你完全沒有足夠的自覺性啊。」
男生目視前方，似是無意地玩笑道。
「啊，什麼自覺性？」
丁淺一副無辜的模樣轉了過去，杏仁眼裡琥珀色的眸子像是點了晨露似的微亮。
顧景琛回視，笑意淡淨：「身為追求者的自覺性。」
「……」
丁淺理所當然地卡殼了。
就在她苦思冥想於該怎麼完美答覆的時候，她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從未像此刻一樣覺著這個女歌手的嗓音猶如天籟之音。
丁淺以近乎虔誠的心態，放慢了速度，改為正常步速，然後把手機接了起來。
結果通話時間不到三十秒，丁淺就虔誠不起來了。
「……好，你先拖住他們，我這就過去。」
「怎麼了？」
同樣改為走步的顧景琛見丁淺笑意涼了下來，跟著微蹙了眉，問道。
丁淺遲疑了下，然後搖了搖頭：「沒什麼，一點小事，我去處理一下，待會兒就回來。」
她走出去幾步，站在草皮上停了幾秒。
腳底的人工草皮像是生了靈性地在她腳心輕輕地動，那點痒痒的情緒就一直傳到了心口的位置。
丁淺輕吸了氣，扭過上半身，回眸一笑，杏眼微彎——
「景琛學長，待會兒你的追求者想請你一起去吃個早飯。」
「……」
顧景琛實實在在地愣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女孩兒已經跑遠了。
連後面多了的「學長」兩個字都已經無心去計較，顧景琛情難自禁地笑了起來。
他望著女孩兒離開的方向，只覺著還沒等到的那份早餐，已經如軟糯化開的蜜糖，帶著芬芳的香氣，一直甜到了心上。
出了體育場，確定自己已經徹底離開了顧景琛的視線，丁淺將手機重新拿了出來，給之前打來的號碼撥了回去。
「喬笙，現在怎麼樣了？」
「他們還是態度很強硬，一定要把機箱都帶回他們計算機協會那兒去。」
丁淺柳眉一蹙：「攔下來了？」
「嗯，不過我們之前沒料到，今早就是過來檢查的，根本沒到幾個人；哪像計算機協會，這分明就是打算好了，來了一幫人呢。」
「你別急，」丁淺眸色冷了下來，「我這就要到了——還有一點，他們計算機協會的負責人來了嗎？」
手機對面，喬笙聞言更氣：「這幫人就說是總負責人通知的，可那位根本連面兒都沒露！」
「好，我知道了。」
丁淺掛斷電話，從通訊錄翻出之前儲存的文茹玉的電話，撥了出去。
並不意外地，響鈴直到掛斷，對面仍舊無人接聽。
「……」
丁淺眸里的溫度徹底退了下去。
幾分鐘後，她站到了學生會專用倉庫的外面。
不透明的金屬大門被從裡面帶上了，站到外面，還能隱約聽見裡面近似爭吵的聲音。
丁淺冷著臉色，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目前還是劃在學生會名義下的東西，沒有負責人同意，我們不可能讓你們拿走——！」
背對著丁淺，技術部的幾個人正提高了音量和對面爭執。
而計算機協會的人也分毫不讓，兩幫學生的聲音都要頂破了房頂似的架勢。
興許是吵得太過投入，丁淺進門都沒人注意到。
「別吵了。」
丁淺開口。
只是她的聲音音量並不高，兩幫學生里，只有技術部的一個女生聽見了她的動靜，焦急地轉了過來，似乎是想說什麼，但苦於噪音太大，丁淺也沒能聽見。
「……」
丁淺眸光一厲，心底最後一絲耐性徹底消磨殆盡。
她扭過頭去，看了看自己剛進來的門旁，文藝部之後演出要用的樂器堆放在那兒。
丁淺拎起了一把鼓槌，帶著十成十的力度，狠狠地敲在了鼓面上。
一聲巨大的震響，把吵得熱火朝天的兩幫人驚得同時一哆嗦。
然後眾人齊刷刷地望了過去。
震驚之後，計算機協會那邊的幾個人眼底露出點輕視和不滿來。
丁淺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冰冷的目光從左到右掃了一遍——
「想強搶？」
計算機協會眾人一噎，有個個頭最大的男生上前一步就要說話。
丁淺看都未看他一眼，直接望向技術部的一個男生。
「喬笙，帶手機了嗎？」
喬笙一愣，沒反應過這個問題的用意來，但還是本能地點了點頭：「帶了。」
剛回答完他就懵了一下，兩人剛剛還通過電話，丁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下一秒，丁淺就給了他答案。
「開攝像，站門口。」
她漂亮的下頜線往門外方向一勾，精緻的五官間看不出半點冰冷之外的情緒來——
「從頭到尾給我錄下來，尤其是這幾個人的臉——省得到時候給保衛處或者警察局那兒，交不上私占強搶公家財產的嫌疑人來。」
丁淺的話音落下之後，整個倉庫里都安靜了好一會兒。
計算機協會來的人紛紛對視了幾眼，再看丁淺全然一副沒有半點玩笑意思的神態，之前強硬的態度就都有些軟下來。
為首的那個男生打了個頓，然後才看向丁淺。
「文組長是這次比賽的總負責人，讓計算機協會成員提前熟練機箱、對比賽裁判進行提前培訓，也都是她的意思——這怎麼也不該算我們強搶啊！」
「她的意思？」
丁淺唇角一勾，笑意漂亮迷眼，看得那男生一怔。
丁淺的聲音卻不帶半點客氣的——
「既然是她的意思，那她人呢？」
那男生一噎：「文組長一個女生，難道還要她親自來搬嗎？」
「我沒要她親自來搬。」
丁淺冷眼，「只不過你們當這兒是哪兒？
計算機協會的後倉庫嗎？
——這裡面的東西，沒任何蓋章文件，憑她一句話你們就想直接搬走？
——她當自己是什麼職務？」
「文組長怎麼說也是這次比賽的總負責人——」
計算機協會有個女生站出來，頂著丁淺的話音上去了，「既然總負責人開口，那這些比賽用品就該聽她調配。」
「——所以學校里的規矩該是由你們來定是麼？」
丁淺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公有財產這四個字聽不聽得懂？
聽不懂就去翻字典——順便讓你們負責人拿著字典來找我，看看這些機箱是不是『就該聽她調配』！」
碰上這群要強詞奪理的，丁淺也是被惹起了真火，甩完話之後她就轉向技術部的幾個人，
「喬笙，還不錄？」
喬笙一傻：「真錄下來？」
丁淺冷眼，勾唇：「全部錄。」
喬笙拿出了手機，在對面計算機協會有點自亂陣腳的架勢下，開始往錄像翻。
「哎——不是，就一個比賽是吧，沒必要這樣——」
計算機協會裡有人終於忍不住打圓場了，這人拽了為首那男生一把，兩人嘀咕了幾句，為首那男生於是抬起頭來，皺著眉看丁淺。
「那丁負責人想怎麼處理？」
「喬笙。」
丁淺沖喬笙搖了搖頭，等對方收回了手機，她看向那男生，「既然總負責人開的口，那就直接讓她親自來一趟——要是電話不方便接，人也不方便下樓——你告訴她，我們技術部全體去迎。」
計算機協會眾人對視幾眼，最後還是有人撥了個電話出去。
不同於丁淺之前待遇，對面撥號大約幾秒鐘後，文茹玉就接起來了。
丁淺見狀，琥珀色的眸子更是冷得沒邊。
片刻後，她驀地想起什麼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已經將近六點半了。
學校里這會兒除了他們這些必須早起幹活的學生組織成員，還真沒多少人在。
只是再這麼折騰下去，答應顧景琛的早餐……
丁淺剛鬆了些的眉梢又蹙緊了幾分。
猶豫了幾秒，她還是點開微信給暱稱為「G」的好友發過一條消息去——
「景琛學長，我這邊事情有點費時間，如果七點之前還沒跟你聯繫，就是我這邊一時半會兒確實抽不開身，那就只能之後再給你賠罪了……」
之後，她還加上了一個極可愛的小貓作揖的表情圖發了過去。
發完消息之後，丁淺沒等到顧景琛的回覆，就先把文茹玉等來了。
趕來的文茹玉顯然是帶著火氣的，一進來時臉色就很難看。
「文組長——」
文茹玉一進門，計算機協會的眾人似乎就有了主心骨，紛紛圍了過去，指名了丁淺不肯放行，還要錄像的事情。
「丁淺，你這算是什麼意思？」
文茹玉臉色難看地往丁淺那兒走了幾步，「你如果不想我當總負責人，可以直說——沒必要這麼陽奉陰違的！」
聽文茹玉這話來得刁鑽，迎面就是一頭髒水潑了下來，丁淺冷然笑了，一點沒客氣地壓了回去。
「我如果真不想讓你當總負責人，你覺得你當得上？」
文茹玉一頓。
以往歷來都是學生會技術部主責，計算機協會和外聯部輔助，這次之前是她存了私心有那一問，見兩人都沒什麼意思便順水推舟接了下來。
若是丁淺真不想讓她做總負責人，她也確實當不上。
可即便如此，被指明了這一點還是讓文茹玉有些惱羞成怒了——
「那既然你已經同意了，為什麼又不服從我的安排！？」
「……」
丁淺近乎無語地望了文茹玉一眼，心裡腹誹著如今高校學生組織里可笑的官僚主義思想，耐著性子啟唇。
「你的安排，如果是合理且正確的，我無條件服從——可如果是夾雜個人情感、偏私嚴重、有失公允的判斷，那我完全有權提出質疑。」
丁淺稍一停頓，唇角淺勾，笑得漂亮淡定地望著對方：「關於這一點，如果你有任何不滿，我歡迎你隨時跟我一起去找指導老師談談。」
「你——你把話說清楚——」
文茹玉臉色一變：「我怎麼就偏私嚴重、夾雜個人情感了？
！」
「我說的是『如果』，而且後面還有『有失公允』這個詞，不知道文負責人怎麼只聽見了這兩個？」
丁淺淡淡定定地望著她。
文茹玉一時氣急，面色幾變，但還是沒說出什麼反駁的有力話語來。
丁淺也懶得計較，抬眼看向計算機協會眾人。
「我們技術部不是為了和你們計算機協會鬥氣來的，舉辦比賽的工作人員內部鬧矛盾，那只能讓別人瞧了笑話，也辜負了學校里的信任。」
說著話，丁淺一指身後的機箱，「技術部和計算機協會兩邊，都要各自出一半的比賽裁判，以示公允——培訓的事情我們自然不會自私自利地只考慮自己。」
這話像是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打在文茹玉臉上，她惱恨地抬起視線來瞪過去。
丁淺卻是開口之後，就再也沒望她一眼。
「你們計算機協會，想拿走機箱做裁判培訓——可以。」
將眾人注意力重新拉回，丁淺面色嚴肅，「先協商好兩邊的使用時間和數量；需要拿走的所有機箱的所有部件一一清點、檢查、記錄在案，總負責人簽字，保證出現任何遺失或損害問題，都能全權負責——然後你們立刻帶走，我絕不多費一個字。」
計算機協會眾人一聽，心裡紛紛大點其頭；而技術部聽過了丁淺的要求之後，也從剛剛的不解轉為了贊同。
眾人一齊望向了另一位負責人，文茹玉。
文茹玉此時只覺得心裡充滿了無力感——本來是她準備給丁淺一件教訓的事，到了最後，卻反而要成就了丁淺的辦事效率、能力的口碑。
可即便她心裡再不滿，此時當著眾人面，她也只能勉強笑著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辦吧，能儘快完成裁判培訓，保證比賽高效率完成，才是最重要的。」
丁淺見文茹玉鬆口，也就不再追究，她瞥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而後心裡一嘆。
已經差不到兩分鐘就七點了，而她們怎麼也不可能短時間完成交接……答應那人的早餐，到底還是泡了湯。
嘆過之後，丁淺也就重新收拾了情緒。
她抬眼掃了計算機協會眾人一圈，開口。
「之前是我語氣過激了，如果有冒犯到各位同學的地方，我向大家道歉。」
說完，她向前稍稍傾身頷首，略停頓之後才站直了身。
「希望這不會影響我們兩個部門之後的工作，一切以比賽成功舉辦為重——大家互相包容，合作愉快。」
剛剛見識了計算機系名副其實的「冰山系花」而有些感嘆的計算機協會眾人，此時見了丁淺作為，多是有些受寵若驚地望了過去。
見丁淺認認真真地道了歉，站直身來仍舊不卑不亢而又溫婉有禮的模樣，兩邊部門的學生心裡都有些感慨。
若是再去瞧一眼旁邊還臉色難看的文茹玉，就更是高下立見。
「那麼，就開始清點記錄吧。」
終於完成了所有的清點記錄和備份在案，丁淺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丁淺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卻是已經七點半了。
計算機協會的人拿好了他們那部分機箱，便和技術部眾人一起走了出去。
矛盾化解之後，一起協同記錄工作，兩個部門之間不少人也漸漸熟絡起來。
走在最前面的丁淺交代完拿著倉庫鑰匙的喬笙負責鎖門，就先一步推開了倉庫大門。
一邊往外走，她一邊回眸，杏眼裡漾著點溫和的笑意——
「今早大家都辛苦了，應該還沒吃早餐吧？
我請客，一起吧——不過只有食堂，可別嫌棄啊。」
技術部眾人正要笑著應和，目光便是在丁淺身前一滯。
丁淺驀地從心裡生出些古怪的感覺來，只是還沒等她回頭，就聽見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帶著隱隱的笑意響起——
「枉我等了這麼久……你好像已經把陪我吃早餐的事忘乾淨了啊？」
倚在側牆，穿著一身深黑色運動套裝的男人雙手插兜。
說話間，他微掀眼帘，瞳子深邃湛黑，沾著點晨露似的笑意。
於眾人間，他仿佛只看見了那一個。
向著女孩兒所站的方向，顧景琛抬腿，徑直走了過去。
「這可不行，你先答應我的。」
「比賽正式結束之後吧，我和她一起請大家吃飯。」
顧景琛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掃，笑意極淡，「至於今天……」
他伸手將還怔著的女孩兒一牽，唇角微掀。
「抱歉，人我要先帶走了。」
丁淺尚未回神，就已經被男人牽著手從人前走了出去。
幾米之外，仍舊聽得見後面低哄的笑聲。
人群里，唯獨文茹玉咬著下唇，攥緊了手。
……
幾分鐘後，進了食堂的丁淺才算徹底回神——
「景琛學長，你怎麼知道我在學生會倉庫？」
聽見丁淺稱呼後，顧景琛微揚了眉，但最後還是沒提出什麼異議，將人帶到了食堂的角落裡。
「我猜你是因為技術部的事情才離開，就給方昊打了電話。
方昊問了你們部里男生那邊，知道他們定下了今天去倉庫清點比賽用品，我就直接過去了。」
解釋完了，顧景琛回身看了一眼食堂窗口。
「你想吃什麼？」
丁淺剛要開口，就想起來自己之前答應對方的早餐，忙站起來。
「說好了我請……雖然本意不是食堂的，不過肯定不能讓學長你去。」
只不過丁淺剛站到一半，就被轉回身來的男人輕按著肩壓了回去。
順勢俯身下來的男人薄唇微啟，似笑非笑：「我坐在這兒，讓你去端餐盤？
你還能不能給我留最後一點顏面？」
「……」
兩人之間的距離驀地拉進，丁淺猝不及防地就跟對方近距離地對視了下。
怔了一瞬，丁淺本能地開了口——
「學長，你的眼睫好像比女孩都長……」
「……」
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之後，丁淺視線立刻躲開，「那個……我的意思是說，學長眼睫很漂亮，對，很漂亮……」
說完之後，丁淺沒忍住又看了一眼。
「嗯，像打著卷的小扇子。」
被突然「襲擊」得怔過一下之後，顧景琛直起身來，垂眼看著座位上臉頰微粉的女孩兒。
「是誇獎？」
「當然是。」
女孩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那我接受了。」
顧景琛轉身，似是要去取餐了。
丁淺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只是她這口氣剛松到一半兒，走出兩米去的男人又停住步，側身望了她一眼。
深邃的墨色眼瞳裡帶著淡淡的謔弄笑意——
「想摸一下嗎？」
丁淺：「……」
被調戲了，而且是被調戲得很徹底。
校學生會和計算機協會合作舉辦的電腦裝機大賽終於如期而至。
比賽當天，第一序列小組的參賽者到達之前，學生會提前租借好的場地內，技術部、外聯部、計算機協會三方的學生正在做最後的檢查和準備工作。
「必須確認好每一套設備中每一個零件的齊備，有任何問題，立刻匯報。」
比賽的總負責人文茹玉站在台前拿著微型麥克風，表情嚴肅地掃視著全場，丁淺和顧景琛則各領了一半小組，正挨個做最後檢查。
等所有的檢查全部結束，且登記無誤後，丁淺也拿起微型麥克風補充了一句。
「我提醒各位裁判，在每組參賽人員離開之前，記得複查一遍被拆卸下來的零件，尤其需要注意是否有所損壞——否則一旦在比賽結束，出現零件丟失或損壞、並且無法找到直接責任人的情況下，極大可能將由每組對應的兩位裁判承擔賠償。」
這話一落，原本場地里還嬉嬉鬧鬧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學生會和計算機協會的裁判們都微愕地望向丁淺。
「……這不合適吧。」
文茹玉皺著眉走過來，「每兩組參賽人員之間的時間間隔並不長，出現丟失或損壞，也不能怪在裁判的身上。」
「……」
在這一段時間的「合作」里，丁淺著實已經有些疲於應付總要和自己對著幹的文茹玉，但此時正值比賽之前，這種事情不說明白，顯然有害無益。
她只能面向眾人。
「權責明確是做好這樣一項大型活動必須要達成的條件，我希望大家能夠理解，並能夠儘自己所能地完成整個比賽活動——不只是準備環節、正式比賽環節——一個完美的收尾也是我們所有人追求的目標。」
丁淺說完，轉頭看向文茹玉，在對方開口之前，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如果不這樣做，那麼一旦出現損失，文總負責人是想自己一力承擔？」
「……」
文茹玉把原本的話音咽了回去。
「而且，」見對方不再反對，丁淺唇角淺勾，看向大家，「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準備，技術部和計算機協會又本身就是集合了全校計算機方面人才的地方，我對大家的熟練程度和能力都有極大的信心——」
丁淺臉上笑容溫和：「各位難道對自己還沒有信心嗎？」
「當然有了！」
技術部最先作出響應，很快，整個活動場地內的裁判們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
「說得很好啊！」
一個男聲驀地在門外響起。
眾人一齊望了過去。
「隋老師——」
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學生們一齊稱呼。
「你是丁淺是吧？」
隋成文笑眯眯地跟學生們打了招呼，到丁淺身旁，稱讚道：「沒想到才大一的學生，現在就有這麼高的行政水平了嘛！」
說著，隋成文看向窗台方向，點了點倚在那兒的人。
「顧景琛，這個學妹你可給我看好了，下一屆學生會的領導班子裡，該是有這樣能力傑出、還漂亮大方的女生啊。」
靠在窗台望著外面的人聞言轉了回來，停頓了一下之後，他唇角微掀。
「嗯，我一定看好了，別人搶不走。」
隋成文沒注意到這頗有深意的話音，教室里的其他學生卻是不會漏過，不少人眼神曖昧地在丁淺和顧景琛之間打了轉。
要不是礙於指導老師還站在這兒，估計就已經有人開始起鬨了。
隋成文興沖沖地檢查了一遍之後，第一批參賽人員也被負責引導的外聯部成員從等候室帶了過來。
準備了幾個周的活動終於拉開了正式序幕，所有人都按照之前的預演有條不紊地進行起來。
等到一整下午的比賽完全結束，現場評獎和頒獎環節也進行完畢，由顧景琛代表進行最終總結髮言之後，丁淺軟趴趴地坐到了最近的位置上。
以她的體力，此時都覺著雙腿發酸，就不用說其他人了。
看了看大家的情況，等外人散走之後，顧景琛沒急著從台前下來，而是瞥了眼時間，開口。
「今天確實不早了，大家也比較累，原定的慶功聚餐就改到明天，具體時間地點再行通知，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眾人應和，也確實沒什麼體力再折騰，就紛紛散開了去。
文茹玉似乎還有什麼事想說，但整個教室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顧景琛從台上下來之後，便目不斜視地向著丁淺趴桌的位置走過去。
於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離開了。
「這麼累？」
看著趴在那兒的小星星一副蔫噠噠的模樣，顧景琛忍不住放軟了聲音，伸手輕輕摸了摸女孩兒垂在肩背上的栗色捲髮。
「……嗯。」
丁淺悶悶地哼了一聲。
臨近比賽之前，恰好顧景琛跟Kura的GG拍攝也到了收尾階段，丁淺主動承攬了外聯部負責人的事情，連著幾天沒怎麼好好休息。
如今心頭一松，萬事皆休，她反倒是像叫人抽走了渾身的精氣神，半點沒了賽前那副從容淡定的模樣。
「那……」
顧景琛屈膝蹲下身來，和趴在桌上的女孩兒差不多平齊的時候，停住。
他輕笑著附過去，「我背你回去？」
他手底下的薄肩明顯一僵。
過了半晌，丁淺慢悠悠地轉了回來。
女孩漂亮的杏眼微微彎著，小巧的鼻尖也輕皺——
「景琛學長，你就這麼調侃剛盡職盡責地結束了自己工作的人，良心不會痛的嗎？」
「……」
女孩兒近在咫尺那個帶著點不自查的軟糯的尾音，像是打著飄兒鑽到了他的心窩裡，偏又一掠而過，只留下些難耐的微癢。
顧景琛眼神一深。
「我是認真的。」
丁淺一怔：「什麼認真的？」
「背你回去啊。」
「……」
丁淺趴在那兒，無辜地眨了眨眼，然後又眨了眨，過了幾秒之後突然站了起來。
「我怎麼可能是那麼虛弱的！」
「……」
望著那個沒幾秒就快沒了影兒的人，顧景琛慢慢地眯了下眼。
片刻後，他站起身來，跟了出去。
第二天晚上，技術部、外聯部、計算機協會的眾人湊到了一起，去了學校外面不遠處的一家飯店。
三個部門加起來著實有不少人，即便去掉了幾個告假不來的，也滿滿當當地坐了四桌。
整個連通的大房間裡，男生們熱熱鬧鬧地拼起酒來，喧噪的聲音能頂破了房頂一般。
而顧景琛雖然是那個請客的發起人，全程卻是一點酒也未沾，只坐在了丁淺身旁，不時低語兩句。
因著這人皮相和職務原因，過來敬酒的無論女生男生，都不在少數，但丁淺就坐在一旁看著顧景琛生生一副性冷淡臉，把所有人的敬酒拒之門外。
——包括那個眼眶微紅地走出房間去了的文茹玉。
「可怕……」
在滿屋子的噪聲里，丁淺小聲地念叨了句。
「你說什麼？」
坐在她旁邊不遠處的男人驀地望了過來。
丁淺一噎：「……」
這個男人是有順風耳還是讀心術嗎？
「沒、沒怎麼啊。」
丁淺維持微笑。
顧景琛眼睛微狹，剛欲俯身過來說句什麼，驀地被個從外面回來的男生打斷。
「顧學長，我有件事想跟您談談，您能出來一下嗎？」
丁淺無辜地眨了眨眼，又抬了抬下頜，示意了一下還在等著的人。
顧景琛頓了一下，點頭，「好。」
他站起身來，還沒邁出步去，便先從左側口袋裡拿了支手機，放到丁淺面前。
丁淺微怔，抬眸，不解地望著對方。
顧景琛眼底似有深意，卻並未多說，只留下了一句「有電話就告訴我」，便跟著對方轉身出去了。
丁淺趴回了桌上。
說巧不巧，大約過了兩分鐘，旁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丁淺一怔，拿起手機，只見上面顯示了一串號碼。
號碼莫名地有點眼熟。
丁淺沒來得及細想，拿起手機便趕忙出了門，然後她左右環顧一下，聽見右邊的長廊拐彎處似乎有交談的聲音。
她沒多猶豫，拿著已經自動掛斷的手機快步走了過去。
只是剛一拐彎，一聲清晰的女音就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顧學長，我是真的喜歡你！——既然丁淺可以，你為什麼不能也給我一個機會呢？」
帶著明顯哽咽的熟悉聲音傳進耳朵里時，丁淺想要再把自己邁出去那一步收回來，顯然已經不可能了。
——那邊站著的兩人同時望了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丁淺覺著自己分明地看見一絲笑意從顧景琛的眼底劃了過去。
「……」
突然莫名地有一種被套路了的感覺。
丁淺面無表情地想。
一愣之後，文茹玉帶著憤恨的情緒瞪向了她。
丁淺無辜地輕咳了一聲，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景琛學長，你的手機響了。」
「啊，給我吧。」
顧景琛站在那兒，絲毫沒有過來拿的意思。
「……」
丁淺沉默了兩秒，點了點頭。
覺得前方有人挖了陷阱什麼的……
嗯，一定是她的錯覺而已。
於是，盯著文茹玉不怎麼友善的目光，丁淺像個勇士一樣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就是有點尷尬。
尤其是顧景琛從轉過來之後，就一直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不曾挪開的眼神，更像給這絲尷尬的情緒擠上了一朵奶油花兒。
離著顧景琛還剩不到一米距離的位置，丁淺停下了。
她抬臂把手機遞了過去。
顧景琛配合地伸手來接。
丁淺指尖一松，「那我先回——」
話音未落，她的手腕處驀然傳來一陣猝不及防的拉力。
重心瞬間失衡，丁淺甚至還未回神，就撲進了那人的懷裡。
帶著一點薄荷香草的清香氣。
這氣息像是給丁淺來了一針安定，大腦頃刻自動濾去了所有需要腦電波波動思考的行徑，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心跳。
砰，砰砰……
不知道是誰的。
也或者是兩個人一起。
「顧學長……」
文茹玉從失神里意識回籠，眼圈立刻就被湧上來的酸澀染得通紅。
聽見聲音，顧景琛眼帘驀地一掀，似乎之前也怔了下。
湛黑的瞳子裡攪亂了的情緒被壓下之後，他低頭看了看埋在自己懷裡的女孩兒一眼，只覺著如窗外夜空一般沉寂的心裡像是綻開了煙花。
「抱歉。」
顧景琛抱著懷裡的女孩，又攏上另一隻手臂，將人完全地圈禁在懷裡。
他垂眼看著那顆沒肯抬起頭來的小腦袋，笑了。
「可是沒辦法，我只喜歡她。」
「……」
文茹玉擦著眼淚快步走開，沒等到拐角，就已經跑了起來。
靜寂的長廊，除了彼此相聞的心跳，又恢復了靜寂。
兩個人這樣的動作保持了許久，久到顧景琛忍不住擔心，再這麼抱著會把懷裡的人一直悶到昏過去。
他有點不捨得，但還是鬆了手臂。
結果懷裡那個明顯離著昏過去還差得遠，幾乎是他鬆開手臂的剎那，她就立刻蹦了出去。
還很有活力地躲開了將近半米。
「……」
顧景琛似笑非笑地望著女孩兒。
……看來還是抱的時間太短了，應該再抱一會兒的。
「我……先回去了。」
丁淺只覺著臉頰滾燙，毫不懷疑這會兒的溫度可以煎上一塊牛菲力。
撂下話音後，她轉身就走。
轉身的間隙里，她聽見了倚著窗台的男人輕笑了一聲。
帶著點低啞，性感得要命。
「……」
丁淺步伐都加快了頻率。
……再不離開，牛菲力也快煎糊了。
只不過到了拐角，她步伐一轉，迎面的月光從落地窗外嘩地一下灑了滿眼。
丁淺沒防備，腳下一停。
再次抬起之前，她沒忍住，轉回頭去——
「學長，之前撥來電話的那個手機號……也是你的吧？」
「……高中的號碼你還有印象？」
顧景琛意外地抬眸，繼而掀唇——
「我很榮幸。」
「……」
想想自己走出來撞見的告白、遞還手機時被驀地拉近的距離，丁淺咬了咬舌尖，小聲嘀咕了一句。
「……顧景琛，你太套路了。」
顧景琛的身形兀然一滯，等他回過神來本能地想抬腳去追時，拐角的女孩兒已經沒了影兒。
「……嘖。」
又安靜了許久之後的長廊里，響起聲無奈而縱容的笑音。
帶著尚未恢復正常速度的心跳，男人沿著女孩離開的方向，抬腿跟了過去。
電腦裝機大賽結束，學生會這邊總算消停了幾天。
此時已然十二月初，這學期課時比較短的課程都已結束，令人應接不暇的考試接踵而來。
大一的課程多是淺顯的基礎課，難度不高，但勝在數量。
連著幾天的考試安排，加上之前因為學生會活動而耽擱的課程，也讓丁淺有些疲倦。
眼看著短期內的最後一門考試結束，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的時候，學生會又來了通知。
——這次還是全體會議。
上一門考得有點砸的宋瑤埋進被子裡嗷嗷地打滾。
丁淺笑也無奈，估計著是早有經驗的學長學姐們卡著時間，拎他們這些已經確定下幹事名額的新血液參與活動，除非想撂挑子走人，不然再疲憊也得頂上去。
她遂拖上宋瑤，兩人一起踩著時間點到了會議室里。
離著會議開始時間沒剩兩分鐘，丁淺和宋瑤從會議室後門進來之後也沒出動靜，只無聲地跟各自部門的部長副部和成員打了招呼，就輕手輕腳地坐到各自位置上去了。
稍待片刻後，會議便正式開始了。
例行的前事總結里，段勁峰重點表揚了技術部和外聯部聯手的電腦裝機大賽，丁淺作為新生中的負責人，當仁不讓地被推上活動的最高榮譽的位置。
只不過，當被段勁峰點名要總結一下比賽經驗教訓的時候，丁淺著實怔了一下。
——她可不知道還有這一環。
儘管來得突然，也沒什麼準備，但丁淺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後，就在整個會議室學長學姐和同級同學的注目下，簡短而精煉地概括了整個比賽準備和舉辦收尾過程中的事情。
結束總結後，丁淺坐下的空當里，看見主席團另兩位主席衝著段勁峰點了點頭。
段勁峰也滿意地看著她。
——那活像是看著自家園子裡越來越水靈的白菜的眼神，叫丁淺忍不住毛骨悚然了一把。
會議又進行了十分鐘的時候，丁淺終於知道了這次全體會議的目的——
「今年剛好是學校建校六十周年，校慶將在12月底開始。
以校慶文藝匯演為最終代表性項目的整套校慶活動中，學校里要求校學生會聯合全校所有學生組織，最大範圍調動學生積極性，擴大校內校外影響力……這對在座每一位學生會成員來說，都是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段勁峰的用詞帶著點玩笑，可卻沒哪個輕鬆得起來。
——校慶六十周年，校方的重視程度有多高，不用想也能知道。
偏偏他們這一屆就趕上了，無論是高年級的學生會幹部，還是新加入的大一幹事們，都覺得有些壓力如山。
再加上時值期末……
一時之間，會議室里算不上哀鴻遍野，但也能看得出愁雲慘澹來了。
對於大家的情緒，段勁峰並不覺著意外。
事實上，身為學生會主席，他比所有人的壓力都大了一圈。
所幸，他還有個十足的助力可以借用……
察覺到段勁峰的目光望了過來，顧景琛側眸。
一對上段勁峰那神色，顧景琛便是眉峰輕蹙了下。
……能讓對方這副模樣，必然是又有什麼難辦的點。
「校慶文藝匯演作為具有代表性和升華性的活動，是整個校慶周的重中之重。」
段勁峰輕咳了聲，「文藝社那邊，就由顧主席去跟林雨桐學姐交涉吧——只要能夠請到文藝社的全力支持，學生會這邊可以儘可能地提供便利條件。」
段勁峰這話音一落，原本嚴肅正經的會議室里，其他人的神色——尤其是大二及以上年級的學生會幹部們——忽然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而正垂著視線的丁淺，驀然發覺，不知何時，許多人的眼神都若有似無地往她這兒落了過來。
「……」
丁淺無辜抬頭，眨了眨眼。
那些目光又嗖地一下收回去了。
丁淺不解地側了側腦袋，把之前段勁峰的話從記憶里抓回來，從頭到尾審了一遍。
等想起「林雨桐」這個名字便是屬於本校校花——那個傳聞中跟顧校草拍拖很久的緋聞對象之後，丁淺終於理解了那些目光的用意何在。
想通之後，丁淺目不斜視地把視線壓下去了。
……嗯，跟她才無關。
會議結束之後，準備跟技術部眾人一起離開的丁淺，被顧景琛喊住。
在一眾「我們都懂」的曖昧眼神里，丁淺有些不自在地停了下來。
「我待會兒要去找林雨桐商談校慶演出的事情。」
顧景琛主動開口，「你……」
丁淺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她掩飾性地低了下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靜音狀態的手機。
視線一頓。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
在那幾條未接來電的提醒下，丁淺接了剛撥來的同一個號碼，順勢走到了一旁——
「卓哥？」
「嗯？
你來我們學校做什麼？」
「……」
望著女孩的背影，顧景琛慢慢狹起了眼睛。
丁淺掛斷電話，轉身之後才發現顧景琛還站在原地，湛黑的瞳子一瞬不瞬地凝著她。
「……」
丁淺莫名心裡一虛。
不過想想會議上段勁峰提起來的事兒，她又不虛了，理直氣壯地直了直腰，走回顧景琛面前，微笑。
「學長，你剛剛想說什麼？」
顧景琛意味深長地看了丁淺一眼，唇角一掀。
……嗯，剛接完周卓的電話，「景琛學長」就降格到「學長」了啊。
「……」
這個不很熟悉的笑容，莫名地讓丁淺背後一涼。
顧景琛落回了目光。
「我之後要去文藝社協商校慶演出的事情，林雨桐是文藝社的社長。」
「啊，我知道林學姐的，T大校花，人美舞蹈也漂亮。」
丁淺一副笑吟吟的模樣，杏仁眼也熠熠地亮，「校慶演出這種千斤重擔，看來就要落在學長你一個人的肩上了。」
「……」
顧景琛沒接話，掀起眼帘來看著她。
丁淺噎了一下。
……她最受不住的就是顧景琛此時這個模樣。
那兩點凝了墨似的眸子清澈而灼灼地望過來時，眼神深邃而專注，薄唇會微微抿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似笑非笑。
簡直渾身上下每一處都詮釋著勾引的味道。
「我之前是想說……」
顧景琛終於決定不再繼續逗他快要帶著殼兒一起埋進沙子裡的小星星了，斂回視線。
「你跟我一起去文藝社，好嗎？」
「……啊？」
丁淺一怔。
愣過之後，她才回神：「可是林學姐不是你……」
「是什麼？」
顧景琛驀地上前了一步。
丁淺卡住。
……是什麼？
……她總不能說，是你前女友或者曖昧對象吧？
顧景琛沒等到她的反應，似乎卻難得地沒什麼耐心。
丁淺猶豫間，他手插著兜俯身下來，「說清楚，小星星——她是我什麼？」
男人的眼已經微微狹了起來。
丁淺：「……」
這種時候這麼稱呼……絕對算是犯規了好嗎。
丁淺組織了下措辭，才試探著開口：「嗯……就是有人說你們關係很好，林學姐對你有好感。」
「所以呢？」
「……啊？」
「她對我有好感，跟你能不能陪我去文藝社，有什麼關係嗎？」
「……」
丁淺蹙著眉死掉了許多腦細胞之後，才驀地靈光一現。
「我現在表面上畢竟是學長你的追求者，跟林學姐相處起來一定比較尷尬嘛。」
「啊……」
顧景琛直起身來，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
「是『表面上』啊。」
「……」
丁淺無辜地眨了眨眼。
……好像，生氣了？
「既然是表面上，我不尷尬，你不尷尬，那就可以了。」
顧景琛垂眼，抬腿，「走吧。」
「等等……」
丁淺攔過去，糾結地咬了下舌尖，才開口：「學長，卓哥現在在我寢室樓下等我，說是有事情要跟我談，我剛剛以為沒任務……」
猶豫了下，她抬眸，心裡頗有些視死如歸的壯烈感。
「我就答應了。」
「……」
顧景琛慢慢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丁淺努力擺出還算乖巧的模樣。
……心虛感翻倍湧來。
半晌後，顧景琛罕見地嘆了一聲。
「你知道他喜歡你吧？」
丁淺本能地皺了下眉：「我不知道——是學長你說的。」
「你不相信我？」
「……相信。」
「所以你知道他喜歡你。」
「……」
這顯然是個沒給她反駁機會的陳述句。
丁淺心虛感鋪天蓋地地湧來。
對於女孩兒的沉默，顧景琛凝眸把人看了一會兒，最後又是罕見的第二聲輕嘆。
這一次，他抬起手來，動作很輕地在女孩額頭上點了下。
「……你啊，就氣死我吧。」
撲通。
「……」
丁淺懷疑，自己的心跳在這一個動作和一聲低語間，已經跳到天上去了。
等腦袋裡哄鳴的熱燙溫度降到了臉上，丁淺回過神來，驀地抬起視線，那人已經走出去好一段距離了。
丁淺說不清心裡這種又是微酸又是微甜，還糖稀一樣黏黏糊糊地纏在一起的情緒是個什麼狀態。
她只能循著自己的本能跑了過去。
到了那人身後，她一把把人拉住了。
力道像是體測扔那個鉛球。
顧景琛的身形被她拉得驀地一停。
然後那雙湛黑漂亮的眼瞳微怔地望了回來。
丁淺醒覺自己力度有些大了，臉一紅，收回了手。
「學長，我是想去跟卓哥說清楚的。」
「……」
顧景琛微挑了眉。
「我只把他當哥哥。」
「……嗯，所以呢？」
丁淺猶豫了下，放小了聲。
「所以……你別生氣啦。」
顧景琛目光一頓，繼而眼眸微亮，剛想說句什麼，卻見面前女孩兒說完話，轉身就跑了。
攔都攔不及。
……算了。
顧景琛微狹著眼，看向丁淺離開的方向。
……看在小星星難得主動跳出殼來的份上。
到了寢室樓下，離著尚遠，丁淺就瞧見了周卓等在石階旁的身影。
丁淺的步伐猶豫地放慢了下來，只不過稍一糾結之後，她還是走了過去。
「……卓哥。」
周卓一回頭時，望見的便是丁淺杏眼含笑的模樣。
……像是兩人之前毫無嫌隙。
周卓見狀，心裡鬆了口氣，但卻又好像升起了一種更大的失望。
「你今天怎麼有時間出來了？」
丁淺笑容自然，「我之前還聽喬姐提起，最近公司里特別忙，跟我抱怨連做保養的時間都沒有了——你不會就這麼欺負她一個姑娘家的吧？」
周卓聽見喬染的名字，微皺了眉，「公司里還好，也沒聽喬染提起……可能是跟你開玩笑呢。」
丁淺點了點頭：「有可能。」
她又望了周卓一眼，笑著道：「不過喬姐可跟我親姐姐沒區別，你可不能欺負了她。」
「……」
周卓沉默了幾秒，似乎終於是對著話題的方向有些不耐煩了，他抬起視線。
「小淺，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
「……」
丁淺臉上笑意稍淡。
停了片刻之後，她應了一聲，「正巧，我也有事想和卓哥你說。」
周卓道：「那我們去外面找家咖啡廳，坐下來慢慢談，好嗎？」
丁淺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時間。
然後她才微蹙了下眉，歉意道：「我下午還有些事，學校旁邊就有一家，我們就去那兒可以嗎？」
周卓面上終於露出點笑色：「嗯。」
他伸手就要去幫丁淺拿包。
丁淺本能地退了半步，回過神來才有些尷尬地抬頭。
正撞上周卓不解的視線。
丁淺心裡哀嘆了一聲，面上卻未現，只莞爾一笑。
「我可不至於連個包都拎不動的。」
「……」
周卓收回了有些微異的目光，點了點頭，「那我們走吧。」
初冬的暖陽掛在落光了葉子的光禿禿的樹枝上，薄薄的陽光沒什麼遮掩地落了下來，但還是帶著將雪的微涼。
丁淺數著腳下塊狀的方磚，和周卓一起走向了校外不遠處的咖啡廳。
進到咖啡廳中，熱情的侍者走了上來。
丁淺的目光在屋內巡了一圈，最後指了下離著門極近的、也是相對最沒什麼隱秘感的一張桌子。
「卓哥，我們就去那兒吧。」
周卓點了點頭，先一步走在前面，然後再自然不過地給丁淺拉開了椅子。
「嗯，喝點什麼？」
「摩卡。」
丁淺笑得杏眼微彎。
「摩卡，兩杯。」
周卓走到了丁淺對面，一邊向侍者開口，一邊坐了下去。
等侍者離開之後，周卓說：「你剛剛不是也有想談的事情嗎？
你先來。」
丁淺沉默了下。
在顧景琛的提醒之後，她大概終於找到了自己那種屬於女性的特有的敏感。
所以此刻，對於周卓今天約談的目的，她便仿佛能瞧見隱隱的輪廓。
所以她覺得自己有必要阻止周卓說出來。
但讓她先開口……
丁淺有點犯難。
「如果你不方便講的話，我就先談談我想說的事情？」
周卓溫柔地望著坐在對面的女孩兒。
「……我需要組織下語言。」
丁淺面上維持笑意，心裡反反覆覆地深呼吸。
——她可能還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質加強，才能面不改色地把自己在追求一個男生的事情表達出來。
等到這種情緒終於被丁淺醞釀到了一個合適的高度，她張開口——
「其實我——」
「啊。」
便在這時，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走到了桌邊。
垂眼望下來的男人唇角微挑：
「……真巧。」
「……」
這個聲音熟悉得讓丁淺幾乎是瞬間就放空了剛剛鼓起的一腔勇氣。
她頗有些生不如死地抬起頭來。
「……景琛學長。」
這個稱呼，讓丁淺對面坐著的周卓，和顧景琛身後不遠處站著的林雨桐，同時皺了下眉。
顧景琛卻不意外，他再自然不過地應了，轉頭看向侍者，點了點丁淺身旁的空位。
唇角一掀。
「拼桌。」
說完之後，顧景琛轉回視線來，望向丁淺。
「介意嗎？」
丁淺：「……」
假如她有給出肯定回答的權利的話。
然而，跟顧景琛對視了幾秒之後，丁淺選擇乖巧地搖頭。
「不介意。」
顧景琛兩人遂一起坐了下來。
「這位是……？」
落座之後，林雨桐目光複雜地看了丁淺一眼，就含笑望向了顧景琛。
丁淺很自覺地接了話音，回視林雨桐，笑意明媚。
「林學姐你好，我是丁——」
「她是我的。」
顧景琛驀地開口，截住了丁淺的話音。
迎著三個人微愕的視線，他看向丁淺，一點笑意從那雙墨黑的瞳子深處點了起來——
「追求者。」
丁淺：「……」
她就知道。
「追求者」三個字落下，整張桌上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丁淺面無表情地接受其他三人的目光檢閱。
在深含了無比哀怨的眼神只得到一個含笑注視的回應之後，丁淺生無可戀地轉了回去。
「……他說的是真的？」
周卓似乎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看著丁淺的目光盛滿了不怒而威的氣勢。
丁淺沉默了兩秒，點了點頭。
「卓哥……這也是之前我想跟你說的事情。」
「……」
周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按捺下快要爆發的情緒，他冷冷地看了顧景琛一眼，才轉回頭望向丁淺。
「方叔叔是不會同意的——他根本沒有資格做你們方家的女婿。」
丁淺柳眉一皺，抬眼：「卓哥，我喜歡什麼人，從來都不需要你們那一套標準來衡量資格。」
「可你是方叔叔唯一的親生子女——我和喬染誰都不能跟你相提並論，你怎麼忍心讓方叔叔——」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周卓到底顧忌有外人在場。
他平息了一下呼吸之後，才冷眼望向丁淺。
「小淺，我希望你知道，方叔叔能放任你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已經是他的最大讓步了，你不能在這件事上也這麼任性。」
「卓哥，我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接受什麼樣的未來，都應該是我自己的事情。」
丁淺的眉眼間神色稍涼，「我不是那個需要你們來為我做判斷，來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麼走才對的孩子了——你和父親不需要、也不應該再直接決定我的人生方向。」
「可你還年輕——」
周卓的語氣稍急，收到旁人目光後，他便攥著拳，按捺下來，只是雙目仍舊緊緊地盯著丁淺——
「小淺，你的年紀還小，很多事情你都沒有經歷過，你如今所作出的決定，很有可能讓你在將來感到後悔！——到了那時候你該怎麼辦，你還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嗎？」
「對，我還年輕。」
丁淺點頭，琥珀色的眸子平靜地望著周卓，「與你和父親相比，我永遠都是年紀小或不懂事的那個，可這又怎樣呢？」
她輕輕地吸了口氣，復又開口。
「我可能會後悔——但如果能夠選擇，我更願意因為自己而後悔。」
丁淺的聲音愈發地放輕，但每一個字句都帶著年輕的堅定——
「至少，等到幾十年後，回憶起我所活過的一生——我願意後悔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不想後悔自己因為膽小、懦弱，甚至還沒有邁出第一步，就只敢縮回到你們搭起來的那個保護圈裡而錯過的任何事情。」
她的手抵上桌面，女孩兒從來沉寂在心底的情緒，在這一刻表露得讓周卓心驚——
「卓哥，你說每一個人在死之前，是會悔自己做過的——還是悔那些自己心心念念、卻終是退縮不為的呢？」
「……小淺，你不要想說服我了。」
周卓神色冷寂，「在這件事上，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可能退步——因為這關乎你和方家未來的全部。」
話音一落，周卓沒有再給丁淺解釋的機會，直接起身，去前台結帳，然後轉頭出了咖啡廳。
「……」
丁淺本也想跟著起身追出去，只是剛站到一半，身旁的人似笑非笑地望過來。
「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
想起顧景琛那句話，丁淺嘆氣：「非常清楚了。」
「那你這是故意要氣我？」
男生輕一挑眉。
丁淺噎了一下，坐了回去。
顧景琛唇角一掀，伸手摸了下丁淺額發。
「聽話。」
「……」
桌對面，林雨桐神色有些微尷尬地望著這兩人。
似乎是才注意到林雨桐的目光，顧景琛轉了回來。
「抱歉。」
林雨桐體貼地抿著唇笑了一下：「沒事，不用客氣。」
顧景琛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奈地看了丁淺一眼，轉回來。
「我們的一點私事，不該耽誤林社長的時間。」
林雨桐：「……」
她忽然有點笑不出來了。
丁淺在旁邊同情地看了林雨桐一眼。
……有些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總有能讓你下一秒就快哭出來的功力。
不過這邊還沒同情完，再想想下次自己回到家裡有可能需要面對的局面，丁淺就覺得有點腦仁兒疼。
她側了下臉。
「景琛學長，你們是要談校慶演出的事情的話，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顧景琛側眸望她：「你留下來，負責會議記錄吧。」
「……」
丁淺懵了一下，「我什麼筆或者本都沒帶。」
「手機帶了嗎？」
「……帶了。」
「聽話。」
「……」
於是，接下去的一個下午，原本不屬於這個小型會議成員的丁淺同學就被迫充當了記錄員的角色。
——偏偏托顧主席的福，她明顯覺著自己這個小記錄員比對面林社長的戲份還多。
幾個小時下來，丁淺都有點佩服還能維繫笑容的林雨桐了。
等到這個小型會議基本結束，在這白日短了許多的季節里，窗外天空已然擦黑。
「顧主席。」
林雨桐站起身來，沉吟了很久，才目含希冀地看向顧景琛——
「今晚我想請你一起吃晚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呢？」
高挑漂亮的女生的眼眸里似有深意。
顧景琛動作一頓，繼而掀唇。
「抱歉，我之前就已經和小淺約好了。」
丁淺：「？」
林雨桐笑意微滯，卻似乎仍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丁淺一眼，然後才輕咬貝齒轉了回去。
「那明天晚——」
「抱歉。」
不等林雨桐說完，顧景琛壓著她的尾音開口，抬眼。
墨色的眼瞳里清冷沉寂，冰冰涼涼。
「都被她預約了。」
還懵著的丁淺被摸了摸頭頂。
「……那打擾了。」
林雨桐強笑，轉頭快步離開了。
等對方身影已經消失在馬路對面，丁淺收回了視線，感慨頗深地看了顧景琛一眼。
「怎麼了。」
顧景琛未抬眼，將桌面上的材料整理起來，聲音乾淨也淡定。
「……沒什麼。」
丁淺翹著唇角趴了回去，「我就是發現……原來你還跟以前一樣。」
收拾材料的修長十指驀地停住。
女孩兒未看見的地方，男人掀起眼帘望著她。
「我以前什麼樣子……你還記得？」
「怎麼可能不記得？」
丁淺低呼著直起身，「尤其是特別無情地拒絕別人的時候，跟剛剛一模一樣。
那時候我就覺得——」
說到這兒，丁淺驀地合了嘴巴。
「覺著什麼？」
「……沒什麼。」
顧景琛的指節叩了叩桌面，唇角也掀了起來。
「說實話。」
「……」
丁淺心虛地避開視線，「就是覺得，不管以前還是以後，會喜歡上你的女生實在……有點慘。」
空氣陡然沉寂了幾秒。
令丁淺愈發不安的這幾秒度過之後，她才聽見那個低沉的聲線再次震響——
「原來，你一直都是這麼覺著的。」
顧景琛的唇角掀起一個帶著無奈情緒的弧度。
「可我也會有喜歡的人啊。」
丁淺沉默了片刻。
然後她伸手指了指桌子對面，已經空餘了的位置上。
她開口：「可能是因為我見過太多了——林學姐這種在其他女生眼裡看來也很完美的類型，學長也拒絕過不止一個了吧？
其他各種各樣的就更多……」
丁淺眨了眨眼，「記得中學那時候，學校女生們私下最流行也是爭議性最大的話題之一，就是顧校草到底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兒——或者說什麼樣的女孩兒才能逃脫被慘拒的尷尬局面——結果最後都沒人能說出答案。」
說到這兒，丁淺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當時有個得票最高的答案，說顧校草根本不可能喜歡人類。」
「……」
顧景琛嘆了一聲，不知因何而起，「那你投的哪一票？」
「啊？」
丁淺愣了一下，不解地轉頭看向顧景琛。
顧景琛重複：「不是投票了嗎，我會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兒——你投給哪一種答案了？」
「啊，這個。」
丁淺淡淡一笑，眼底卻有些情緒掠過去。
「我當時被一個……朋友拉著，投給了她所屬的那種類型。」
顧景琛抬眸。
「那現在呢，你知道答案了？」
還沒從回憶里完全拔回神來的丁淺聞言一怔，繼而笑道：「我怎麼會知道？」
「那我告訴你答案。」
顧景琛神色平靜，唯獨一雙墨黑的瞳子裡情緒翻湧，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吸入其中。
丁淺情不自禁地失了下神：「……什麼答案？」
顧景琛頓眸，一字一句。
「我喜歡你。」
「……」
話音落下剎那，驚慌複雜交織的情緒從女孩的眼底飛快地掠了過去。
看清了丁淺的反應，顧景琛心裡無聲一嘆。
……到底不捨得把她逼得太緊了。
男人垂了視線，坐直回去，薄唇微動。
「——這種類型。」